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便撐著桌麵站起來,道:“你們先喝著,我稍後就回來。”


    “你去哪兒?淨室?”謝遇非不忘道一句:“你慢點啊。”


    陸蒔蘭點點頭,拉開椅子便出門去了。


    她走得慢,腳下還算穩得住,隻是快到淨室門前,沒注意到底下有個小檻,險些栽出去的那一刻,被一隻男人的手臂撈了腰站起來。


    少女柔軟的身體緊緊貼著男子峻偉堅實的身軀,區別分明,唯一相同的,大概是喝酒後兩人的身體都是滾燙。


    陸蒔蘭怔了怔,身旁何時多個人都不知道,要向對方道謝,抬起頭才看清,竟是霍寧珘,忙道:“謝謝……首輔。”


    “站好,別再摔了。”霍寧珘的手從她腰間拿開。


    陸蒔蘭頷首,她還保留著最後一絲微弱的理智,扶著一旁的柱子站著,道:“首輔……也去淨室?您先請。”


    霍寧珘看看她,唇邊淡淡一抹戲謔:“不一起?”


    “下官……”已然醉了的陸蒔蘭被問得駭了一駭,頭昏腦漲地也找不出新理由,便輕搖搖頭,直接套用了上回用過的借口:“不了,下官,在首輔麵前……袒露自己,會自卑。”


    還別說,男人最介意的之一就是這個,對比之下,還真的會自卑。隻不過,沒有男人會對著另一個男人直接說自卑就是了。


    霍寧珘笑意涼涼。還自卑?你有麽?


    陸蒔蘭見霍寧珘還在看著自己不動,她突然想起上回首輔是怎樣回答她的?——“不必羨慕,若是你想要,以後你也可以得到……”


    陸蒔蘭都沒等霍寧珘說話,便連連擺手,麵上不自覺地流露出嫌棄之色:“這個,下官就不要了。”她以前,看到過……秘春畫,雖然隻是大致掠過,但是也不算無知。


    霍寧珘沒好氣盯著她,微微挑眉,道:“你不要?我說給你了?”


    也是啊……她倒是自作多情了,人家首輔沒說要給她。不對,她不是這個意思,不是想要他的,她意思是她自己身上不需要那個……


    正迷迷糊糊想著,她的下巴微微一疼,被他的手捏著抬高。


    第27章


    他不覺中朝她前進一步,而陸蒔蘭身後緊貼著廊柱, 壓根無處可退。這般受製於人的姿勢, 即使是醉酒的她, 也覺察到危險,仰起頭道:“首輔……”


    她其實已經兩眼發花,但仍是發現, 霍寧珘似在細細打量她的麵容。


    陸蒔蘭哪曾被男子這般對待過,頓覺全身血液直往臉湧, 且有些怕被看穿的心虛,她舌頭打結:“首輔…看,看什麽?”


    平時是絕對見不到結巴的陸蒔蘭, 霍寧珘忍一下笑意, 盯著她天生微翹的菱紅唇角,拇指的指尖蜻蜓點水般刮過,道:“還以為你這裏沾了壽糕屑, 是我看錯了。”


    說著便緩緩放開手, 人也退開兩步, 完全就真是看錯的樣子。


    是……這樣?陸蒔蘭腦子反應要比平時慢,也比平時心大,沒有多想。隻是, 他的指腹從她嘴唇抹過時,酥酥麻麻好奇怪。


    陸蒔蘭又懵片刻, 道:“首輔,你不急麽?”她方才喝多了酒, 還用了酸梅汁和蜜露,實是有些急著去淨室。


    “不急。”霍寧珘終於讓開路,讓她得到自由:“你急?那你先去。”


