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安清楚感知到這次升級的級別,他用以攻擊的不再是深域係統本體,他擁有了真正跨宇宙戰爭用的摧毀性武器。  他難以理解其原理,就像他無法理解“有魚”一樣,它的一切科技為最暴力戰爭中的攻擊服務。  它有最大級別攻擊權限,是當年通行於整個人類文明作戰係統的頂級熱兵器。  韋安看著前方。  他手裏抓著一把槍,是把機械槍,槍身修長,是很暗沉的銀灰,顯得很古老。  韋安抬起手,好像他第一次拿到槍,站在靶場時一樣,站穩,瞄準。  他對準起源的房間。  韋安之前隻能通過火焰燃燒的方式感覺到它,雖然肉眼可見,但不可能達到。因為那間屋子根本不處於眼下的這個空間,它不在這個宇宙中,更多地屬於另一個世界。  其中規則障礙重重,雖然是兩個世界的通道,但空間膜的複雜幾乎是不可逾越的,所以幻境長城需要大量計算,那是以數十年為標準的工程。  但是古文明有一種技術可以穿越,九級管理員的“本命武器”。  韋安像還是個新手一樣,靜靜瞄準了三秒。  開槍。  開槍的手感也很像正常射擊,而韋安從來都知道如何擊中目標。  大量的係統計算、能源的權限都匯集在他的槍上,他一槍穿過複雜的空間規則,進入另一個宇宙。  “子彈”在擊中那片空間的瞬間爆開,它不是“子彈”,是人類科技一個極大規模的超越宇宙膜的攻擊性武器。  它帶來的不是物理攻擊,而是可怕的宇宙規則性改變。  裂縫的起源區已化為另一個宇宙的地盤,但這一刻韋安的力量錨定了它。  在子彈擊中的瞬間,其空間內圍防禦瞬間毀滅,化為密密麻麻蠕動的鎖鏈與火焰,其爬動和存在的方式是一種人類完全不可理解的蠕蟲狀生物。  它們爬入周圍的牢籠,想要聚攏力量,但下一刻再次被韋安的力量撕碎。  韋安的“槍”,強行修改了所有異化的物理規則,把其變成人類宇宙的一部分。  防禦被一層一層剝開,摧毀,房間清晰可見。  韋安想象過那核心的發源點是什麽樣的,看到那裏的一瞬間,他簡直有些想笑。  這是一個大房間,對麵可見一張辦公桌,前方有燒過的沙發,甚至有精巧的酒櫃和博物架。  地麵有籠子燒焦的痕跡,那是獻祭的研究員。  正對麵是一大片燒焦的金屬牆壁,已被侵蝕得千瘡百孔,那裏應該曾是一麵落地窗。  當然是這樣的地方,這是一間辦公室。  簽合同,當然要在辦公室。  牢獄世界的上方,鎖鏈的形狀蠕動。  它形成無法理解的幾何形,人類宇宙無法捕捉也不該存在的惡心的光,又被一層一層燒盡。  一旦被韋安的子彈錨定,那一係列物理性的清理規則會徹底抓住它,不徹底毀滅其異常屬性,便不會消失。  歸陵係統驟然收縮,其清空的力量讓韋安的火焰閃動一下,如隻是些從未存在過的全息數據的火焰,在黑暗中被關閉。  韋安閉上眼睛,這一槍的力量並未消失,下一刻,幽暗處的灰燼仍在蔓延,吞噬牢籠。  他額角有血流下來,並不像血,是黑紅色的液體,散發出一股灰燼的氣味。那是過載時係統融掉的黏液,也無非是這樣的東西而已。  但是下一刻,火又猛地燃燒起來。  韋安張開雙眼,他眼中映著火,顯得非常年輕,充滿希望。  火光照耀下牢獄世界仿佛大黑暗時代的邪教,這都是一年裏一層一層打入歸陵體內的刑具,現在這無窮的監牢世界在燃燒。  下一秒,火又熄滅了,可瞬間再次固執地燃起,更巨大,更瘋狂。  空氣中傳來越發清晰火焰燃燒的聲音,金屬燒焦的味道彌漫,它終於從另一個空間被拖進現實。  一聲巨大的撞擊,房間從空中跌落,帶下一大片金屬的牢籠,如蛛網般攏住它,再在高溫下斷裂,撞上地麵。  這個過程中,火一共熄滅了七次,每一次都再一次固執地燃起。  好像永遠不會疲憊,永遠不會放棄。  韋安很饑餓。  頭疼像一座巨大黑色的恒星一般升了起來。  他很多年來被頭疼困擾,現在它當然又回來了,當它升到正當空時,將徹底吞噬他。  韋安意識到自己死亡的方式,是係統的大規模壞死。他不知具體是因為什麽,隻是猜測武器太過強大,深域係統無法承載,隻能在這力量下萎縮、壞死,最終化為一小團黑色的血管,再變成粉塵。  這完全不同於之前的過載,更像是規則的不兼容,不是有更強大的力量擔保就能解決的,他不可能靠意誌力對抗。  韋安擦了一下擋住視線黑紅的液體,裏麵有一些肉塊狀的小團,在觸碰下迅速融掉。他感到身體裏透著股死氣沉沉灰燼的味道,好像內髒融化了一般,沒有任何生機。  他想自己的死法可能不會太好看。  韋安的係統在以極快的速度壞死,縮小。  他手中的槍消失了,武器係統與感知斷開,幻境長城接管一切。  黑洞同樣如此,它與歸陵係統對峙,韋安所有的力量被無限抽調去清理起源點附近的防禦。  