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除了袞冕沿用前朝數代的上玄下纁,霍寧珘這位新帝別的衣飾基本都是白地紫紋,或是玄地紫紋,當然也有少量暗紫,正紫或是淺紫地再繡以花色的。


    他今日穿的正是一身白地繡紫色團龍的常服,衣襟袖口處還點綴淡金條紋,看起來幹淨清爽,挺拔俊逸,又不失尊貴。


    而陸蒔蘭出現在壽宴上時,穿的也是一身淺紫色的裙子。與霍寧珘那衣裳的配色是一個樣,白地紫色刺繡宮裙,白地三紫蕙蘭連枝的繡紋精美絕倫,而裙幅的曳地部分,正好是一片紫色鸞尾。


    這顯然就是與霍寧珘那一身是相應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陸蒔蘭身上,倒是令她有些不好意思。


    連太皇太後,都不時打量今天明麗得過分的陸蒔蘭,又看了看其他明顯失意的小姑娘們,意識到霍寧珘似是真的打算要專寵。


    第132章


    霍老夫人是過來人,她也清楚, 以陸蒔蘭的模樣身段, 才華秉性, 霍寧珘肯定是要沉迷一段時日的。


    她完全能理解霍寧珘想要娶陸蒔蘭的決定, 所以, 即便是連陸家站在蕭隱那邊,這樣水火般的背景, 她都同意了讓陸蒔蘭做皇後。


    畢竟, 女子出嫁從夫, 陸蒔蘭是她從小定下的孫媳, 她可以當作陸蒔蘭早就冠上了霍家的姓, 不是陸家的人。


    但霍寧珘這個表現,實在讓她產生憂慮。


    一個帝王的專寵, 可不是普通男子的專寵, 那意味著,這個受寵的女人將可能獲得極大的權力。外戚專權,往往便是從後妃盛寵開始的。更何況, 陸蒔蘭不是普通女子, 而是個能夠像男人一樣處理政務的女子。


    等到壽宴圓滿結束。


    太皇太後在霍家兩兄弟來送她回宮時,便說:“七郎,後宮這樣大,就住咱們這麽些人, 實在是太空曠。”


    霍寧珘聞言,卻是道:“還未來得及告知祖母, 我已命人在清點各個後廷機構的人員編製,打算再裁剪一些。”


    後廷各個事務機構都是為皇族服務的,雖然各個機構的職能必不可少,但需要服侍的主子人數變少了,雖然機構不用撤,但各局各司裏也就不再需要這樣多人員。


    太皇太後一愣,道:“我說的是主子們少了些。”


    她敏銳地察覺到霍寧珘的意圖,問:“剪裁宮人做什麽……現在人雖少,但以後人終歸是會多起來的。不是很快就要選秀了?哀家還正打算與皇帝商議,此次選秀的名額。”


    漸漸的,那些妃嬪,孩子,會越來越多,到那時,宮裏多熱鬧。老人最是喜歡這樣的熱鬧。


    霍寧珘一邊走,一邊慢慢道:“選秀的問題,暫時不用考慮。”


    陸蒔蘭那個性子,心思都用在公務上,且是個清正磊落的。不懂得後宅裏的許多彎彎繞繞,跟那些個心眼多得跟篩子似的女人周旋,不知得吃多少暗虧。


    他不想讓她的心思,花在與別的女子爭鬥上,他希望她一生能做些喜歡的,有意義的事情。


    一個每天為了爭寵勾心鬥角的女子,就不會再是他的陸蒔蘭。


    她那些吸引他的明淨豁達的品質,必然會在無盡的陰私中被磨去,褪掉如美玉般獨特的光彩,變成一個麵目全非,朝氣全無的普通婦人。他好不容易才愛上一個女子,怎麽舍得親手將她毀掉。


    但是,他現在還不能說,不選秀是為了陸蒔蘭。因為,那會將矛盾全部集中到她的身上,現在江山尚未一統,陸家也沒有立起來,不是最佳的時機。


    太皇太後就問:“為什麽?皇帝總要給哀家一個……合理的理由。畢竟,哀家已經向不少世家夫人透露了這個消息。”


    霍寧珘便道:“因為,朕要親征。東西京畿大營調選的五萬兵馬,已清點完畢,將由朕親自率領,南下。”


    這裏的南下,當然是箭指南京。


    怎麽要親征?提前都沒有透露這個消息。太皇太後又一想,霍寧珘自是有戰略上的考量,便不再多說。這個孩子,勸阻曆來是沒有用的。隻好道:“那哀家就在宮中,等你凱旋的好消息。”


    霍寧珩這時在一旁道:“祖母,我也要去關中。”


    太皇太後一愣,知道這是霍寧珩也要去領兵的意思。她當年也是跟著已逝的老肅國公行過軍的,知道霍寧珩是要踞守關中,防止蒙古入侵,以讓霍寧珘南下的親征沒有後顧之憂。


    “好,好,你們兩個都要慎之又慎,無比小心才是。”


