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間,去白馬寺路上的車子不多,隻有寥寥幾輛,司機走的是一條無名小路,算是抄了近路,比走大路能節省不少時間。 兩個人說話的工夫,身後一輛載滿貨物的貨車緩緩的靠了上來。 這條小路隻夠兩輛車並排行駛,沈悅看到後視鏡裏那高出貨車頂部的鋼材堆,就知道這輛車肯定超載了規定重量好幾倍的貨物,不由得皺起眉頭,心底略微有些不安。 “這個時間不是應該禁止工程車在城市裏行駛了?怎麽還有人在運貨?” 司機頭也不回,語氣輕鬆地道:“鑽空子而已。這些車都有交錢的,一般沒人去抓。就算抓住了,也不會扣司機的錢,扣的都是工程隊的。司機為了多掙錢,當然願意運貨。” 又是不守規矩的人。 沈悅眉心壓緊,有些反感這樣的舉動,不過很快卻意識到了不對:“白馬寺附近不都是老城區麽?早就發布文件說要保護,不會拆也不會建新建築了,怎麽會有施工隊?” “是啊,怎麽會有施工隊呢?” 司機仍舊沒有回頭,沈悅意識到不對勁,抬頭正要看司機一眼,車外卻響起了一陣刺耳的刹車聲。 幾乎是同時,座下的車子也劇烈抖動起來,沈悅下意識回頭,看清自己身後的場麵,登時嚇得魂飛魄散—— 隻見後方的道路上,那輛運送鋼材的貨車不知道什麽時候突然緊貼到了他們車子的後方,貨車司機大概也是發現不對勁,急忙踩了刹車,然而因為超載太多,車子雖然減速,車上的鋼材卻順著慣性繼續往前,跟刺穿一張紙一樣,輕易的穿透了貨車的駕駛艙,然後以雷霆萬鈞的勢頭,直直朝他衝了過來! 就這麽一條小路,他們的車子根本無從躲避,而且不知道為什麽,司機也沒有采取任何的躲避措施,隻是以之前的速度緩慢行駛,仿佛根本沒聽見後頭的動靜似的。 沈悅就看見密密麻麻的鋼筋朝自己紮過來,眨眼便突破了汽車的外殼,來到他的麵前! 連鋼鐵都無法抵擋的力量,又何況是他的血肉之軀? 車輛在被鋼筋貫穿的同時就已經失控,被鋼筋壓得前端翹起,死死地釘在了地麵上,沈悅早在鋼筋來臨的一瞬間,就已經無法自控地閉上眼睛,耳邊隻有自己的顫抖的尖叫,和雜亂的心跳聲。 然而時間一秒一秒過去,想象中的疼痛卻並沒有降臨。 再次睜開眼的刹那,沈悅看清自己身邊的一切,登時嚇出了一身冷汗。 車子已經徹底變形了,像一隻絕望而又無助的野獸,仰著車頭望向天空,滿地的碎玻璃仿佛就是它的眼淚。後座全部被鋼筋貫穿,前麵的駕駛座也沒有幸免,司機的屍體趴在方向盤上,身上紮了零星幾根鋼筋,紮的都是要害,眼看著是活不了了。 他恍惚地摸了摸自己身上,知覺還在,他沒死? 緩緩轉頭望向身後,數百根鋼筋的橫截麵就這麽跟他麵對著麵,末端卻像是被什麽東西硬生生的擠壓過一樣,居然跟竹條一樣爆裂開來,齊齊的停在了距離他隻有一掌之隔的地方。 沈悅的理智告訴他,應該立刻離開這個地方,可身體卻因為過度的驚嚇,根本動彈不得,直到他的知覺完全恢複,鼻尖忽然嗅到了一絲燒焦的味道。 呆呆地望過去,就見他用來裝符紙的那個小錦囊裏冒出了一股白煙。 錦囊底部已經被燒出了焦黑的洞,棉製品燒焦的味道縈繞在鼻尖,難聞得很,卻讓他渾身一個激靈,瞬間清醒過來。 而就在這個時候,前座本該已經死透的司機屍體忽然聳動兩下,不顧鋼筋貫穿身體,緩緩坐了起來。 沈悅剛剛放鬆的神經驟然繃緊,瞳孔猛地壓緊,看著對方以人體不可能做到的姿勢,慢慢轉過頭來。 “啊啊啊啊啊鬼啊!!!”第31章 直到這個時候, 沈悅才注意到,司機身上被鋼筋貫穿的地方居然一點血都沒有,整個人更是毫無知覺一樣, 脖子擰成了麻花都不管,執著地掙紮著四肢,想要靠近沈悅。 沈悅被這場麵嚇得魂不附體, 失聲尖叫起來:“啊啊啊啊這是什麽東西?!” 然而這條小路偏僻又寂靜, 根本沒有人能夠回答他的問題。 