韋安覺得自己又是一個人了,是個普通的人類,受了重傷,沒有強大的係統,麵對無盡的難以對抗的黑暗。  但他有他要保護的人,一定要做的事,他覺得頭腦很清楚,很強大,他保護了那一個人。  他轉頭看歸陵,那人坐在牢籠的一角,也抬頭看他。  他仍是著蜷縮的姿勢——拉華特動用歸陵係統的力量甚至不需要經過他的允許,隻是他自己用更方便罷了——眼中映著這壯觀的裂縫的墜落。  這漫天的火焰也映在他眼中,一層層的牢獄是歸陵被吃掉的係統,被它攫住,占有,那感覺仿佛他整個人被密密麻麻鎖鏈狀的蟲子寄生、汙染和吞噬了。  但此時這龐大的寄生蟲被拖了出來,起源區仿佛一隻燃燒的眼睛中空洞惡意的瞳仁,防禦被一層層狂亂地剝開,被拖進現實世界。  幻境長城的光標後出現一大串指令字符,隨著韋安子彈的到來,整個人類世界、古文明的科技便到達此地。  一切細節被標記,規劃,收集,準備縫補。  韋安慢慢走到歸陵跟前,靠著他坐下。  那人僵了一下,轉頭看他,那是黑暗迷茫的雙眼,裏麵的東西被拿走了。  韋安朝他笑了,他盡可能笑得好看,不過雖然整理了一下,他的形象大概也好不到哪裏去。  “讓我靠一下。”他說。  歸陵沒有躲開,他慢慢地靠著歸陵的肩膀倒下。  他的身體很溫暖,韋安猜他其實也很冷,隻是比自己好一點,他盡量依偎過去。第二百七十五章 韋安的計劃  火焰與鐵籠的毀滅形成優美的弧線,宛如恐怖而美麗的舞蹈。  壯觀燃燒火焰的邊緣,韋安和歸陵像兩個蜷在一起的動物般小小的陰影,一點也不顯眼,隻是依靠在一起的瀕死者。  韋安用剩餘的一點力量把紅線係統召喚出來,手上浮現婚戒。  他摸索著抓住歸陵手,扣在一起。  那人指尖顫抖了一下,但沒有掙開他。  他真溫柔,處於如此痛苦的地步,已不怎麽記得他了,但知道自己情況不好,還是這麽容忍他。  “我想親你一下的,”韋安說,“可惜沒機會了……”  他靠著他,動不了,隻輕輕蹭了一下。  對方微微僵了僵,沒有動。  “你……”歸陵說,“就要死了。”  他說話的聲音很輕,韋安能感到那遠遠縮在黑暗裏的靈魂,習慣了所有人死去,習慣了黑暗和無望,不知所措,隻能忍受。  “沒事,”韋安說,“沒事的,我想好了,你不會再受罪了……”  他前方的視野中,一個微小的光標跳了一下,不是什麽重要的程序,深域係統現在不在他的控製下,幻境長城在忙自己的事。  這是一個獨立係統,一直隻屬於他們兩人。  紅線係統。  作為一個雙人作戰係統,它最初始的設定就是必須在兩人同時同意才能關掉。  韋安不同意離婚,神使們無法關閉,所以他們一直是連接狀態。那些人屏蔽了它,但它始終在試圖重啟。  在古文明投入最高權限的裂縫起源點,幻境長城降臨戰場,他倆甚至直接動手了,它再檢測不到簡直不配稱為一個係統。  確實如此,在他們距離如此之近的時候,歸陵和韋安緊扣的無名指上浮現婚戒。  它終於重啟成功。  韋安聞到滲到骨子裏火焰和鐵器的味道,這屬於歸陵,他們共享感官。  前方,裂縫的起源點在火焰中心發出活物燒著時的滋滋聲,在火焰下掙紮和扭動。當年發生的事被韋安的力量拆解出來,有了語言和文字,回到現實世界。  韋安看到合同簽字的時刻,沒什麽特殊之處。  他們看著這一幕,真的像電影裏一個商業陰謀的犧牲者,兩個將在大場麵邊角下死去的小人物。  那是間熱鬧的大辦公室,有研究員在討論暗點接近時的頻率對焦,還有人在說清潔能源的再推出計劃,還有一個嗚嗚的哭聲,很低,幾乎聽不見。  落地窗外一片黑暗,但其實並不是夜晚,是這片暗點出現在玻璃的某個反射麵上。  另一層宛如倒影的建築顯現,是個陌生的地方,像是某個廢棄老宅,走廊最邊緣的一扇破門。  韋安意識到這應該是穆煜城兒時記憶中的東西,小孩子有時會對某個地方——壁櫥、閣樓、院中荒涼陰暗的角落——莫名的恐懼。  倒影中門關著,此時慢慢打開。  穆煜城看著這一幕,無論他孩子時有多害怕,但是他已經長大,他野心勃勃,孩子時的恐懼不過是幼稚的事,為了前途,他會打開門。  他說道:“歡迎來到我的世界。”  倒影變成了真實的門,出現在落地窗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深淵國度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狐狸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狐狸並收藏深淵國度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