    最重視的兩個孫子都要離京打仗,太皇太後哪裏還有心思選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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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寧珘要親征的消息,在第二日公布了。


    開國之君,必然與承襲祖宗基業有所不同。上位的頭一件大事,應當做的就是固權。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太皇太後的壽宴一過,霍寧珘登基後的第一件大事,便是親征。


    而在同一時刻,霍寧珩也動身去了關中,統帥北方各大重鎮與關口共十六萬兵。


    京中名義由太上皇監國,實際卻是由霍寧珘麾下以家臣王奚為首的文官團體掌握朱批,實權仍舊在霍寧珘手中。


    離京之前,霍寧珘更是親賜都禦史連頌心保管天子劍,若有藐視新朝法紀者,其實就是發現有任何動搖人心、動搖軍心的言論,便由都禦史做主立斬。


    很快,南北的大戰全麵爆發,出其不意,卻又似早就在霍家兩兄弟的預料之中。


    ***


    陸蒔蘭跟著霍寧珘出發往南,蕭慕微則跟著霍寧珩去了北地。


    兩個女子都被帶走了。霍寧珩是想著墨鵲背叛的事,霍寧珘則是想到霍靈鈞落水的事,都不放心將她們單獨留在京中。


    蕭慕微的馬球打得好,騎馬的技術當然不用提。既然隨著霍寧珩隨軍,當然選擇騎馬。


    霍寧珩抵達關中不久,蒙古便在北境火燒連營,開始入侵。霍寧珩自是連夜帶兵奔襲,親自去往寧夏。


    蕭慕微當然不可能再跟去最前線,她被霍寧珩留在關中霍家老宅,隻是讓人保護著她。


    蕭慕微這幾日到街上隨意漫步時,像個普通百姓一樣,在街頭吃當地最受歡迎的酥鬆香餅,看著往來熱鬧的人群,心中的重壓似乎要減輕了很多。


    她現在不再對霍寧珩熱情,除了因為兩人自身的情感原因,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則是因為霍家取代了蕭家。但她回想這些日子以來,看到霍寧珩被將士與關中百姓那般愛戴,突然覺得,讓霍家上位也不是那樣難以接受的。


    實則,她父皇在位時就有不少邊州一直在動亂,她父皇駕崩後,更是一直在內亂,除了兩京及周邊地區,其他地方其實是早已是千瘡百孔。


    她也是後來才知道,蕭家的朝廷早就不給霍家發軍餉了,全靠霍家盤踞關中,自給自足地抵禦著蒙古。


    霍家的確是有能力,將這天下治理得更好,讓這些百姓更加富足和樂。


    ***


    霍寧珘雖隻從京畿大營帶走五萬兵馬,但他早前在山東一線便布防頗多,駐防軍與他帶來的兵力加起來,亦有十萬眾。


    霍寧珘剛抵達兗州,就收到平東衛發來的戰報,說是東夷水師再度登陸。這次選的登陸地點是靈山衛。


    霍寧珘卻沒有被東夷水師所幹擾,而是依然決定進攻南京。


    當然,霍寧珘也沒有冒進去做前鋒,而是暫時駐紮在兗州,看著案上的地圖,道:“我剛南下,北邊蒙古便襲擊,這些信號,都意味著蕭隱已與蒙古結盟。”


    陸蒔蘭有些難以置信,她始終覺得,蕭隱不是會與外族結盟的人。還是說……“蕭隱真的是外族人嗎?會不會是東夷假借了他之名,與蒙古私下勾結。”


    霍寧珘看看陸蒔蘭,知道她心裏的確為難,道:“也不是不可能。”


    兩人正在說話,藺深便來稟:“皇上,剛剛收到一封信,信中人自稱是陸姑娘的親妹妹,陸二姑娘陸蒔安。她說她就在兗州城外,希望能放她入城,與陸姑娘團結。”


    霍寧珘與陸蒔蘭對視一眼,兩日都很清楚,陸蒔安的出現,絕不簡單。憑陸蒔安自己,怎麽可能在兗州出現,不是蕭隱的計策,就是陸伯爺派來的。


    第133章


    這字跡倒是陸蒔安的,且送來的還有一枚信物, 是女子貼身配戴的春水葫蘆薄片玉墜。玉墜一角刻著陸蒔安的小名。


    陸蒔蘭拿來看了看, 確認這的確是陸蒔安的東西。


    陸蒔蘭其實不想見陸蒔安, 她對這個妹妹, 感情本就有限, 現在更是被對方耗得無多。隻不過是血緣擺在這裏,她不能不管對方的死活。就道:“那便請皇上安排。”