    “好。”陸蒔蘭也不再客氣。


    這間淨室就在他們的包廂外不遠處,在整個畫舫尾部。


    陸蒔蘭的身影一走進去,霍寧珘眼底的笑意便徹底消失,他側首看向長廊的另一邊,跟出來的藺深立即會意,朝那方向很自然地走過。


    陸蒔蘭這樣的普通人,當然不知有高手在暗中窺視他們。


    謝遇非定的這艘畫舫名為“江心月”,在整個京城經營所用的畫舫中,亦能排進前三,本就是為貴客打造,從船身的華美外觀,到每個包廂乃是淨室的陳設,都花費諸多心思。


    這淨室連獸子都是青瓷所製,檀香襲人,陸蒔蘭醉歸醉,還不忘落鎖,惟恐有誰進來了。


    走這樣一趟後,陸蒔蘭重新回到包廂,便坐在位置上一動不動,顯然是一副酒意上頭的模樣。大家也照顧她,知道她不能喝,好歹沒人勸。


    但是按照謝遇非他們慣常的流程,用膳是第一步,接著要麽是去溫柔鄉賞歌舞,倚紅偎翠,要麽是去浴湯享受。


    畫舫開得極其平穩,漸漸停靠在懷惠河的某處岸邊,謝遇非便狗腿地對霍寧珘道:“今晚我安排在臥雲泉館,保管把七爺伺候得舒服。”


    陸蒔蘭不料還有安排,她現在是隻想睡覺,可這是專為她慶生,她也不便提出立即就走。


    她抬頭一瞧,好不容易看清牌匾上的字,隻聽謝遇非對她道:“這裏姑娘們的捏拿手藝都好得很,槿若,一會兒你隻管脫了泡個澡,出來躺著,自然有人知道伺候你。”


    陸蒔蘭哪想到還有這個安排,一時傻眼了。泡澡?


    霍寧珘走在前麵,也沒有阻止,有意給陸蒔蘭長長教訓,看她以後還敢不敢跟謝遇非他們做“好兄弟”,再結伴出來玩兒。


    他知道陸蒔蘭在南京讀書時,沒有謝遇非這樣豪的朋友,成天隻知埋頭苦讀,又是剛從邊塞回來的土包子,不知現在公子哥的玩法一套一套的,有了這次,下次她就不會再來。


    臥雲泉館也算一間難求之地,謝遇非能包下六間著實不易,但霍寧珘是臨時加入,沒有多餘的一間能空給他。謝遇非便道:“七爺和大家都單獨一個泉室,槿若和我一個泉室。”


    謝遇非想著,當然是自己照顧喝醉的陸槿若。和槿若泡一個湯,他也能接受。若是跟鄭興夔什麽的一起泡,嘖嘖,那他心裏可能要膈應得慌。畢竟他和槿若交情不一般,小時候就是一雙浪裏小白龍。


    正在心裏默默嫌棄鄭興夔的謝遇非,還沒有發覺首輔大人已經停下了腳步,險些撞上去。


    霍寧珘冷淡的眼神掃著謝遇非,謝遇非頓時又覺得渾身都冰凍了一遍。他想著,首輔這是什麽意思?難道是對這個安排不滿意?可是他不是已經讓對方在單間了?


    霍寧珘言簡意賅道:“陸槿若跟我一間。大家都快進去罷。”


    首輔都發話了,鄭興夔等人自然都各自進了房間。便隻留下了霍寧珘、陸蒔蘭和謝遇非三個人。


    “……”謝遇非有種玩具被搶的感覺,愣著了。


    陸蒔蘭懵歸懵,但靈敏的直覺尚未完全消失。自從皇帝那天突然失態,在她現在的心目中,皇帝比霍寧珘危險,因此,若今天麵臨選擇的是蕭衝鄴和霍寧珘,她會選擇霍寧珘。


    但是在霍寧珘和謝遇非之間選,她肯定就會選謝遇非。畢竟先前在畫舫上時,霍寧珘的靠近,現在回想起來,仍讓她心有餘悸。


    借著酒壯膽,陸蒔蘭朝轉身也要進泉室的霍寧珘直接提出道:“首輔的身份,怎能和人擠,我…還是與謝三哥一間罷。”反正稍後她可以直接不進泉室裏去,就在這外廳等著大家,謝遇非也不會說什麽的。


