大理寺這邊,孟雲嫻和白蔓芙一起等了很久,兩人等的無趣,開始說起話來。


    孟雲嫻最多的還是安撫白蔓芙,誰辦喜事遇到這樣的事情都不會開心。


    可是白蔓芙竟然很看得開。


    “還好我請了你,但凡今日是在別處發生這樣的事情,恐怕就要有冤假錯案了。”


    孟雲嫻撓撓頭,她當時真的沒想那麽多,隻是忽然覺得很奇怪,忍不住想試探。


    “其實袁蓉的計劃真的不算精妙,但她的心是真狠。袁雅姐姐那樣維護她,誰能想到她會動手殺人……”


    白蔓芙搖頭:“她並不需要多麽精妙的計劃,全院的人幾乎都知道她們府上的這點事兒,恐怕是她一早做出來的樣子,因為隻有這樣,才能將顧珮兒的動機彰顯無遺。她隻是給顧珮兒算好了一個時間而已。她的目的根本不在袁雅,而是在顧珮兒。殺了袁雅,就是鏟除小孫氏母女最好的辦法。”


    孟雲嫻有些悵然:“小孫氏母女固然囂張,可是一定有很多辦法的,為什麽……”


    “世事總是難料。”白蔓芙對著孟雲嫻一笑:“人一旦陷入某種困境,便會失了高瞻遠矚與權衡度量,總覺得隻要完成眼下這件事情,所有的困難都能迎刃而解,所有的心結都能因此解開,我見過許多命案,得出感悟莫過於,殺人凶手不需要理由與理智。”


    孟雲嫻聽著白蔓芙的話,忍不住道:“所以你才不怕死人,那樣英勇的就上去查看了?”


    白蔓芙搖頭:“我的未婚夫是一個驍勇善戰的戰將。他在戰場上奮勇殺敵保家衛國,他手下的人也是一樣的浴血奮戰。他們掙回來的盛世太平之下,卻有為了私利與仇怨隨意傷害人命的事情發生。我不能上陣殺敵,但若是能憑一己之力阻止這樣的命案發生,也算是幫他一起護著這盛世一個真正的太平。可惜……我並沒有能力阻止,所以我隻能盡力的去求一個真相。”


    她偏過頭看著孟雲嫻:“你呢?方才你說你不怕死人,你又是為什麽?”


    孟雲嫻怔愣了一下,腦子裏突然回憶起那一日回家,見到了母親懸梁的場景。她曾經就是這樣陪伴著母親的屍體,一直到周哥哥出現,和她一起埋葬了母親。


    白蔓芙一笑:“還是說點別的吧。”


    兩人說了一會兒話,有衙差過來分別給她們錄證供。


    白蔓芙剛剛出去,一個婦人打扮的人進來給孟雲嫻送茶水。孟雲嫻輕聲道謝,也著實被今日的事情驚嚇的口幹舌燥,沒有細想大理寺哪裏來的婦人伺候茶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白蔓芙錄完證供回來,並沒有看到孟雲嫻人在哪裏,詢問來往的官差。


    “那位小姐?她好似因今日的事情感到後怕,坐著都嚇昏了,被她家老嬤嬤攙扶著去歇息了。小姑娘遇上這種事情總是格外的受驚,大人說可以等孟姑娘緩過來之後再錄證供。”


    白蔓芙聽得莫名其妙。今日從案發到破案,再到今日來到大理寺,孟雲嫻感慨有餘,但並未有什麽驚恐之色,怎麽會忽然嚇昏了過去?


    到底還是年紀小吧,強裝鎮定。


    ……


    因為事情鬧得太大,連皇帝都驚動了。榮安侯還沒到下值就回了侯府,但是隻有阿茵在,得知孟雲嫻還留在大理寺,孟光朝又馬不停蹄的追了過去。


    田氏一直沒等回來孟雲嫻,就在孟光朝剛走,楚綾就回來了。


    楚綾神色不安的找到田氏,欲言又止。


    田氏自剛才起就有的心慌,一下子又複蘇了,“楚綾,你不是陪著雲嫻的嗎?怎麽自己回來了,雲嫻呢?”


    楚綾咬唇,神色複雜道:“夫人,今日二小姐本是在大理寺等待錄證供的,可是一轉眼人就不見了,奴婢在二小姐待過的房間裏看到這張紙條,有人說二小姐是和一個人一起離開了。”


    田氏接過一看,字跡並不認識,上麵寫著:酉時,安禪寺。


    “奴婢想著,是不是有誰約了二小姐,可是又想不明白誰會在這時候約二小姐……”楚綾咬唇,眼神裏閃著盈盈的光芒:“夫人,二小姐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著我們呀,這是不是誰約二小姐見麵的地方?”