    “好。”霍寧珘見陸蒔蘭確認, 道:“我與你一起去, 探清她真正的來意。”或許還能利用一二。


    陸蒔蘭點點頭:“有勞皇上。”他一起去, 她的確要安心一些。


    霍寧珘心中十分欣悅, 陸蒔蘭習慣了自己解決問題, 如今卻也慢慢在學著信任依賴他。


    霍寧珘命人開了一道小小角門,讓陸蒔安入內。


    陸蒔安見到霍寧珘與陸蒔蘭兩人時, 不由怔了片刻。


    她第一次看及笄的陸蒔蘭穿裙子。她這個姐姐今日穿的是一身米色的窄袖霧紈裙, 層疊的紗紈如煙雲般,襯得陸蒔蘭的麵容更加柔嫩白皙,叫她一個女子, 也看得目不轉睛。


    而陸蒔安最關注的當然還是陸蒔蘭身邊的男子。


    霍寧珘剛從戍防營巡視回來, 一身玄色軟絲甲胄尚未脫下,比他平時輕衣緩袍時,整個人要冷峻許多。但這樣的冷峻,偏偏又不能掩蓋他身上那種總是掌控大局的閑適, 尤其是在他漫不經心拿眼掃你的時候,就像過電一樣。


    陸蒔安一瞬間便覺得, 自己真心愛的人,始終還是霍寧珘。蕭隱隻是無奈離京,無法再見霍寧珘之下的選擇。


    她便嬌聲開口了:“姐夫!……”她見霍寧珘外出打仗都要帶著陸蒔蘭,就算不娶陸蒔蘭,也肯定是要納她的。自己隨陸蒔蘭喊聲姐夫,完全沒有錯。


    藺深看看陸蒔安,連陸禦史都還口稱“皇上”,這陸蒔安倒是好,不客氣得很。


    霍寧珘卻沒有與陸蒔安攀親戚的意思。看了看一旁的侍衛,對方立即上前,說著捉了陸蒔安的手腕,隨即向霍寧珘微微搖頭,意思是的確沒有武藝。


    陸蒔安驚慌地張大眼睛,收回自己被捏痛的手腕,她知道自己想要留下,還得靠陸蒔蘭。便不再看霍寧珘,而是對陸蒔蘭道:


    “姐姐,救救我吧!我在南京實在待不下去了,那個彌宣公主,她總是私底下打罵我,還羞辱我,我告訴我娘,娘還叫我忍了便是,不要與彌宣計較。我覺得娘她根本就不在意我的死活。”


    陸蒔蘭便問:“那你怎麽來的兗州?若我沒有記錯,從南京到兗州的路上,可是在交戰。就憑你能來到這?”


    這麽一個漂亮姑娘獨立行路,怎麽可能還保持這樣整潔幹淨的儀容,沒有被人搶,也沒有被人侵犯。


    陸蒔安點頭,說了實話:“我也不瞞著你,姐姐,是殿下……也就是蕭隱命人護送我來的。他想讓我接近姐姐,說服姐姐回到他身邊……”


    陸蒔蘭聞言,自是尷尬,看了看霍寧珘。


    霍寧珘唇角扯出一抹譏誚弧度,目光微冷。


    陸蒔安趕緊接著道:“當然,看到姐姐和姐夫這樣要好,我才不要勸說姐姐回去。我也想留下,姐姐,你不要趕我走,好不好?”


    陸蒔蘭尚未說話,霍寧珘已道:“給你一處安身立命之地,這不難,但你不能留在我們身邊。”


    ***


    霍寧珘先讓人將陸蒔安帶下去,道:“蒔蘭,我今日剛收到你爹來的信,必須要告訴你一件往事。”


    “我爹竟來信了?是什麽事?”陸蒔蘭著實驚訝。她的直覺告訴她,霍寧珘說的事會與自己有關。


    果然,她聽他道:“你的母親,並非是因與你爹相處不睦而和離,而是在發現你的繼母林氏與你爹有了親密關係之後,林氏已有身孕,才提出和離。”


    “你與你哥那時被送去椋山避暑,並不知道,你母親並非突發疾病而亡,而是離開陸家之後,被東夷人暗中加害。”


    “那林氏,實則是東夷人。因你爹對蕭隱的忠誠度始終不如陸伯爺,東夷擔心他壞事,便想借助林氏來控製你爹,以便讓他更死心地為東夷效命。誰知,你爹始終記掛的是還是你娘。”


    陸蒔蘭聞言,整個人陷入中窒悶與愕然之中,這樣炎熱的初夏,她恁是感到手腳發寒。她聽明白了,也就是說,從林氏的故意爬床,到她母親的離世,都是東夷一手所控。自然地病逝,與受到加害而亡,當然是不一樣的。


    霍寧珘道:“蒔蘭,我一定會為你報仇。”他將她擁入懷裏,輕撫她的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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