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孟雲嫻按住她的手,露出一個勉強的微笑來:“話之所以不好聽傷人,多數時候是因為它們都是實話罷了。我沒有你想的那麽脆弱,我現在要做的,是好好想想怎麽解決這個問題。”


    綠琪小聲道:“若這個問題解決不了呢?”


    她深吸一口氣,又悉數吐出來:“如果別人真的不能接受真相,我就努力讓自己接受事實。”繼而又對綠琪露出一個更深的笑容來:“好了,我還沒愁眉苦臉呢,你就先皺著了,實在是太影響我的心情了。你若是這樣,明日我就換個丫頭,換個比你笨的,我就不怕了。”


    綠琪鼻子一酸,頭一次硬氣起來:“小姐盡管換好了,換了奴婢也跟著您,您去哪裏都跟著您。”


    孟雲嫻總算輕鬆的笑了一聲,進教舍了。


    一天課時結束,雲芝主動來找阿茵和阿遠回府。孟雲嫻看著馬車裏麵三個弟妹,忽然道:“阿茵,你們先回吧,我想走一走。”


    阿茵一把拉住她:“二姐姐這幾日都咳嗽了吧?今日更嚴重了,你趕緊上來,我們回府請大夫。”


    孟雲嫻按住她的手:“阿茵,別鬧,我也不曉得我的病會不會傳染,若是將你們一起染病,我可擔待不起。”


    綠琪道:“是啊四小姐,您先回去吧,二小姐……多走一走透透氣也好,若是二小姐累了,會另外叫車回的。”


    孟雲芝忽然笑了一下:“二姐姐莫不是覺得馬車裏又有主子又有奴才的,太擠了吧?也是,二姐姐最得喜歡,自然要一個人坐一輛馬車啊。”


    阿茵看了孟雲芝一眼:“三姐姐,二姐姐不是這樣的。”


    孟雲嫻忽然就懶得解釋了,她拍拍阿茵的手,帶著綠琪自己一個人走了。


    孟雲茵見她走的堅決,便不再說什麽,回了馬車裏啟程。


    “小姐……”綠琪跟在孟雲嫻身邊:“這樣走回去,天色就暗了。”


    孟雲嫻步子一頓。


    綠琪又道:“奴婢知道,您不想一路上咳嗽讓幾位小姐少爺們被影響,畢竟馬車裏也不寬敞……奴婢這就去另外叫一輛車好不好?”


    孟雲嫻對著她笑了一下,輕聲道:“好啊,那勞煩你了。”


    這裏多是各府接自家小姐少爺回府的馬車,綠琪一時間還不好叫車,隻能往車道外頭走,又怕監學寺門口的車馬撞到她,便讓她進去找個地方坐下來等。


    孟雲嫻乖乖的點頭,往監學寺裏頭走,她左看右看,選了一處偏僻的竹林叢,在邊上的石階上坐下,低著頭看自己露出來的鞋子。


    自從綠琪挑破眼疾的事情之後,她無端端就變得有些慌亂,這慌亂的出現,不過是因為她從最初隻想安安穩穩的走下去,變成貪心的想要與侯府的人做真正的家人,想得到的更多。


    從體考到宮宴,再到之後的拜師風波,還有許家姐妹的事情,險些讓她以為所有的事情都是可以人定勝天,可以力挽狂瀾。直到綠琪戳破這一切,將道理擺在麵前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想得太簡單了。


    當父親說出嫡母的用心良苦後,她越發的努力去當好一個女兒,試著與田氏傾心相待。可是這一切的前提,是她暫時忘記了自己還有眼疾,是個有缺陷的人。想了許久,她甚至可以猜到,此刻告訴嫡母自己有眼疾,還可能會瞎,嫡母一定會為她找大夫,好好醫治。


    若能醫好是萬幸,如果醫不好呢?


    久病床前,久貧家中,最是煎熬人心。


    二叔是父親的親弟弟,卻因為多年無所建樹,讓曹氏這個枕邊人都對他頗有微詞,親生女兒雲芝甚至是瞧不起父親。


    一旦她的眼疾被侯府的家人知道,又遲遲治不好,一年,兩年,十年……她是不是都要留在侯府裏一直耗著他們?會不會有朝一日,他們會對她露出嫌惡的意思來?


    她的鼻子一酸,險些要忍不住,腦子裏下一刻就想到了周哥哥。


    周哥哥在幹什麽呢?他還在忙嗎?


