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眸等陸蒔蘭坐在明間時,便羞澀對江家夫婦道:“父親,母親,實則我……我與公子,都有好長一段時間是睡一處了。”她怕冷,冬天就喜歡擠在陸蒔蘭床上,兩個人抱團取暖。


    阿眸又道:“但你們可千萬別怪公子,都是我半夜偷偷進她的房間。她同我睡,都是被我強迫的。”


    江照英和江夫人聞言都愣了好一會兒,這才反應過來。


    江照英尤其怒不可遏,陸槿若當時是怎麽跟他說來著?——將阿眸視若親妹!沒料想到,嘴上說得好聽,私底下居然已將他這樣小的女兒給……


    但是,江照英隔著菱花槅扇,看著坐在桌旁的陸蒔蘭那一派冰清玉潔,宛若仙姿,一時竟不知這到底算是誰占了誰的便宜!


    轉瞬一想,罷了罷了,這大抵便是兒女自己的緣分。倘若沒有陸槿若,他的女兒如今……怕是早就碾落成泥,尚不知如今可有性命在。


    再一想,陸槿若倒其實是個很好的女婿人選。江善善做了皇後,阿眸已不適合再嫁過於顯赫的家族。這陸槿若,伯府雖然沒落,但其才華與人品俱佳,還得到皇上與首輔的看重。除了缺乏陽剛之氣,也算完美!


    更重要的是,與阿眸兩情相悅。


    江照英想到皇上對陸槿若的讚不絕口,又想到首輔對陸槿若的賞識關懷,心知他未來必然是個前途遠大的。


    江照英與江夫人對視一眼。阿眸雖隻說是睡一處,那不就是發生夫妻之實的意思?這……既然都睡過了,肯定要陸槿若負責。


    江夫人雖然舍不得女兒剛找回來就要嫁出去,但她是母親,難免考慮得多些,總是擔心阿眸的肚子會不會大起來。


    因此,江照英不露聲色,與陸蒔蘭用完午飯後,直接上陸府,找陸伯爺提出了要陸槿若負責的意思。


    陸伯爺恰到好處地表示了愕然,隨即二話不說,道:“結!這個親,必然得結!”


    不僅得結,還得盡快,陸伯爺與江照英一番商量,說是兩家早就定下婚約,走完了六禮前麵的程序,現下隻是親迎禮儀而已。


    陸伯爺當天就開始命人補上聘禮,並置辦婚禮所需資物,陸蒔蘭這才知道自己馬上要成親了,還是做新郎,心中一時是百味雜陳。


    她又想想,這樣……興許也好。她也算成了親的人了。首輔那邊,總歸不該對已成親的人再過於親密。


    想起霍寧珘,陸蒔蘭感受很複雜,心中一時難以道清。她也不敢去深究,她對霍寧珘是怎樣一種感覺。


    不過,江家怎會這樣急地讓她成親,陸蒔蘭立即想到,一定是阿眸那邊做了手腳


    ……唉!陸蒔蘭重重歎了口氣,她倒沒什麽,但這不是讓阿眸守活寡麽?那個小丫頭真是胡鬧,拿著未來不當回事。但她卻也知道,現在再去找阿眸改口,也沒有用了。


    陸家和江家結親的消息很快傳出,陸蒔蘭一到都察院,她的上司馮征昊便來恭喜她:“恭喜陸禦史,竟是與皇上成了連襟!”連馮征昊都不得不歎,這陸蒔蘭的運氣,著實是太好,居然做了江照英的女婿!


    陸蒔蘭微微笑道:“多謝副都禦史。下官正是來請假幾日,有些事要忙。”


    馮征昊道:“忙,忙,你盡管去忙!”


    陸蒔蘭便有些不好意思地離開了。


    回到伯府,陸蒔蘭自己坐在窗前寫部分請柬和書信。


    她要請的人也不多,除了親戚,京中也就是謝遇非那邊的幾個朋友,都察院的同僚。至於從前在南京的老師與同窗,還有那時最為照顧她的師兄,信還是要去的,但大家都是天南水北的,當然就不邀請親臨了。


    ***


    在大乾,成親之前,按照慣例,新郎都要邀請自己最好的友人聚會暢飲。


    陸蒔蘭想了想,謝遇非等人是肯定要請的,若不邀請首輔,怕是會得罪他,自然也邀請了首輔。


    她將地點定在上回用過餐的“十裏錦”。所有被她邀請的人都準時到了,除了霍寧珘。


    謝遇非首先舉杯道:“來,槿若,三哥敬你,三哥真為你高興!”


