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方笑了一聲,沒什麽歡快的感覺。  “我這種人不值得救。”他低聲說。  “我也是這麽跟他們說的,”韋安說,“不過有些人品性比較好,覺得對我們這種人也有責任。”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站在人群邊緣。  歸陵在人群中和技術部的人交談,似乎在說幾款武器的用法。  有一會兒,他視線正朝向韋安的方向,後者笑著朝他揮手,歸陵也回以微笑。隊伍裏每個人都知道這兩位“內務部外勤人員”的關係。  紅方看著這一幕,說道:“……他也覺得對你有責任嗎?”  “是的,”韋安說,“他覺得我很可憐,不舍得丟下我。”  他說這話時笑得很滿意,紅方看看他,嘀咕了一句“真是絕了”。  “我過了好些年打打殺殺,充滿算計的日子,我們都知道,這事沒電影裏拍的那麽有趣。”韋安接著說,“我必須過不同的生活。”  紅方沉默下來,韋安想了想,還是把煙撚滅了。  他不覺得在這孩子跟前抽煙有什麽問題,這根本不算是個小孩,已經是宇宙海盜了。但是想到李組長剛剛去世,還在把他當真的十五歲少年擔心,韋安還是稍微注意了一下。  這是並不精確和完美、但是已經竭盡所能的善意,你忍不住會想跟著做一點。  “反正,這麽多人為了救你死了,”韋安朝旁邊的人說,“李組長做了選擇,他看過你的檔案,和你說過話,有他的判斷。”  他停了停,又說道:“你最好變成一個比較值得被救的人,考慮到這場仗不好打,你可能活不了太久,不會太難。”  “還真是謝謝鼓勵。”紅方說。  “不客氣,”韋安說,“去裝,在有些人跟前挺簡單的。”  紅方轉頭看他,他大半張臉處於黑暗中,光線下的是張非常年輕的麵孔,不笑時有些茫然。  但這孩子眼中沉了太多東西,那是很多的傷害、血腥和殺氣,那是精神上的化不開撫不平的傷殘,隻是他燈光下的麵孔又如此天真,想要活下去,渴望著光。  韋安拍拍他的肩膀,走開了。  葬禮很認真。  有鳴槍禮,有同伴的悼詞。  做司儀的軍官認真地念了每個人的名字和職位,說了他們的事跡,這些人盡到了自己的職責,聯邦會給他們的家人最好的照顧。  歸陵和韋安站在人群後麵的黑暗中看著,現場燈火通明,在這片無盡的黑暗中,像一個脆弱但明亮的小小殿堂。  衛中校走到歸陵旁邊,低聲說道:“我想過回去的。”  歸陵轉頭看他,那人說道:“德公子……德信明將軍去世以後,我根本不知道要怎麽辦。牽涉的事太大了,我問德家要怎麽辦,他們讓我穩一穩,知道我做不了什麽,隻讓我占著這個位置就好。”  他停了一會兒:“但這件事發展得太快了,情況越來越超出預想,我想要不幹脆離開這裏,我們有飛船,也能立刻撤軍,這不是我能搞定的事,讓中央軍的精銳來好了。我把部隊帶過來,他們聽我的,我不想讓他們死在這麽個恐怖的地方!”  他們的前方,屍體的火焰騰了起來,現場一片寂靜。  這是個肅穆的場合,但這死寂中也有著那麽多的悲傷和恐懼。  好一會兒,衛中校說道:“但是……那些人瘋了,他們怎麽能養出這樣的東西?如果我們離開,會死很多人,走一天都會多死很多!不,都不是死能解決的問題!”  “這種事,沒法退的。”歸陵說。  對方沉默下來,葬禮的火焰還在燒著。  “我會徹底毀掉這裏,它將不能複活,也無法重建,誰也不行。”歸陵低聲說,“很多事我做不了,但至少這東西我能解決。”  衛中校看著他,韋安猜他大概猜到他們的身份可能更複雜,可是他什麽也沒說。  他隻點點頭:“我們無條件配合您的一切要求。”  