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願意不顧一切去掙紮去換取, 但是他知道這種絕望就是白烴給予他的報複, 白烴會在洛輕雲看得足夠清楚, 以為自己能夠觸碰談墨的時候, 殺了他。  戰術刀的刀刃就貼著談墨頸間的肌膚,壓著他躍動的血脈,哪怕洛輕雲知道自己趕到談墨麵前的那一瞬就是徹底失去他的時候,洛輕雲還是瘋了一樣的追逐著死亡。  白烴掐著談墨的脖子,笑容裏是嘲諷和癲狂,“你問我想要幹什麽?當然是請你體會我當年的體會啊?快一點啊,小洛。你的監察員……大概是受了什麽傷,他很痛苦。我等著讓他好好見你一麵,給你們一個體麵的告別——然後徹底讓他解脫。”  洛輕雲沒有開口乞求白烴,或者說殺了自己來滿足白烴的複仇,因為他知道如果自己費盡一切力氣也隻是看著白烴在他麵前殺了談墨,這種殘忍和絕望,才是白烴真正的報複。  在洛輕雲十四歲那年,他跟著梁幼潔一起追捕白烴和他的隊長連錚。  白烴與連錚之間的默契太好了,梁幼潔和洛輕雲幾乎不是對手,直到洛輕雲試著掠奪連錚的領域,這意味著掠奪連錚對白烴的控製權,導致連錚分心趕去救援白烴。  就是此刻這樣的場麵,梁幼潔在白烴的麵前開槍擊中了連錚,而連錚用最後的力量掩護白烴離去。  這麽多年,白烴一直在開普勒的世界裏流浪,灰塔也因為他們的事情給監察員定下了不得越界的鐵則。  而身為幼種的白烴取代了連錚,成為這片生態區新的種子。  當洛輕雲不惜深入這個高危生態區來營救談墨的時候,白烴就知道他等待多年的報複機會終於來了。  白烴利用螭吻來消耗洛輕雲的開普勒能量,但是螭吻不是洛輕雲的對手。當洛輕雲的能量被消耗殆盡或者重傷,白烴再狠狠折磨這個讓他失去一切的年輕人。  隻是白烴心裏也明白,死對於洛輕雲來說無足輕重。  很多年前他看到洛輕雲那雙空洞得世界與他無幹的眼睛時,他就知道自己的複仇對於洛輕雲沒有意義,因為他對死亡、對身體的痛苦都根本不在乎。  可是當白烴看到洛輕雲不顧一切要將這個叫談墨的監察員送出生態區的時候,白烴覺得這簡直就是奇跡!洛輕雲竟然為了一個人類單槍匹馬闖進他的領域,護在懷裏竭盡全力,就像當年的連錚對白烴一樣。  當時白烴覺得這一定是連錚給他的機會,一個讓洛輕雲嚐一嚐最想保護的卻抓不住是什麽感覺!  白烴不斷地和洛輕雲爭奪護送談墨的那株魔鬼藤的控製權,目的就是讓洛輕雲不能專心地對付螭吻,身受重傷。  好不容易把談墨送到了洛輕雲覺得安全的地方,說不定洛輕雲還覺得劫後餘生,他們就能再相逢了,卻沒料到這才是白烴的終極報複。  你以為的“安全”,其實是天人永隔。  談墨看著洛輕雲越來越近的身影,他從沒有見過洛輕雲露出那樣的表情,他忽然明白白烴在想什麽。  “你的隊長是叫連錚吧……他越界的時候你為什麽不救他?”談墨輕聲問。  白烴勾起嘴角來,似乎在嘲笑談墨用連錚來擾亂自己實在是小兒科。  “衰減劑子彈的速度比矽彈要慢千分之一秒,用矽彈都未必能擊中了,藥劑彈就更加辦不到了。這麽多年了,灰塔也沒有提升藥劑彈的速度,這說明他們根本沒有把融合者的性命放在眼裏。”  “可我辦到了啊,是你能力不行。又或者說——你還不夠了解連錚。”  白烴怔了一下,他告訴自己這個監察員在撒謊,他隻是在動搖自己,但是他還是忍不住低下頭來看談墨的表情。  而談墨也仰起了頭和他對視,目光裏的沉靜和坦然讓白烴意識到談墨說的是真的。  “你在騙我,你在騙我。”白烴咬牙切齒,戰術刀嵌進了談墨的皮膚裏。  談墨輕笑了一聲,帶著一種隻有監察員才懂的傲然,“我就是辦到了。”  一直以來被白烴作為報複的理由忽然被動搖了。  而談墨在這個時候卻伸長了手,洛輕雲從魔鬼藤上一躍而起,跳向談墨。  談墨用明亮的,極度渴望的眼神看著洛輕雲。  ——我相信你是懂我的,就算我從沒有請你到我的世界來。  因為你已經在我的世界裏了。  