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了陳家,吉安看見籬笆院裏這寒酸的破屋子都不想進去。


    籬笆院豎立的細木樁稀稀落落,圈出一方小天地。茅草屋低矮,門很窄,一次隻能進一個人,外麵牆上靠著掃帚,鬥笠蓑衣,掛著一串卷起來的麻繩。


    但他還是得進去,把米麵糧食放進他們家裏。


    陳母原本在家裏幹活,聽到陳徑舟喊話敲門,趕緊把手頭編的草鞋扔下,跑出來給他們開門,見到陳徑舟領著一名女子,後麵還有兩個男人,笑起來:“舟兒……這都是你的朋友吧。”


    林芊芊率先開口道,“我和子真是朋友,至於那兩位,是硬要跟來的客人。伯母,事先沒打招呼就來你家,打擾了。”


    陳母連忙擺擺手,“不礙事的,不礙事的。”


    “舟兒還沒有朋友來過家裏,實在是讓我激動,不知道怎麽辦才好?姑娘,公子,你們都請進來。”


    陳母邊說邊熱情地引路,幾個人走進了院子。


    見到林芊芊等人手裏拿著這麽多東西,陳母驚訝地叫起來,“天,你們怎麽還帶了這麽多東西?”


    林芊芊笑著解釋道:“第一次上門拜訪,怎麽能不拿禮物。而且我想吃很多菜,我覺得提前準備好才是,否則還要您手忙腳亂地準備食材。”


    女子笑容純淨,謙和有禮,一點都不嫌棄他們家裏寒酸。


    陳母大受震撼,有些不知所措地說,“你們這孩子真是的,我還是頭一次見你們這樣拜訪的。”


    進了屋,陳徑舟把自己手上的東西放下,然後把林芊芊手裏拎的豬肉,還有羊肉,一起放在他們家灶台邊。


    孤竹手裏的白菜蘿卜豆腐鹵肉也統統放到案板上,一大堆食材把整個小廚房快塞滿了。眼看時間臨近中午,林芊芊擼起袖子,兩條手臂的線條纖細美好,耀眼素白。


    她抬手把腦後的頭發挽成丸子頭,用簪子固定好,將十根纖纖玉指伸進水盆裏和陳母一起洗手做飯。


    家裏來客了,陳徑舟說什麽都要幫忙,他娘也放棄了以往讓他一個男子不下廚房的原則。


    他倒是很服從安排,就是有些笨手笨腳,在切菜方麵不麻利。陳母十分地高興,麻利地把豆腐切成四四方方的小方塊,問林芊芊想吃米飯,還是麵條。林芊芊說她想吃手擀麵,陳母便去給她和麵。


    陳母一邊把手揣進麵團裏揉麵,一邊轉過臉來問林芊芊,“姑娘,你是哪裏人啊?是怎麽和我們家舟兒認識的?”


    林芊芊回過頭看了陳徑舟一眼,“子真沒有和你說嗎?我們是因為一篇文章認識的,他那篇文章寫的真好啊。”


    一說起文章,林芊芊便把陳徑舟誇得叫陳母心花怒放,合不攏嘴。


    陳母笑聲一直沒有停下來,“他師父也是這樣說舟兒的,說他聰明絕頂。你一個女子竟然也懂得欣賞文章,定也是才女。”


    陳母聽林芊芊談吐不俗,又見她舉止大方,儀態優美,在心裏已經把她歸為大家閨秀。


    可是她竟然沒有半分嫌棄他們家家徒四壁,還願意和徑舟來往。大家小姐住慣了大屋子,見到他們這種窮酸家庭,窮苦婦孺,一點看不起都沒有。她如此親切地和她擼起袖子一起做飯,實在不像閨中小姐能做出來的事。


    而且閨中小姐會像她這麽活潑開朗,健談,一點架子也沒有嗎?


    孤竹一直站在門口,一邊看林芊芊和人做什麽,一邊聽她和人說什麽。


    而屋裏陳徑舟在兩個女人中間穿插,竟然有一種詭異的和諧之感。好像他和林芊芊是一對,他們是一家三口。


    孤竹喊了門口的吉安過來,“你去燒火。”