沈悅驚慌地打量周身的環境,身旁的座位都被鋼筋封死了, 僅僅留下一條縫隙, 以他纖細的身材也不是不能擠過去, 但前提是,前座上那個跟他的司機長得一模一樣的怪物不會突然撲過來。 他有這種顧慮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 因為前座上的司機發現自己伸直了手都碰不到沈悅之後, 突然狂暴起來, 拚命撕扯著自己的身體,竟然把鋼筋造成的食指粗的傷口,硬生生扯大了十幾倍! 更令沈悅驚恐的是,那恐怖的傷口裏麵, 非但一滴血都沒有流出來, 而且就連人類該有的肌肉組織都不存在。 從那豁開的口子看進去, 密密麻麻全是黑色的絲線, 就像是一團纏繞在一起的有生命的頭發一樣, 冒著詭異的黑色光芒,就在他看過去的同時,那些黑色絲線甚至還在蠕動! 這……這真的是人的身體嗎? 這些天來陪伴在他身邊的到底是個什麽?! 沈悅看著那惡心的景象,幾欲嘔吐,不過很快他就沒有惡心的時間了, 因為司機用力一掙紮,整個身體直接被鋼筋橫切開來,外麵包裹著的人皮像破布一樣被拉長撕扯出了紋路,最後“啪”的一聲斷掉。 司機半邊脖子、胸腹,甚至是大腿都失去了皮膚的覆蓋,變形的人皮無風自動,掛在傷口外麵晃動,傷口裏麵的黑線都被擠了出來,場麵恐怖至極。 盡管還有一些不明的黑線掛在鋼筋上,限製了司機的行動,可在這狹窄的車廂之內,也根本沒有足夠的空間給沈悅躲閃。 沈悅一麵強迫自己盯著司機恐怖的屍體,一麵拚命把自己往鋼筋中間狹小的縫隙裏塞,可也不知道是他最近吃胖了,還是心急之下沒控製好身體,居然死死地卡在了縫隙裏。 這下可方便了那個怪物,他連躲都沒機會躲了。 怪物似乎也發現了他的處境,擰了擰脖子,腦袋仿佛折斷一樣歪在一邊,嘴角卻露出了個詭異的微笑。 這玩意居然還有思想! 沈悅嚇得六神無主,已經要哭了,手腳不斷地用力把自己往外擠,可隨著怪物慢慢靠近,他的心卻一點一點沉了下去。 完了。 這回死定了。 早知道他應該多跟楚程買兩張符紙的,再不濟也不該把那兩張護身符放在一起,這下可好,用完一張,直接都給燒沒了。 ——錦囊都被燒黑了,那張符咒應該也沒了……吧? 他不抱希望地緊緊攥住自己口袋裏的錦囊,仿佛是想借著錦囊上的一點餘溫,找到一點心理慰藉,然而出乎意料的事情發生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錦囊居然真的一點點熱了起來。 錦囊的溫度升得很快,最後甚至有些燙手,可在這種恐怖的情況下,連滾燙的溫度都成了沈悅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他嬌生慣養的手心被燙得發紅,也不敢放鬆絲毫,眼看怪物的腳步在錦囊熱起來同時頓住,剛剛沉到穀底的心情也忍不住生出了一點小心翼翼的期待。 然而那溫度僅僅持續了刹那,便消失不見,沈悅欣喜的表情還來不及完全施展,就跟淚痕一起凝固在了臉上。 “不、不會吧……” 他今天難道真的要死在這裏了? 腦海中一瞬間閃過了無數畫麵,沈悅的腦袋在絕望之下停止了運轉,隻能呆呆地看著遮住自己視野的巨大黑影,在短暫的怔愣之後重新行動起來,明明司機的體型不算壯碩,此時卻如同遮天蔽日一般,朝他籠罩下來。 我命休矣。 沈悅絕望地閉上眼睛,然而片刻之後,臉上落下來的居然是輕飄飄的觸感。 身旁的鋼筋也傳來了不明的震動,他茫然地緩了緩,睜開眼睛,還沒來得及反應,視野就被一枚華國警徽所占據。 “沒事吧?我是附近的民警,先別動,我們立刻救你出來。” 簡短的一句話,卻重新燃起了沈悅眼中的火焰。 將後座上的沈悅解救出來之後,來救援的警察馬不停蹄地準備繼續救援司機,卻沒在駕駛座上看到人,也沒看見血跡,不由得愣了一下。 無人駕駛?還是司機自己先跑了? 