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韋安說,“突然做的決定。” “臥槽,不會是和你那個保鏢吧!”程方定說,“你是鬼迷心竅了吧,這幾個月過這麽爽嗎——你簽財產協議了嗎?” “呃……”韋安說。 “算了,我看你也不像頭腦清楚到能簽協議,”程方定說,“沒事,財產類法律還是有不少路子可走的,我等下把我律師的名片發給你……” 他停下來,許末走過來,低聲跟他說話,說自己有朋友在搞一個插花展,他過去看一下,程方定大人大量地同意了。 程方定會在園藝俱樂部,就是跟許末來的——他是程方定的契約奴隸,後者自認在這段關係的表現中簡直是情聖,他覺得那人要有個平靜心靈的愛好,長期陪他搞園藝。 許末之前的專業是國防和武器發展平衡政策,他大學時身兼多項學生職位,和所有人關係都很好,家道沒有中落的話多半會去競選。 從那時的視頻看,他是那種陽光帥氣,很有主見的類型。他所有擅長的事都不適合契約奴隸的身份。 許末轉身離開,那樣子不知為何讓韋安想到前天看到的“保鏢”,當然外表不像,但他們都符合花錢的人的要求。 現在,園藝對他更為合適。 程方定聲音太大,另幾個韋安俱樂部的熟人過來打招呼。 韋安照著自己之前的計劃,說自己這些天一直呆在北山別墅,不關心外麵的事,前天才剛回來。 有人問婚戒是怎麽回事,程方定熱情地科普,韋安聽他們說了番“撿漏了一個保鏢”啦,還有度蜜月的事。 韋安聽他們讚美了一番歸陵的外貌——當明星綽綽有餘,但是結婚就太誇張了。 “韋安就是這種人,要是我也想要……我感覺他的身材是完美的黃金比例,你量過嗎?”一個朋友說。 “我記得他之前不太聽話,你調教好了嗎?”另一個人說。 “雖然床上享受到了,但你最好給他發展一些興趣愛好,不然他會老纏著你,許末那樣就很不錯……” 他們接著又對歸陵的外表進行了一番評論,沒什麽太過激的,但所有的話都讓韋安很不舒服。 他想聲明一下自己是認真的,這時程方安說道:“你們這麽久不見韋安,就隻想說這個嗎?” 他朝向韋安:“你閉關這麽久,知道桃源都發生了什麽嗎?!” “我在新聞看到了。”韋安說。 “那你可是落後於時代了。”對方說。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開始說,韋安聽他們交談,大概是說目前桃源有三大勢力,聯邦政府,“神使”,還有一支出乎意料的珊瑚礁。 所有人都確定,一個新的時代要到來了。 “你看到桃源新聞放出來的李應全的視頻了嗎?他一個人的力量,把一棟大樓給吞了,留下的碎片不超過一公斤——” “現在說他是古文明的一個皇族轉世,將帶著古老的時代回歸。你聽到那個音頻了嗎,說是科學部傳出來的,不過沒有證據,管他叫大皇子……” “那錄音沒證據,現在假情報滿天飛!” “無論如何,他會帶給我們的力量,這點是沒有疑問的,現在已經有人找到路子了。” “你們真覺得他會配合嗎?他好像以前過得挺辛苦,仇視人類社會,就是個恐怖份子……” 有人笑了:“這事可不是他說了算。” “科學部會逮到他的,他們很擅長把人撕碎了泡在保鮮液裏,慢慢研究。”另一個人說。 一群人都笑起來。 歸陵回到他跟前,找到了韋安之前跟他推薦的食物,還拿了個小碟子分他一點。 韋安朝他笑,那人的靠近給他帶來一絲暖意。 身邊一群朋友調侃,說韋安真的被迷得三六五道,真當自己在談戀愛。 “注意點,”韋安說,“我很認真!” “看出來了,”程方定說,“不然能說出這種話嗎?” 一群人又笑起來,表示理解,還有人問歸陵是怎麽哄到韋安結婚的。韋安說是自己要結的,這些人表示不信。 歸陵看上去並不在乎,他掃過這些人,有幾個人噤了聲,好像被未知的力量或他神色中冰冷的東西驚到。 歸陵移開目光,湊到韋安耳邊說話,是說他發現了綁架的某個線索,那又引來幾聲輕薄的調笑。 歸陵無視他們,他對這類事情一向蠻不在乎。他好像永遠無法從內心理解和恐懼,這個世界對他們能控製的人、對力量本身,能幹出什麽恐怖的事來。 在這樣的時刻,韋安覺得自己的形象很像秦物升。 秦物升在交談時一樣的彬彬有禮,韋安是被他教導出來的。當別人因為秦衛的身份說一些不尊敬的話時,秦物升也會說“別開他玩笑”。他隻是會在家裏時“教育”他而已。 而無論他說什麽,這個世界都知道“秦衛”的身份。 他沒法逃走,別人得到了說不清道不明傷害的權力,人人手裏都拿著刀。 這聯想讓韋安覺得惡心,隻想快點離開。 歸陵站在他旁邊,看上去想把碟子丟到空氣裏銷毀,但還是忍住了。 他看看冷著臉的韋安,突然抬手揉了下他的頭發。 韋安哆嗦了一下,轉頭看歸陵,對方朝他笑,接著轉身去把碟子放回去。 身邊的朋友繼續說話,歸陵手指的觸感還留在韋安身上,他心想,他當然不是秦物升,他是“獵物”,是隱藏和等待反擊的管理員。 