    吉安說了聲是,便去廚房裏燒火了。


    午飯,切了一盤鹵肉,燉了一隻雞,白菜豆腐,配著澆了醬褐色鹵子的雜醬麵條。


    陳母叫陳徑舟把家裏不常用的圓桌支在院子裏,拿抹布擦幹淨,把三盤菜端上來。五個人一人一碗雜醬麵,細白光滑的手擀麵配著鹵子,吃著特別香。


    陳母說今天男人多擔心她吃不飽,非要多給她夾兩筷子麵條,結果把她給吃撐了都沒吃完。陳母像是不嫌棄似的,問陳徑舟吃飽沒有,便把她碗裏的剩飯熟練地倒進他碗裏。


    林芊芊有些驚訝,又很快恢複平靜。


    她心道,古代和現代肯定不一樣的,古代粗糧都不夠吃,還要看老天吃飯,不像現代利用科學把糧食產量提到最高,還能出口到其他國家。在古代,不管是不是剩飯,但凡有一口糧食肯定是不願意浪費的。


    而在陳母心裏也是如此想的,在她小時候都是和家裏幾個兄弟姐妹搶吃的,她也吃百家飯。而林芊芊這樣幹淨剔透的漂亮女子,她沒病又沒什麽,又是尊貴的客人,糧食是絕對不能浪費的。


    孤竹一直在默默觀察,記下林芊芊的喜好。


    吃完中飯,林芊芊便和陳母聊了一會天,見到她的織布機,又見到她在編織草鞋。她新奇地觀察了複雜的織布機,了解其工作原理。感歎古代人真是聰明,這麽複雜的機器都製造得出來,古代一定有很多發明家,天才。而相比較原文裏穿越女帶到古代的海底撈,就有些不夠看了。


    回到醉花陰,林芊芊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她突然想起了顧淮。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回來時看到街上牽手而過的情侶,而想到了他。


    她快速回到屋裏,把自己的頭蒙進了被子裏,“天呐,我真的是瘋了,怎麽突然想起他……明明已經忘了”


    “絕對,絕對不能被他影響。”


    林芊芊平躺在床上,感覺到了一種叫孤獨的東西,突然跑出來占領了她的心緒。


    她是因為孤獨而想去交朋友,而結交了朋友,卻並沒有緩解她心靈上的孤寂。


    是因為她在這異世界一直孤身一人,才會對第一個對自己好的男人如此難以忘懷嗎?


    她真的難以想象,他出現在這裏,她會不會放棄這些時日所堅持的,突然跟他回去?


    吉安悄悄把清音叫了出去,不一會,清音進來了,懷裏抱著一個紅木鈿盒裝了一堆的東西。


    她笑著說,“姑娘,這是吉安要我送給你的。”


    “什麽?”林芊芊扭轉過上半身看。


    清音把東西抱過來,拿起來一樣一樣地看,驚喜地說,“你看這個是金手鐲,這個是鎖扣。這個是木梳,這個是繡帕,繡囊,還有好多呢……”


    林芊芊吸吸鼻子,認出這些都是她在逛街時,隨手拿起來看過的小玩意。有些東西她是看到後,才想起當時還覺得挺好看的,沒買是覺得沒必要花錢。


    吉安來送東西,不用猜知道是誰的手筆,她道:“你退回去吧,沒人稀罕那玩意。”


    “好。”


    清音去退了一次,沒有退掉。


    她默默把盒子抱在懷裏,她羨慕地伸手撫摸盒子邊緣“姑娘,你看這盒子多精致啊,彩石鑲嵌,繪成一副鳳穿牡丹,這盒子的木頭就是好材料,邊緣還有描金呢。”


    “這裏麵送的東西也漂亮,都是心意。”


    “姑娘,我看那公子還挺好的,你提的要求他都答應了,給姑娘們扯布送棉花。昨天還請我們一起吃那麽好吃的飯菜,今天又特許你出門,實在是沒見過這樣的老板。聽說他給頭牌之一的花映月都沒送過東西,對你是頭一回這麽上心。”


    林芊芊轉過身側躺,背對著清音,“花錢隨手在街上買來的東西,也叫上心?”


    “這心可真好上啊。”


    “一點收買人心的小恩小惠而已。”


    清音還沒被男人追求過,更別說送禮物。此刻林芊芊說的這些,她並不覺得是沒有付出,他都為她花心思了啊,還是特別的一個呢,親眼看著林芊芊被人追求,她心裏也美得冒泡泡,似乎她替她被人愛了。


    而且,那人可是老板啊,多有錢,多有地位啊。


    要是和他扯上關係,進了他們家門,後半輩子吃喝不愁了。


    老板多金瀟灑風流,長得又高,又俊。這樣的人向她示好,她是想都不敢想的,而姑娘她有美貌有才華是擔得起被人這樣追求的。


    如果他娶了姑娘,之後她是不是也可以進門當個奴婢也好啊。


    葉芙蓉回來,見到盒子裏的金鐲子,說:“老板還挺大方的,這金鐲子就是我也沒收到過。”