    “賈氏呢?你可有看到平城伯夫人賈氏?他們應當都去了大理寺才對!”田氏劈頭蓋臉的質問。


    楚綾對答如流:“對了,我想起來了,這件事情在大理寺鬧得太大了,平城伯爺在伯夫人趕到之後還大打出手,說要讓伯夫人去安禪寺好好懺悔,為袁蓉恕罪!怎麽也是安禪寺啊?難道是伯夫人約了二小姐?”


    田氏覺得自己一時半刻都等不了了,她命張嬤嬤親自去大理寺,見到侯爺之後先確定雲嫻還在不在大理寺,她則是往安禪寺走一趟。


    張嬤嬤覺得不妥:“夫人,萬事等侯爺回來了再說。”


    “我怎麽等!”田氏焦慮的反駁。


    自從知道雲嫻的眼疾之後,她就一直帶著一個不安的揣測,因為害怕得而複失而不敢確定,又因為心中的僥幸希望自己的猜測是真的。這樣猶猶豫豫的,她變得十分的被動。原本以為賈氏兵敗山倒,該是再翻不起浪花的,可她怎麽不去想,賈氏若要破釜沉舟做出什麽可怕的事情呢?袁蓉那樣小尚且能殺人,賈氏會做出什麽?!


    她一定要去,哪怕真的是圈套,也不能再一次任由她的孩子被別人帶走!


    “母親要去哪裏?”阿茵關切的問道。


    田氏握住阿茵的手以示安撫,對張嬤嬤道:“安禪寺就在城郊位置,乘馬車過去不到一個時辰,且安禪寺向來香火鼎盛,此刻趕過去也不算晚,此外我再帶四個護院一起。你不要囉嗦了,先去大理寺跟侯爺一起確定雲嫻的位置,若她真的離開了大理寺,你就立刻和侯爺一起去安禪寺同我匯合,動作要快!”


    說著,田氏鬆開阿茵的手,讓馬房套馬準備出門。


    阿茵感覺楚綾握著拳頭呼吸急促的樣子是一種莫名的興奮,不解道,“楚姐姐,發生什麽事了?”


    楚綾安耐住心中的激動:“誰知道呢,二小姐形跡可疑,今日動向不明,好像與誰約在安禪寺見麵。夫人心裏擔心二小姐,可是夫人自己行動也不方便,四小姐要陪著一起嗎?”


    阿茵一臉的莫名其妙,二姐姐明明留在大理寺等著錄口供的,怎麽會又往安禪寺跑呢?她知道安禪寺在哪兒嗎?


    這樣想著,阿茵執意阻攔。


    “母親現在身子不便利,一定要去也該我去!”


    田氏立馬否定:“不可,你不能去!”


    “那母親更不能去,若是母親肚子裏……”


    田氏心急不已,一把捂住阿茵的耳朵,在她耳邊低語幾句,阿茵當場怔愣。


    田氏轉身要走,阿茵在茫然中回過神來,不容分說道:“母親到底在做什麽?這又是什麽意思?”二姐姐知道這件事情嗎?難道這是為了試探二姐姐?


    楚綾追過來:“我也陪著你們一起去,紙條是我發現的。”


    此刻時間緊迫,田氏拗不過阿茵,便帶著她和楚綾,連同騎馬的護衛和趕車的車夫一起往安禪寺去了。


    一路上,田氏心裏惴惴不安,隱約覺得有什麽事情要發生,除非現在立刻看到雲嫻安好的站在麵前,否則根本無法安心。


    車馬出城之後,就上了通往安禪寺的車道。大約走了半個時辰的時候,外麵忽然傳來了馬兒嘶鳴的聲音,馬車驟然叫停,原本坐在趕車位置的車夫忽然往後一倒,半個身子都倒進了馬車內。


    血從他的背後流了出來,阿茵尖叫著捂住眼睛,楚綾更是嚇得瑟縮起來。


    田氏看的心驚膽戰,伸手將兩個孩子護在自己身後。


    忽的,馬車搖晃一下,似是有人跳上了車。


    ……


    孟雲嫻慢慢轉醒的時候,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個廢棄的廟宇裏。


    殘破的大殿裏,沒有佛陀,隻有豎著的木杆與天頂瓦片破損露出的黃昏暗光。


    賈氏察覺她醒過來,枯敗的身軀又漸漸地將生命融回:“你醒了。”


    孟雲嫻自從回到京城,統共沒有見過賈氏幾次,上一次見她,她還是一個過於親切的長輩,但今日,她形容枯槁,笑容陰森,讓孟雲嫻警惕的往後退了退。


    “孩子,別怕我,我不會傷害你的。”賈氏慢慢站起來,走到孟雲嫻的麵前蹲下。


    孟雲嫻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袁夫人……今日的事情並非我有意要針對袁蓉,是因為……”


    “因為證據確鑿,她罪有應得。”賈氏淡淡的接下孟雲嫻的話,語氣平靜溫柔,神情卻冷如鬼魅。


    “沒關係,雲嫻。母親不怪你。”


    母親?