    她真的好想好想雲縣的村子啊,隻要走出家門,往西跑到頭,就能對著院門大喊一聲:“周哥哥,你在嗎?我是雲嫻呀。”


    什麽都可以告訴他,什麽都能被他擋下來。


    先時分明是她雄赳赳不要做事事靠旁人照顧嗬護的廢物,如今算是狠狠打了自己的臉吧。


    她並沒有自己以為的那麽厲害。


    眼淚吧嗒吧嗒的滴出來,將裙子暈染出一朵一朵淚花。


    她縮在那裏,拽著拳頭,小聲的說:“周哥哥……你在嗎,我是雲嫻啊……”


    無聲的流淚,變成了小聲的啜泣。


    直到一個聲音響起來。


    “在呢,隻是許久沒有瞧見你哭過了,十分懷念,不好打擾你。”


    作者有話要說:


    之前一直希望大家耐心的看這個故事,因為想按照既定的節奏來寫。對於隻對劇情起推動作用的部分配角,前文全都有簡單的概述,或是對話透露介紹,或者一筆帶過,如果閱讀時隻想看主角部分著急跳過了他們本就少的可憐的戲份,讀完又指責他們完全沒出現過讓情節缺斤少兩,他們真·委屈巴巴。


    對於完美跳開所有伏筆線索甚至忘記出場角色這個我也隻能幫到下麵這裏了。


    穆陽侯府寶石盆景告密人,周明雋與田氏同時起疑調查:35章-36章體考舞蹈,周明雋母親曲梵音曲夫人:55章---


    元宵宮宴遇襲,周明雋田氏再次著手調查:74章---


    穆陽侯夫人妻妹小孫氏、顧珮兒和平城伯續弦賈氏,袁蓉關係。賈氏和平城伯原配郝氏關係:77--78章當然有因為日更連載時間跨度大,看過之後覺得前麵的情節過了就過了沒放在心上,忽然串起來的時候會覺得陌生不熟悉的情況。如果以後遇到突發情節,我就在作者有話說裏麵給大家做個標注,大家不理解和陌生的地方可以自己決定要不要回顧一下吧~ps:最重要的一點,覺得劇情亂七八糟看不懂的,你可能看了防盜章……


    今天白蔓芙主動幫忙,是因為白蔓芙是個好學的人,她讀過《樂道論》對孟雲嫻改觀,有以為嫻嫻和沈複關係不一般,見81章,她人逢喜事,忽然就想當個紅娘。


    至於嫻嫻,眼疾是她心裏的一個大坎,過了就好了~~~過了就什麽都有了~~~


    第88章 靈魂導師


    周明雋當著孟雲嫻的麵脫下外套時,孟雲嫻窩在榻上,含著一塊雲片糕,羞愧的低下小腦袋。


    厚實的外衣上,自肩膀到後背的位置,已經糊滿了鼻涕和眼淚。始作俑者在一通發泄似的哭嚎之後,終於哭餓了,正在一邊安靜的吃東西。


    周明雋慢條斯理的疊好外衣,還很貼心的把那濕噠噠黏糊糊的補分露在最上麵,拿過去放在她的腳邊,像一個溫柔的提醒。


    王府的下人來敲門,閔祁打開門,讓下人們將飯菜全都擺在桌上,等到人都出去了,再一盤盤的擺到屏風後的小榻上。孟雲嫻看著眼前美食如山,咽下口中的雲片糕,小聲道:“這麽多,隻有我們兩個吃嗎?”


    周明雋坐在她的對麵,搖頭:“都是你的。”


    她的鼻頭、眼眶甚至臉頰都是紅通通的,此刻露出驚訝的表情,顯得格外的滑稽:“這麽多嗎?我吃不完……”


    周明雋理著袖子換了個坐姿:“無妨,以你方才的氣勢來說,興許還沒發泄完,不吃東西哪有力氣發泄,你先吃一些,沒準稍後還能哭的更痛快些。”


    孟雲嫻拉下臉來:“這在笑話我嗎?”


    周明雋慢慢傾身,單手支頜:“不然你躲在竹林後麵哭的像三天沒吃飯的野狗似的,是什麽值得歌頌的事情麽?”


    孟雲嫻的表情立馬像是吃到了屎。


    與此同時,一個清晰念頭在她的腦子裏喊出聲音來——孟雲嫻,到底是什麽樣的誤會,才讓你在剛才想到要跟他訴苦嚶嚶?


    再仔細想一想,他其實從前就是這個模樣嘛!


    一次又一次,她並非是被別人欺負而奮起反抗的,相反,她是被他更誇張更不留情麵的欺負,冷臉,恐嚇逼到反抗,直到她反抗成功之後,他又露出讓人舍不得生氣的笑容說,看,反抗的感覺還不錯是不是。


    一次又一次,當心境改變時,那些欺負的恨,都變作了他的好。


    忽的,孟雲嫻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因為眼疾而做出的猜測明明都還沒有發生,她便已經十分害怕看到侯府的人會露出嫌棄的樣子,而眼前的人不止一次的對她顯露過嘲諷與嫌棄,她卻從來沒有一次會覺得害怕與不安。


    就連這一次也一樣。


    這樣的調調,欠揍的神情,幾乎讓她忍不住想撲上去抱一抱他,感慨一句“真好,還是原來的配方,還是原來的味道”。最最重要的是,此時此刻與他在一起,之前那些胡思亂想和顧慮都變得淡了,雖然還存在,可是並不像剛才那樣幾乎要吞噬她的心了一般可怕。


    該不會是眼疾惡化,連腦子都壞了吧。還是因為他其實比那些顧慮更可怕呢?