    兩個人說起了孤竹,印象竟然出奇地一致,都覺得他好,說從沒見過這麽大方仁厚的老板。


    第二日,吉安給屋裏送來了炭盆,精致木炭點燃後,無煙無異味,屋裏暖烘烘的,特別舒適。


    “天,老板也太好了吧,給頭牌的姑娘們還沒發木炭呢,倒是給我們第一個送過來了。”葉芙蓉驚喜地說。


    清音也笑,“看來我們是院裏第一個享受這木炭的。”


    林芊芊叫來了大通鋪的姑娘,把木炭和炭盆一起挪過去,叫她們用。


    第二日,吉安又給她們送了新的,還說讓林芊芊不用擔心那邊的姑娘受冷,主子也會給她們供炭的,果然,挑炭的工人一筐一筐往大通鋪挑。


    此事一出,全院皆知。


    之前姑娘們單誇林芊芊為她們爭取了福利,這回也不忘誇孤竹,都說他善良大方,簡直是菩薩心腸,如何英俊,如何多金,以及如何溫柔體貼,一些人也害羞地說了想嫁給這樣的男子的話。


    吉安來她們屋裏次數勤了後,老鴇對林芊芊也尊敬了不少,不再提讓她接客的事。院裏其他人,對清音和葉芙蓉的態度也好了不少,沒人敢怠慢她們。


    直到這一日,林芊芊昨晚洗澡後頭發沒幹就睡下了。第二天醒來就鼻塞,流涕,咳嗽不止,還發起了高燒。


    清音趕緊去請了大夫。


    她吃了藥,蓋著被子迷迷糊糊睡下。


    熟睡中,她感覺到身下床板一聲撬響,有人上來了,旁邊被褥往下陷動,一隻手把她摟進了懷裏。


    她難受地想去掙脫,可身上沒有力氣。


    一覺睡到下午醒來後,旁邊沒人,她問清音是不是有人來過她房裏,清音茫然地搖頭,說她不知道。


    第二日,得了風寒加上身上來了葵水,她服了藥再次睡下。


    不知睡過去多久,指尖傳來酥麻刺疼,像是尖細的動物的牙齒在咬。


    她無端地做了一場春夢。


    第三日,又做了春夢。


    林芊芊懊惱地抱住自己的頭,把腦袋往枕頭上撞,顧淮連續兩次入夢,她快崩潰了。


    “沒什麽的,女人在經期激素分泌旺盛,加上盆腔充血,血液快速流動刺激,會比平時想那種事,過去了就好了。”


    頭一次,她如此清晰地感覺到身體裏的潮濕,漲悶。


    期間陳徑舟看過她幾次,給她帶來了糖葫蘆,還有他娘做的一雙棉護腕,兩本書,說他們上次帶去的食物夠吃到過年了。外麵下雪了,她裹起被子向外麵看,果然瞄到雪花片片飄落,地麵都白了,難怪今天比平時要冷。


    冬天了啊。


    一種悲涼突然從心中升起。


    冬天到,年關至。屬於自己的父母朋友都在現代,而她孤身一人,找不到回去的路……


    孤竹在中午的時候來,他站在床邊,看著清音葉芙蓉喂她吃完藥離開。


    他每次來,她們很高興。


    花映月也看過林芊芊一次,她站在門口隻往裏麵瞧了一會,便沒好氣地離開了。


    她問一旁的老鴇:“你說,是我漂亮,還是她漂亮?”


    “為什麽主子會喜歡她?”


    老鴇眯起眼睛笑,“當然是你這樣柔柔媚媚會伺候人的了,男人都喜歡你這樣的,會勾引人的小妖精。”


    花映月翻了一個白眼,“他喜歡我?為什麽老是往別的女人身邊湊?你看看,為了她,青樓都快由她做主了。”


    “她說一句話,他就照做一句。我的天呐!他簡直就是林芊芊的一條狗!”


    “害,那還不是因為她特別嗎?”


    “那她為什麽不用勾引人,也能得到男人垂青啊?還給她開放了這麽多特權!”花映月快要氣炸。


    老鴇轉動著眼珠子往屋裏麵看了一眼,道:“好像是你不夠狂妄自大,她太狂妄自大了。說好聽點就是自信。她身上有一種老娘雖然弱,但是老娘這麽美根本不需要花任何心思,男人就會自己過來主動倒貼的氣質。”


    “你有點畏畏縮縮,在主子麵前可能太過於卑微討好了。主子對你好一點,你就感恩戴德,你看她,一點都在不乎,不把男人當回事,他的好勝心,征服欲反而被激起來了。”


    “太容易得到的反而不珍惜,大概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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