    孟雲嫻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賈氏:“袁夫人,你在說什麽啊。”


    賈氏握住她的雙肩讓她不能躲開,激動道:“雲嫻,這麽多年,鄭妙嵐是不是從來沒有告訴你真相?你知不知道,你所謂的生母,根本從未與你父親在一起過,她從未有孕,又怎麽會是你的生母呢?你的生母……是我啊!”


    孟雲嫻有些慌了,她奮力的將賈氏推開:“你、你瘋了是不是,你在胡說什麽!”


    賈氏跌坐在地上,又笑著爬起來,猶如女鬼一般,越是推脫她越是纏上來。


    “害怕了是不是,沒關係,我這裏有證據。”


    賈氏將當年的那張契書遞給孟雲嫻:“看……這就是證據。你認不認得你那個‘生母’的字跡?”


    孟雲嫻抖著手將契書打開,事實上,無論是字跡還是手印,她此刻都無法確認,但是上麵的每一個字,都讓她心驚肉跳。


    這個叫做鄭妙嵐的女子,在十五年前與麵前賈氏簽訂了契書,待到賈氏生產之時,將孩子抱給她撫養……


    鄭妙嵐,便是她相依為命了十多年的母親。


    “不可能的,這不可能……”孟雲嫻將契書狠狠地摔在地上,“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要把我帶到這裏來,我和你無冤無仇,請你放我回去。”


    “袁夫人?”賈氏低頭一笑,“我說了,我是你的母親。當年是我配合你的母親,親手把自己剛剛出生的孩子交到她的手上,如今,她帶著你回到了侯府,你就是我的女兒啊!”


    “雲嫻,不要相信她!”不知什麽時候到了外頭的田氏忽然衝了進來,驚惶的將孟雲嫻拉倒懷裏死死抱住,警惕的看著賈氏,還未開口,眼淚已經先湧出來:“她是騙你的,我才是你的母親,我才是你的親生母親!”


    孟雲嫻這才發現,不止是嫡母來了,幾個拿著刀的大漢將阿茵和楚綾一並押送進來。


    “二姐姐——”阿茵跟著跑過來,無比慶幸:“還好你沒事。”


    這裏麵最弄不清楚情況的就是楚綾了,為什麽主母說自己是孟雲嫻的親生母親?


    她站出來大聲道:“主母,您被騙了!孟雲嫻是鄭氏從賈氏那裏拿來的孩子,鄭氏從頭到尾都沒有懷孕。”她急急地望向賈氏:“袁夫人,您不是說今日要當著大家的麵揭穿孟雲嫻嗎?”


    田氏訝然的望向楚綾:“楚綾……你……”


    賈氏笑了起來:“吵死了,讓你辦點事情就嘰嘰喳喳個沒完,把她給我捆了丟到一邊,等事情處理完了,交給侯夫人帶回去慢慢處置。”


    田氏恍然:“楚綾……你居然跟外人勾結騙我們?”


    楚綾驚恐的掙紮:“不是的……主母我沒有……是她……是她說孟雲嫻是假的,我隻是……唔唔……”


    楚綾被捆起來丟到一邊,田氏跟著被捆在了椅子上。


    孟雲嫻和阿茵奮力去救,阿茵直接被按在地上,孟雲嫻雖然跟綠琪學過一招半式,但是在這些魁梧的大漢麵前,依然隻能被按著跪在地上。


    “呀,真是好感人啊。”賈氏坐在椅子上,明明在笑著,眼神越發的死寂。且剛才田氏的話,越發讓她證實了另一件事情。


    孟雲嫻望向賈氏:“賈夫人,如果你是因為袁蓉的事情所以要報複,那就衝著我來!這和她們都沒有關係!是我察覺到袁蓉殺了袁雅姐姐……”


    “雲嫻,你不要說話!”田氏不安的嗬斥她,唯恐賈氏真的對她做什麽。


    賈氏伸手,一個大漢遞上了一把弩。


    賈氏把玩著弩,話是對著田氏說的:“我曾經聽聞,侯夫人早年因為與妾侍不和,導致夫人產下死胎。我猜夫人的那個孩子……身上有一個暗色的胎記是不是?”


    田氏渾身一僵,為數不多的理智讓她明白了什麽,她很快反應過來:“不是!我不知道什麽暗色胎記……”


    賈氏突然抬手對著孟雲嫻射出一箭。


    “不要——”


    田氏撕心裂肺的叫起來,可是已經晚了,箭射在孟雲嫻的左肩。


    劇烈的疼瞬間席卷而來,一旁的阿茵當場嚇得麵色煞白。


    “二姐姐!”


    “到底有沒有?”賈氏追問,弩又對準了阿茵。


    “有!有!”田氏拚死掙紮,可是她被捆在椅子上,根本是無用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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