他更喜歡這個位置,屬於幽靈的國度,和歸陵站在一起。第二百四十三章 “暗點” 歸陵看到的是一個“暗點”。 這是古文明科技裏的說法,指裂縫生物入侵線路在係統裏的反映。 對韋安和歸陵來說,看向這座建築的某一處時,像視網膜出了問題似的,會發現一片很暗的區域。 當深深看入,會發現那是一個夜晚,有棟房子,亮著白慘慘的光。 那像是一座城市,非常靠近他們,力量從感知係統的最邊緣滲進來。 話題進展到了韋安的新發型,他花了點力氣從交談中脫身,和歸陵去“暗點”的位置。 沒人發現,但它就在頂樓的窗邊。 很難確定具體是誰幹的,這裏有一處吧台,不少人在喝酒閑聊,其中有幾個頗有地位的大人物,對麵就是科學部的樓層。 作為一個以景色優美著稱的行省,這規模的園藝展也算是桃源上層的一次大活動。 這些人在閑聊,說的當然還是現在桃源的局勢,韋安又聽到了李應全的名字。 “……所以,不能采用最粗暴的做法嗎,比如吃了他之類的。”一位富商說道,“這是大黑暗時代大奴隸帝國的一種做法,他們會吃掉死去的超能者,稱作聖餐,認為可以讓自己和後代成為神眷者——” “烏森當年就是這樣,他們還會活著吃超能者,認為效力更強。” “現在也有奴隸製國家這樣,那些人保留了古老的儀式,他們有自己的堅持——” “科學部那邊怎麽說?我也覺得那是個可以參考的方式。” “等他們抓到李先生,就會找到合適的做法。” 一群人西裝革履,喝著好酒,表示同意。 韋安聽著這些交談,這些人語氣理所當然,和他們討論投資、酒、床伴之類的事沒有區別。 他想起之前和歸陵的一次同步。 科學部把歸陵送給一個古老的奴隸製帝國,那些人……吃了他一部分。 韋安現在仍記得當時的惡寒,祭司群站在黑暗中,他們用古文明代傳承下來的利刃切割他,用金碗盛流下的血,那是如此邪惡異類的世界,像是不可理解的食人族,一座地獄。 那些人的生活華美而正式,對神明的進食是充滿幻想與象征的重大儀式,“神”腳下匍匐著數千人,浸透了躁動與貪婪。 他無法忘記歸陵的表情,那是惡意空洞的神明的臉,映著那個殘酷狂熱的國度,整個世界隻有吞食的黑暗。 他還記得一個進食者親吻歸陵的腳……他記得那張麵孔,是個英俊驕傲的權貴,一身貴族中的武者打扮,看上去像是清楚自己在幹什麽,可他就是惡魔中的一員。 那些恐怖的大黑暗時代貴族們在想什麽呢?韋安看著嬌豔的花園和熟悉的麵孔,突然意識到,如果他在舊日歸陵災難的現場,那些人就是這樣。 細節有所不同,但本質沒有區別。他正站在其中一座地獄中,權貴的宴會中。 他看到的就是那些人的樣子。 俱樂部這個“暗點”看到的東西,和之前殺死高向的是同一種力量。 當時韋安隻是一掃而過,但此時越發覺得這座裂縫城市似曾相識,非常像是聯邦的某個地方…… 正在這時,攻擊發生了。 非常快,宛如一次炮擊。 先是窗戶上倒映出詭異的事物,一棟黑暗房屋的倒影出現在明亮的玻璃上,其中一扇窗戶亮著慘白的光,如黑暗中一個不祥的曝光點。 房屋極速靠近,整片玻璃牆迅速暗了下來,窗戶同時變大,白色突然變得仿佛一隻蒼白虛幻的眼,張大,瞥往這個方向。 韋安意識到那不是光,是房間裏藏著一個白色的什麽東西—— 它動了一下,皮膚慘白,像重病久不見光生物的樣子,而在它動的那一刻,它突破了維度。 玻璃中的一小片變成了皮膚的質感,如同一個蒼白的恒星,呈放射狀。 下一刻,它迅速變成了巴掌大,不隻是在玻璃上,而是直接侵入了空氣和地板。 它從地獄中轉過了身,一時間大片的牆壁、花卉與幾個人都被染成了蒼白色,空間中出現一大片白色皮膚狀的黏膠。 周圍一片幽暗,那座地獄裏的光線也滲透了出來,玻璃牆出現了另一個世界的景深,它形態宛如廢屋中一張巨大的蜘蛛網。 它太大了,韋安一時看不到具體的樣子,但看突出的骨頭和病態的血管,如同被拔光了毛的別的動物,或者一個人。 被嚴重虐待的那種,蹲在沉淪黑暗中無人屋子裏,此時來到了人世間。 其中一個說話的人離它很近,幾乎立刻就被異化。 在一瞬間,這位客人先是失去了色彩,然後是頭發、衣服和一切人類特征,他沒來得及尖叫,但這一刻骷髏般的形態自動形成極度痛苦嚎叫的樣子。 他被白色感染,在數秒內成為那黑暗世界的一員,是恐怖片邊緣尖叫的幹屍,接著便融化進它肮髒肢體的一部分。 它並不真的關注吃掉別人,隻是存在的方式就是如此。 有人尖叫起來,還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周圍一片恐怖場景,人命的摧毀不過在轉瞬之間。 不知召喚它的是什麽樣的人,這怪物的繼續變大,韋安聽到更遠處玻璃的碎裂聲,透明通道砸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