    旁邊的人便都開始打趣陸蒔蘭:“真沒看出來啊,槿若小老弟!平時就你最靦腆,這一回來,就混了個大將軍的女婿當!”席間緊接著一片笑聲。


    到了快要結束,眾人都喝得爛醉時,霍寧珘終於施施遲來。


    他看了看陸蒔蘭,聲音沒有一絲起伏,道:“恭喜,陸禦史。”


    陸蒔蘭是唯一還清醒的一個,她瞟瞟首輔此刻的神色,就不敢直視對方,隻是請首輔坐。她今晚今日做東,自然要周到些,又提著酒壺親自為霍寧珘斟酒。


    霍寧珘喝了三杯,便叫眾人散席,一群醉鬼當然是齊齊遵從。


    大家出了酒樓來,霍寧珘便道:“陸禦史到侯府坐坐罷。”


    這個時間?陸蒔蘭趕緊道:“首輔,我很快就要成親了,得繼續回去準備。若有公務,隻能等下官成完親後再安排了。還請首輔體諒。


    霍寧珘扯扯嘴角,淡淡道:“我知道你快要成親了,所以才專程關心你。”


    陸蒔蘭一上馬車,便被霍寧珘掐著腰放到了他腿上。他製住她的掙紮,在她耳邊輕嘲道:“知道怎樣做新郎麽?不如我這個前未婚夫,先教教你?”


    這可是他從四歲就定親的未婚妻,連他都還沒做新郎,她倒是做上新郎了?


    第54章


    陸蒔蘭腦中懵了片刻,她原就做好讓首輔斥責或是諷刺的準備, 卻沒有想到, 他竟說要教她如何做……新郎。


    他本就知道她是個女子, 成親就是裝裝樣,莫非還真能洞房不成?


    更何況,這一個“教”字著實含義豐富。首輔若是嘴上教教還好, 最可怕的是,萬一他要像教箜篌那樣親身來教……


    不管怎麽說, 拒絕就對了。陸蒔蘭便道:“不用,下官多謝首輔好意。但下官身份為男兒,這些事家中自然是有教導的。萬萬不敢讓首輔在公務上操完心, 還要為下官的私事操心。”


    “你也知道我為你頗多操心?”霍寧珘頓了頓, 眸色冷凝問:“家中有教導?怎樣教導的?”


    這種問題叫她如何回答。陸蒔蘭沉默著,被他再次逼問,才不得不圓著自己的話:“下官看過一副馮至屏畫的春夜圖……”


    “啊—”她還未說完, 頓覺腰上一緊, 是他的手格外用力, 將她都箍得有些痛了。


    “馮至屏的畫都品鑒過。”霍寧珘轉過她這一張紅得如榴花的小臉,咬牙說得緩慢:“陸禦史見識不凡,我倒是小瞧了你。”


    陸蒔蘭捏緊指尖, 其實那圖不是在她自家看到的,而是她在陝西跟著府衛抄某戶官員的家時看到。她也就瞄了一眼, 見是那等圖畫,根本沒有細看。隻是後來聽那些府衛閑談, 說什麽馮至屏的圖是不少權貴競相收集之物,她便將那名字記住了。哪裏談得上什麽“品鑒”?


    這時卻不敢多作解釋,怕越描越黑。又擔心霍寧珘真要帶她回侯府教她,便道:“所以,真的不必勞煩首輔來教導。”


    她說完這句,馬車內的溫度似乎降下得更甚。她看了看男人繃緊的下頜,其實有些害怕。


    沉默片刻,又蹙眉商量道:“首輔,您能不能先放開下官,您的手勁兒太大,掐得下官腰疼。”


    霍寧珘聞言看著她,眼神幽暗,過了一會兒,才似譏誚般道:“我這般掐兩下,陸禦史便喊腰疼?”這麽一個柔弱不勝的女子,偏偏還在念書和政務上,處處能與男子一較高低。


    陸蒔蘭覺得首輔這話似乎帶有深意。但她是真的難受,首輔的手先前越收越緊,她覺得跟兩個鐵鉗子似的。她還真有一點想念阿眸軟軟的手臂了。


    嘴上是這樣說,霍寧珘卻放鬆了力道。陸蒔蘭的腰著實纖細,細得令人心猿意馬。她並不知道,她這簡單的兩句話,叫霍寧珘聽了,心裏冷笑,隻想讓她知道什麽叫真正的腰疼。


    當然,這畢竟是在馬車裏,霍寧珘不可能真對她做出什麽。


    霍寧珘便慢慢道:“陸蒔蘭,你似乎忘記了,我之前就與你說過,我同意與你解除婚約,讓你繼續做官,但那是有條件的……”


    陸蒔蘭見自己仿佛安全了,忙道:“我沒有忘。但首輔說的是我不準接受別的男子。你並沒有說,我與女子成親你也不同意。”


    “當然不同意。我讓你做官,你卻借機行磨鏡之好?”


    陸蒔蘭一怔,立即澄清:“我沒有磨鏡之好!絕對沒有。首輔,我與阿眸是清清白白的姐妹之誼。”


    見霍寧珘還是看著自己不說話,她又道:“是真的。我把阿眸當成妹妹一般看待,對她從無逾越之心。”


    “你對她沒有,那她對你呢?”