    在孟雲嫻變幻莫測的表情中,周明雋從容的遞給她筷子:“這段日子我在善後一些事情,實在是有些忙,直到今日還沒用飯,我也餓得很。”


    孟雲嫻將思緒拉回來,伸手接筷子,還沒挨到邊,手猛地收了回去,捂著嘴巴一陣咳嗽。


    周明雋抬眸看她,微微皺眉。


    在監學寺時,才剛剛與她說了一句話,她哇的一聲就哭了。他嚇了一跳,趁沒有人看到把她從後門帶上馬車,直接來了淳王府,住進他這段時間在這裏留的院子,她索性放開了哭,什麽也不說,就從後麵抱著他的左手臂哭的驚天動地。


    他原以為是她哭的太狠才不斷咳嗽,此刻聽這聲音,更像是病了。


    “怎麽了?”周明雋慢慢收回拿筷子的手。


    孟雲嫻咳了幾聲,勉力緩和下來:“對哦,周哥哥,不然我用小盤子夾一些吧,我這幾日不大舒服,是染了風熱,不好過給你。”


    話音未落,周明雋手裏的筷子啪的一聲被放下。


    他臉色不大友善的看了她一眼,冷聲叫來閔祁。


    “把這些東西都撤了,找個大夫來。”


    “不、不用啊,菜我還沒有沾到,都是幹淨的……”孟雲嫻就這樣眼看著滿桌子的美食全都被撤走,隻剩下周明雋那張誰都欠他銀子似的臉。


    “這是做什麽嘛!”她一拳頭打在軟墊子上。


    周明雋理都沒理她。


    不稍多時,王府裏常年為淳王診病的張大夫被請了過來。看著五殿下沉重的表情,張大夫還以為是什麽無力回天的奇難雜症,他不敢怠慢的去給那位姑娘號脈,然後神色複雜的看了周明雋一眼,淡淡道:“哦,風熱,最近氣候冷熱交替,小姑娘沒有注意吧。”


    孟雲嫻乖巧的點頭。


    周明雋給了她一個眼刀:“你還挺得意的?”


    孟雲嫻張口就想反擊,結果引出一陣咳嗽。周明雋有心再說她幾句,此刻也說不出口了。


    因為淳王的身體抱恙,所以淳王府常年不僅有大夫,還有藥草。大夫開了藥方之後,周明雋立刻吩咐閔祁去煎藥。


    孟雲嫻目送大夫離開,壓低聲音:“這裏是王府吧,你是不是太不客氣了些?”


    周明雋睨了她一眼:“你連自己的身子都管不好,還想來管管我?”


    孟雲嫻縮了回去,滿臉寫著委屈。眼前的人著實算不上什麽溫柔的小哥哥,現在天色也晚了,她早該回府了才是。


    “五殿下,多謝你今日的幫忙,這衣裳我會幫你洗幹淨還給你的,那……我先回府了。”


    她窸窸窣窣的探身去夠自己的鞋子。


    一條長腿從榻上伸出來,抵在了她整齊靠在一起的鞋子上,腳趾隔著白襪夾著鞋邊,腳掌一勾,一雙鞋子小鳥兒似的飛出去了。


    孟雲嫻猛地扭頭看他——你有病啊!


    就看到周明雋老神在在的收回腿,手掌一翻,屈起中指敲了敲榻上的矮桌:“大庭廣眾之下,你不由分說就抓著我一通哭嚎。孟雲嫻,那裏可是學子雲集的監學寺,你說若是有人在剛才瞧見了那一幕,該以為我對你做出了怎樣禽獸的事情呢?”


    他神色認真道:“旁人問起來你為什麽要哭,我總要有個說法是不是?所以,你方才為什麽哭?”


    孟雲嫻看著自己飛出去掉落在角落的鞋子,死心的坐回來。


    有些事情她自己也不知道怎麽解釋,明明前一刻還悲傷到滔天的情緒,在這一刻全都淡了,她試著把前因後果整理了一遍說出來,雖然仍有不安和擔心,但是真的沒有剛才自己一個人縮起來想的時候那麽可怕了。


    周明雋的表情就更淡了。好像一點都不擔心她的眼疾被曝光似的。


    隻是在孟雲嫻說到事情一開始是綠琪揭穿的時候,他多問了一句:“綠琪就是外麵那個丫頭?我記得你說過,她是侯夫人從宮中給你挑的丫頭,你還跟著她學過功夫,這件事情也是她先發現的?”


    孟雲嫻點頭:“即便是嫡母也不會日日與我在一起,綠琪算是與我最親近的了,我們性子合得來,她即便發現了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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