當談墨的指尖和洛輕雲觸碰的瞬間,無數金色的能量線從洛輕雲的體內流淌而出,迅速湧入了談墨的體內。  那是洛輕雲最後的開普勒能量。  而白烴的笑容在瞬間扭曲,他狠狠將戰術刀劃過談墨的脖子。  可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被自己壓製的人類竟然有如神助,不僅推開了壓在他頸間的戰術刀,還忽然轉身扣住他的肩膀將他從岩石上扯了下來,狠狠摔在了地上。  這一連串的掙脫和反擊加在一起,恐怕還不到子彈出膛的速度。  白烴正要反擊,談墨就一個鎖十字將白烴的喉嚨給鎖住了,但是他大半個身體都在山岩之外,隻要重心再稍微出去一點點,談墨就會掉下去。  白烴用力掙紮著,不可能的,普通人類的速度和力量是不可能超過融合者的!  他忽然明白了什麽,哈哈笑了起來。  “洛輕雲……你……你不是也做了和連錚一樣的事嗎……”  “他沒有。”談墨咬牙切齒地回答。  白烴不相信,但是當他和談墨對視的時候,他竟然感覺不到談墨的開普勒能量。  這到底是為什麽?  白烴的腳一直往外蹬,想要自己和談墨都掉下去同歸於盡。  而這片山岩的下方,是失去力量墜下去的洛輕雲扣著一處凸起的山石,他找了好幾個落腳地都沒有用。  他需要能量,需要從開普勒之源過渡更多的能量,但是他的身體已經到了極限。  他知道自己是一座橋,但任何橋都有載重,現在的自己已經瀕臨瓦解了。  可是他必須要救談墨……他要救他。  但是洛輕雲就連扣住石壁的手都在顫抖,他仰麵看著談墨已經被白烴推到外麵的背影,心驚膽寒。  但是開普勒的能量卻過不來,每當他將能量引過來,他就能看到自己的指尖還有發絲像粒子一樣散開,人類的軀體承受能力是有限的,而他已經抵達了極限了。  白烴的臉已經被勒到紅紫,他憋著一口氣,力氣非常大。  談墨知道自己絕不能掉下去,他還得把洛輕雲給拽上來。談墨深深吸了一口氣,他抬頭看了一眼,決定搏一把。  他的右手在旁邊的山岩上狠狠一擊,那一瞬間他對白烴的控製力減弱,白烴將他徹底拱出了山岩,與此同時被談墨擊中的那一側,一直卡在兩塊山岩之間的大石塊被震了下來,猛地砸在了白烴的腿上。  “啊——”白烴的慘叫傳來。  這塊石頭正好改變了他們倆的中心,白烴沒能和談墨同歸於盡,反而談墨勾著白烴的脖子一晃,翻身回到了山岩上。  談墨立刻放下繩索,讓洛輕雲上來。  雙腿斷裂的痛苦讓白烴憤恨不已,他想要找到任何可以殺死談墨的武器,但是他什麽也沒有抓到。  精疲力竭的談墨靠著石頭坐下,用毫無憐憫的目光看著白烴。  “你根本就沒有想過用藥劑彈救當年越界的連錚吧?因為你渴望著擁有和連錚一樣的力量。”談墨說。  白烴側著臉,用陰狠的目光看著談墨。  “你在胡說什麽?”  他的聲音顫抖得厲害,就像破了的風箱。  “我也是監察員,我知道從瞄準鏡裏看著融合者和開普勒生物戰鬥的感覺。他們強大,他們有力量有速度,他們甚至有著控製開普勒生物的能力,他們如果永遠不會越界,那簡直就是人類賴以生存的英雄。而你,隻能遠遠地看著。”  那點從洛輕雲身上借來的開普勒能量已經用完了,談墨瞥了一眼山岩下麵,不耐煩地說:“洛輕雲——你他媽的怎麽那麽慢!”  白烴笑得差點岔了氣,“說得好像你不想擁有洛輕雲的力量一樣?不然你怎麽讓這玩意兒把我壓住的!這塊破石頭起碼有幾噸,哪個正常人類能一拳把它震下來?你和我是一樣的!”  “那你有沒有想過,你所謂的強大其實是一種‘畸化’,是對自己的提前消耗,就好比一根火柴瘋狂燃燒看似耀眼但冷卻也在瞬間?”  談墨一把拽住了爬上來的洛輕雲,而洛輕雲就躺在他的身邊喘著氣,除了緊緊扣著談墨的手。  對於白烴來說,心底深處某個被自己可以忽略的東西被談墨給不留情麵地戳開了,他歇斯底裏地吼了出來,“你在胡說什麽!你不是也一樣被洛輕雲感染了嗎!你們做了我和連錚一樣的事情之後,還有什麽理由在這裏對我說教!”  