    被選中的謝遇非暗自一喜,臉上還不敢表露。


    被未婚妻淘汰的霍寧珘輕扯了扯嘴角,笑得有點冷。他發現,陸蒔蘭對謝遇非還真是不一般,回京頭一次,便為謝遇非破例飲三杯,還出了疹子。今日出來慶生又是謝遇非做東,她便喝了酒。現在連泉室都選對方,對謝遇非可說很是信任。


    霍寧珘幽深的目光落到陸蒔蘭身上,鎖著她,緩緩道:“你方才說什麽,你要和誰一間,我沒有聽清。”


    陸蒔蘭被霍寧珘這麽看著,微微抿唇,為了不給謝遇非添加困擾,她想想說:“那,謝三哥,下官還是…與首輔一間,萬一,首輔需人使喚……”


    “額,槿若說得也有道理,那好罷。”謝遇非也不敢說不好,隻能看著陸蒔蘭跟著霍寧珘進同一間泉室去了。


    謝遇非在原地站了片刻,他今日酒也喝得不少,腦子也不算太清醒,但是七爺對槿若,的確是跟對別人不大一樣啊。想著想著,謝遇非突然一個激靈,莫非……莫非七爺和壽王往來多了,也被傳染了那方麵的愛好,開始對男人有興趣!心下暗戳戳覬覦槿若的美色?


    謝遇非開始憂心忡忡,七爺不會是想借著沐湯……對槿若做什麽罷?在七爺麵前,槿若簡直就跟那砧板上的魚沒兩樣。


    他隨即又覺得不大可能,七爺看著不像是會喜歡男人的。而且,若他是霍寧珘,有華昭郡主這京城第一美人可以娶,又有含璧姑娘這樣的隨時願讓他做入幕之賓,也不可能對男人產生什麽想法才對啊。


    謝遇非著實困惑,始終不放心,便決定,等再晚些時候,他掐算著時間,哪怕冒著被七爺責罵的危險,也要去七爺和槿若那邊看看。


    反正他們三個都是男人,以前七爺在軍中的時候,也沒少被男人看,被他看看……應該也沒關係罷?


    陸蒔蘭心裏的忐忑不比謝遇非少,跟著霍寧珘進了泉室。


    泉室裏用琉璃盆置了許多冰,涼氣悠悠,她似乎要稍微清醒那麽一點點,但也隻是稍微,一張臉蛋還是染著嫣紅的,便看向霍寧珘。從未來過這種地方的她有些無措。


    立即有兩位身著紅色衣裙的年輕姑娘上來迎接他們,衣裳倒不是特別輕薄,樣式也是中規中矩,瞧著便不是那等靠姿色吸引客人的地方。


    但饒是如此,看到霍寧珘的姿儀氣度,兩個姑娘仍是不免一怔,隨即紅了臉,目光皆難以控製地悄悄往對方臉上和身上瞟。二人都站到他身側,等著想為對方更衣,沒人去管後麵的陸蒔蘭了。


    霍寧珘卻似沒有下水的打算,隻回過身,看向陸蒔蘭,道:“我知道你麵皮薄。你若不好意思脫衣裳,便不沐湯,直接讓這師傅鬆乏鬆乏就成。”


    臥雲泉館的捏拿在京中的確稱得上獨樹一幟,別看這些女師傅年輕,個個都是百裏挑一的手藝。他又道:“正好給按按你的腰。”


    陸蒔蘭知道霍寧珘指的是她被撞的後腰那塊兒。


    “那……”陸蒔蘭想著霍寧珘未必希望旁人知曉他的身份,便問:“七爺呢?”


    第28章


    陸蒔蘭這樣問,當然不是因她竟管到霍寧珘頭上, 而是因這房間裏, 僅有一張軟榻。


    梨木雕雲煙卷草, 與泉室裏的裝潢頗為相宜。可就這樣一張軟榻,她若躺在上麵,霍寧珘躺哪裏?