    “她對我也是一樣的,這個我可以保證。”陸蒔蘭又道:“其實我也很困擾,我並不想娶阿眸。但祖父與江將軍他們已經定下親事,我也沒有辦法。


    陸蒔蘭的確不想成這個親。她總覺得,男子中雖薄幸者不少,但也並非個個皆是如此,比如,謝三哥,霍四爺,不都是很好的男人麽?


    她相信,以江照英對阿眸的喜愛,定會為阿眸尋覓一位如意夫婿。她並不想耽誤阿眸一輩子。


    霍寧珘打量陸蒔蘭片刻,似乎是相信了她的話。這才道:“既然你是被迫成親,為何不向我求助?”


    陸蒔蘭已意識到,她想通過成親與首輔劃清界限,看來是不成了。說不定還會激怒對方,讓她連官也做不成。沉默片刻,當即微笑了笑,朝他求助道:“若是首輔能幫我取消這門婚事,我定然會感激首輔。”


    見她倒是知道打蛇隨棍上了,霍寧珘眉間冷沉之色這才慢慢舒展,今日便暫時放過她……但小懲還是需要的。


    陸蒔蘭今日穿的是件斜襟衫子,霍寧珘輕易便解開那扣子,粗魯地將她的中衣扯開一些,隨即低下頭,一口輕咬在那秀氣的鎖骨上。


    陸蒔蘭揚起下巴,輕哼一聲,想逃卻被壓製得無法動彈。她越是想要掙動,越是換來男子的肆意。


    霍寧珘在那片雪膩的肌膚上吮出一枚吻痕,像作的記號一般,這才又扣上她的衣襟,緊緊摟住少女輕顫的身軀。


    他道:“下次,再有你解決不了的事,要主動告訴我,知道麽?”他知道,她遠沒有她表現出的這樣乖,這樣聽話。


    “知道了。”陸蒔蘭的臉頰貼在霍寧珘胸前,閉上眼慢慢道。


    ***


    陸蒔蘭回到伯府後,有些事想去與祖父商議,走到陸伯爺的院子外,卻被告知伯爺有客人,請她在外稍等。


    陸伯爺房中的確有人,是兩個麵容普通的年輕男子。


    其中一人身著黑衣,身形高大峻偉,坐在上首,微靠著椅背,渾然是上位者的氣勢,垂眸聽著陸伯爺說話。


    另一人身穿青衣,要略清瘦些,坐在黑衣男子另一邊的位置。


    這兩名男子相貌雖然普通,卻是身姿挺拔,氣度各異,容易讓人忽略他們過於平凡的臉。


    陸伯爺正說著話:“阿眸才是江照英的親女兒,江照英今後或許會成為助力,這樁親事必須結下。”


    那青衣少年聽到了外麵的動靜,便道:“蒔蘭過來了,祖父,要不,您先見完她,我們再繼續?”


    陸伯爺看看陸槿若,知道他是思念妹妹,想見見妹妹了,沉默片刻,他又看向黑衣男子,征求對方的意見,問:“殿下以為呢?”


    黑衣男子頷首:“好。”


    陸伯爺這才道:“讓公子進來。”


    陸蒔蘭進了屋內,便看到除了祖父之外,還有兩個麵容陌生的年輕男子。想著是祖父的客人,她朝兩人微笑著頷首示意。


    陸槿若的目光眷念地落在陸蒔蘭臉上,舍不得移開眼,慢慢也朝她笑了一下。


    黑衣男子麵無表情,隻不著痕跡將陸蒔蘭從頭到腳看了看。


    陸蒔蘭看著陸槿若,總覺得對方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卻並不叫她反感,也與這個陌生人對視。


    陸槿若回過神,意識到自己的情緒過於外露,立即移開視線。


    陸蒔蘭便問:“祖父,這兩位客人是……”


    陸伯爺道:“這兩位是祖父的故友之子,如今在經商,各地都在跑,今日上了京,來看看祖父。”


    陸蒔蘭又看看兩人,覺得兩人的氣質不大像商人,但她也沒有說什麽,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秘密,她不是也在扮成哥哥嗎,便隻道:“幸會。”


    陸伯爺又介紹陸蒔蘭道:“這便是我給你們提到的槿若了。”又道:“槿若先下去吧,有事回頭再說。”


    陸蒔蘭便道:“是,祖父。”


    見孫女出了門去,陸伯爺突然低聲道:“蒔蘭終究是生得太柔麗了些,霍寧珘與蕭衝鄴,多半已知她是女子所扮。”


    室內沉默了一會兒,陸槿若皺眉道:“這也不能怪妹妹。妹妹以女兒之身在外行走,已然很是艱辛。都是我這個做哥哥的對不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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