靠在談墨身邊的洛輕雲咳嗽了一下,笑了起來,“越界……是人類或者說是這個星球上所有生命體走向滅亡的終點,就像癌症一樣。你是他的監察員啊,卻慫恿著他去了那個畸化源。”  “畸化源?”白烴的瞳孔顫了一下,在那瞬間他似乎明白了洛輕雲說的是什麽意思。  談墨疼得要命,他側過臉靠在洛輕雲的肩膀上,喃語道:“我疼得快死了……吳雨聲怎麽還沒到……”  洛輕雲摸了半天,摸出了一根煙,找出了一個打火機,他沒有力氣了,摁了打火機半天才摁開,好不容易點燃了,談墨顫著聲音說:“你這什麽煙……怎麽那麽臭……”  洛輕雲笑了一下,“抱歉啊,不是煙臭,是我身上臭。”  “哦。”談墨這才想起洛輕雲去螭吻的肚子裏轉了一圈,沒被當成翔拉出來已經運氣很好了。  他咬住了煙,顫著牙關吸了一口。  白烴還是不甘心地問,“那麽你們呢?談墨……你的能量難道不是來自於克萊因之瓶的同化嗎?如果追求開普勒能量就是走向畸化的路,你不是也畸化了嗎!那個克萊因之瓶是我的,按道理我就是你的種子,為什麽我不能控製你?不能壓製你?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談墨嘬著煙,他全身上下隻剩下“疼就一個字”,就連自己曾經掉進克萊因之瓶裏也變得不那麽重要了,他甚至後悔沒有在洛輕雲爬上來之前用戰術刀把那條腿給砍了,生米煮成熟飯,這樣洛輕雲就算想要阻止他也來不及了。  洛輕雲側過臉,看了一眼談墨的鼻尖,了然道:“你那條腿還是留著吧。當初我要是真幫你把腿給切了,你拿什麽來給白烴鎖十字?”  談墨皺了皺眉,“你是我肚子裏的蛔蟲嗎?”  怎麽老子想什麽你都知道?  洛輕雲抬起手來把談墨的腦袋往自己懷裏摁了摁,煙都差點杵他胸口上。  “白烴,談墨的開普勒能量是我借給他的。而我的能量,來自開普勒能量源。”  洛輕雲在白烴還沒開口之前繼續說:“這個能量源和你的隊長連錚越界之後使用的能量源不同。那是畸化後的能量源,打個比方……就像一顆星球坍塌之後向黑洞一樣吸收著周圍的一切。它的吸引力對於融合者來說趨於無限,但它確實是滅亡而非進化。”  白烴躺在那裏一動不動,他的雙眼迷茫地看著洛輕雲,忽然激動了起來,“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頭頂上傳來飛行器引擎的聲音,是吳雨聲終於找過來了。  談墨難看地笑了一下,“怎麽來得這麽晚……”  吳雨聲從滑索上降下來,看到眼前的場景非常驚訝,他一把將談墨扛了起來,又用槍指著白烴的方向戒備,“他是誰?”  “白烴。”洛輕雲回答。  吳雨聲的到來讓談墨徹底放鬆,疲倦湧上心頭,腦子也越來越沉,談墨徹底失去了意識。  洛輕雲接過吳雨聲遞過來的營養劑,給自己紮了一針,然後搖晃著站了起來,走到了白烴的麵前。  “如果你是個堅定不移的監察員,那麽連錚每一次瀕臨越界的時候,都會想到還有你在守望。”洛輕雲伸手正好夾住了從談墨的嘴裏掉下來的煙,已經隻剩下三分之一了,他眯著眼睛將它放進嘴裏吸了兩口。  白烴用漠然的目光看著天空,“他說,他用藥劑彈擊中了融合者,是真的嗎?”  “是真的。他選擇了一個自己想要保護的人,用了五年的時間觀察他,了解他,然後再最關鍵的時刻,挽救了他。”  “我不相信。我在連錚的身邊,不隻五年。”  洛輕雲將手腕上的通信器摘了下來,放在了白烴的臉頰邊,輕輕點了一下。  雖然通信器有損毀,視頻裏的噪點非常多,但白烴還是見識到了那神乎其技的兩搶。  他的眼睛睜的很大,那兩顆子彈擊中的不隻是高炙,還有白烴活到現在以及憎恨灰塔的所有理由。  他忽然覺得自己像個笑話,一個自以為悲壯的笑話。  “你覺得自己可以用談墨的堅定來嘲笑我嗎?”白烴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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