    霍寧珘也明白她的意思, 卻沒有作答,反倒朝兩個女師傅道:“先服侍這位公子。”


    “這……不成的……”陸蒔蘭指的是讓人先服侍她的安排, 她可不能越到首輔前麵。


    “今日是你的生辰。”因此給的特別優待。霍寧珘話裏涵義很清楚。


    陸蒔蘭便不好再推拒,隻是心越發懸著。


    高挑些的那名紅衣女子,便朝著霍寧珘笑道:“爺, 咱們姐妹可以一人伺候一個的。奴婢先幫爺捏捏肩?”


    霍寧珘神情淡漠看看對方, 他年紀雖輕,這些年卻是權柄煊赫,早已是不怒自威。這麽一眼, 那女子立即知道自己多嘴了。


    兩名女師傅隻好都來到陸蒔蘭麵前, 道:“小公子, 奴婢幫您脫了外裳?”


    這位小公子的確是美,但就是因太美,讓女子也自慚形穢, 想離其遠些。而不像那邊那位爺,憑著女性的本能就想依靠過去, 希望能被他多看幾眼。


    陸蒔蘭蹙著眉,又想出個理由:“總不能……我將床榻弄得狼藉, 稍後再讓七爺接著睡。”


    霍寧珘已踱步坐到屋內一角的圈椅上,淡淡道:“無事,我不嫌棄。”便不再說話。


    那兩名女師傅也算見識過各色人等,見霍寧珘對陸蒔蘭的態度,兩人又進同一間泉室……她們迅速交換著眼神,不免疑心起霍寧珘與陸蒔蘭的關係,直惋惜這樣一個僅是看看就覺麵紅心跳的男人,居然跟同性有些曖昧。


    陸蒔蘭隻好跟著師傅來到榻前,她交代道:“隻按腿即可。”


    那兩名女師傅還是頭一回見客人有這樣的要求,便應著:“是,公子。”


    霍寧珘當然知道陸蒔蘭為何提這要求,她的上身肯定是不能讓外人細碰的。何況這些女師傅手靈巧得很,一摸到裏麵的綢帶,就能摸出些端倪。


    陸蒔蘭剛坐到軟榻上,就有一名女師傅蹲下,將她腳上的鞋襪褪去。看到對方那雙晶瑩秀致,比自己的手掌還要嬌嫩的雙足,那女師傅不由一愣。


    她將陸蒔蘭的腳捧在膝上,迅速抬頭看看對方脖頸間的小結子,才按下疑惑。


    陸蒔蘭也是微微一怔,酒的後勁確實令她反應變慢,她後知後覺看向霍寧珘。對方坐的地方卻逆著銅柱燈的燈光,一張臉隱在陰影中,看不清神色。


    陸蒔蘭隻好收回視線,小小的腳趾不免緊張地蜷了蜷,隻能期望首輔是靠在那邊打盹。


    霍寧珘的視線落在那雪白的赤足,向來引自製力為傲的男人,也不免覺得今夜的酒,的確是格外叫人燥熱。又想起陸蒔蘭在端午那日被人故意搶走的鞋,對方是出於怎樣的心思指使人那樣行事,太明顯不過,霍寧珘唇角略微下壓,眼神漸漸冷得可怕。


    陸蒔蘭想著,她的事兒本來就挺多了,一會兒不願脫衣裳,一會兒隻準按腿,既然鞋脫都脫了,索性表現得更坦蕩些,任那為她拿棉巾柔淨足擦拭。


    她隨即俯身趴在榻上,趴著,要更有安全感。


    兩名女師傅的手,隔著薄綾褲放到陸蒔蘭的雙腿,稍微一捏,便感覺到,這可真是個身嬌體軟的,隔著單薄的布料,也能感覺到裏麵肌膚的細滑。難怪那邊坐著的男人,不愛娥娘愛玉郎。


    被人捏得太舒服,尤其是腳心的穴位,“湧泉”和“百敲”本就有安神助眠之功,陸蒔蘭漸覺被睡意席卷,她的上下睫毛開始打架,實是有些難以抵擋困頓之感。又怕被人發現自己的秘密,無論如何不敢完全闔上眼。


    這副想睡又不敢睡,奮力掙紮的神情落在霍寧珘眼裏,不免引來一聲輕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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