一旁,被解救出來的年輕人坐在路邊的石頭上,盯著手裏已經燒得焦黑的錦囊,以及裏麵那邊緣坑坑窪窪,但絲毫沒有受到影響似的黃紙,眼神發直。 他們正準備去問他駕駛座上的人去了哪裏,卻還沒來得及開口,反而被對方一把抓住了胳膊。 “送我去學校……去科拉國際!人命關天!快點!” “……” 警察們互相對視一眼,腦袋上緩緩冒出了問號。 現在的年輕人都這麽熱愛學習了嗎? 遇到這麽慘烈的車禍,最先想到的居然是回學校? -- 沈悅簡直恨不得直接飛到楚程身邊,可現實是,他必須先去警察局錄完筆錄,解釋一下為什麽一輛本該去往另一個方向的工程車會出現在白馬寺附近,以及他乘坐的車子明明不支持無人駕駛,可駕駛座為什麽沒有人。 事情實在太過離奇,加上沈悅的答案讓整個警局都不敢相信,前前後後換了好幾個心理醫生,都說他精神沒有問題,他的話才被勉強取信。 不過也僅限於此了,這麽詭異的事情說出去都沒人敢信,警察們更是無處下手追查,隻是警告沈悅不要到外麵隨便說,就放他離開了。 耽擱了許多時間,沈悅最終找到楚程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中午。 楚程正跟自己的新晉小弟齊彭彭說明自己的身份:“我乃京都觀第二任掌門人,前一任掌門是我師父,你若加入的話,就是我門下大弟子了。你不能再叫我楚哥,得叫師父才對。” 齊彭彭做夢也沒有想到,他楚哥居然還跟武俠小說一樣給自己整了個門派,還要跟他搞師徒關係。 這未免也太中二了吧! 蔣哥都不這麽搞了啊! 但這大哥認都認了,他隻能硬著頭皮應下:“師……師父,那我們這個京都……京都觀,到底是做什麽的啊?” 就見楚程挺直了腰板,語氣縹緲地開口:“除魔衛道。” 齊彭彭:“……???” 齊彭彭心想現在校霸都開始內卷了嗎?可看了看楚程課桌抽屜裏塞的道袍桃木劍等等,又隱約覺得哪裏不太對勁。 他楚哥這到底是要除魔衛道,還是劫富濟貧? 沈悅就是這個時候找上門的。 他的臉色很不好看,本就白皙的皮膚在連夜的變故下變得更加蒼白,整個人虛弱得仿佛來一陣風就要被吹倒,疲倦而又不安,直到看見楚程之後,才精神起來:“楚大師!我這次真是多虧你了!” 齊彭彭:“……?” 楚程還是原來那個樣子,麵容稚嫩、神色天真,一身英倫風的校服更加顯得他年紀輕輕,沈悅原來就是因為這樣,才覺得楚昕給他的符咒不可能是楚程做出來的。可如今在他眼裏,什麽打扮都隻是表象,隻要楚程本人站在那裏,就是仙風道骨、道法精湛的代名詞。 楚程挑起眉頭看他一眼:“你的劫數躲過去了?” 沈悅一聽就想起自己昨天晚上的遭遇,疲憊地想要到楚程身邊坐下,可剛準備伸手去夠他同桌的椅子時,卻被楚程攔了一下。 “我同桌不喜歡別人碰他東西。” “……”行吧。 沈悅退而求其次,直接拋棄形象,蹲在了楚程跟前的地上,用力地搓了把臉,總算讓蒼白的臉上多了些血色。 他看向楚程的眼神中充滿了敬畏,掏出一張卡,先跟楚程來了個十張符紙的交易,拿到一疊薄薄的符紙之後,這才放下心,有氣無力地敘述起自己昨晚的遭遇。 說實在的,他家雖然沒有楚家那麽堅定的相信科學,但也不算太迷信,可經曆了昨晚的事情,他現在隻想往自己身上貼滿符紙,才能感覺到一絲絲安心。 符紙溫度突然消失的時候,他內心一陣絕望,幾乎已經放棄了生的希望,即使後來警察趕到,他也久久緩不過來,以至於最後打開錦囊,發現其中一張護身符還好好的躺在裏麵的時候,他幾乎以為命運是給自己開了個玩笑。 這玩意還能失靈的嗎? 他不敢質疑楚程的符紙,隻能懷疑是自己的運氣太差,又或者是其他的原因導致的,誰知楚程的回答卻完全出乎他的意料:“那是因為能救你的人來了,邪祟已經被嚇跑,就沒必要再損毀浪費符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