接著他向他行了個軍禮,離開了。  歸陵身邊又恢複了孤零零的黑暗。  韋安一直站在他身側,從回來以後,他一直沒再說狀態同步的事。  韋安想起被契約困住時的痛苦,這事一想就憤怒,簡直是氣得發抖。  那些人把一個延伸的契約交給惡靈,這世上好像什麽東西都能夠控製歸陵,折磨他,支使他,隻因為他曾經向自己的文明許下過諾言,而他們非法拿取到了這樣的權力。  這是太過悲慘的狀態,但他那麽珍貴。  韋安從後麵抱住他的腰,下巴擱在他的頸窩上。  他說道:“我們有一輛車了。”  “嗯。”歸陵說。  “我發現那座墜落城市裏有的東西吞噬以後,可以增長它的空間。”韋安說,“我們很快就能把它變成一輛房車。”  “嗯。”  “等解決這個,我們離開契約可能涉及的範圍,他們永遠也找不到你。”  一會兒的沉默,歸陵側過頭,在他頭發上親了一下。第一百三十四章 新劇情點  夜色漸晚。  這裏實際上已經分不清晝夜了,隻有夜晚和更加深的夜。  工程部門準備建一處比較正規的營地,新建的帳篷差不多是一個小小的單間了。  韋安拉著歸陵的手走進去,抓得很緊,手都微微有些發抖,一秒也不想鬆開。  歸陵之前留了一下黑箱子的技術信息,接著給了藍小律的技術小組,這些人很需要這個。  他沒再接著和技術部門的人交談下去,把剩下的時間交給韋安,和他一起回帳篷。  沒有人問韋安和歸陵梧桐號的軍車是從哪裏來的,應該是當成繳獲的了。韋安索性把它停在帳篷旁邊,當成常規交通工具。  技術小組也沒管他們要,有太多新的、可怕的東西需要研究了。  進去時韋安又滿意地打量軍車,愛惜地撫摸了一下車身,覺得這是未來美好生活的一部分。  韋安沒在帳篷時做什麽“過頭”的事,歸陵已經很疲憊了,他要更克製。  他和歸陵聊了一下目前的情況——那人的確得到了要找的解構程序,可以徹底毀掉這個世界,但他需要到達地下河,找到核心地點和精確的時機。  其中頗有些複雜的操作,但一切看上去都在軌道上,會有好的結果。  韋安想起剛才歸陵親吻他頭發的感覺,覺得心都酥軟了。  他忍不住把發光的小魚拿出來,看那微光在帳篷裏流動,這是某種甜蜜和許諾一樣的東西。  歸陵朝他笑了,韋安能看到他眼中的那個人,眼神專注,映著小魚的光,看上去像是年幼時的自己。  他更想要的那個自我,沒有被控製和摧毀過、沒有黑暗欲望的人。  韋安做了一個噩夢。  夢裏還有小魚的痕跡,可照亮的是某個很恐怖的東西。  韋安驚醒過來,不記得發生了什麽,那不像單純的夢,有可能是因為之前這個世界讓他和歸陵的感覺同步時,殘餘下來的一些東西。  他無法捕捉到,隻心跳很快,感到恐懼。  韋安發現自己是被外麵的嘈雜驚醒的,天沒有亮,他躺在歸陵旁邊,對方不知是沒有在睡,還是剛剛醒的,看著外麵。  他抓著對方的衣角,在夢中仍舊怕他離開。  小魚停在床墊旁邊,輕微擺動,隻有它睡得最安心。  “怎麽了?”韋安迷迷糊糊地說。  “一次襲擊。”歸陵說。  他們穿了外套,去看發生什麽。  天色黯淡,一群人圍在營地的邊緣,看著不遠處的東西。  韋安能看到紅方站在不遠處,穿著士兵的外套,帶著槍,應該是在值這輪巡邏的夜班。  一起的還有那個之前坐在一輛車裏、一直在鼓動他和歸陵分手的軍官。這人能坐在頭車裏,因為他是“被拋棄者”的角色。  這兩人的隊伍應該是在巡邏時碰上了,說了會兒話,而兩個“角色”聚集在營地的邊緣地帶,會發生什麽已經可以猜到了。  韋安和歸陵走過來,所有人自動讓出一條路。  在營地的邊緣地帶,再向前不遠,薄霧中的景象極為詭異。  前方平整的土地上立著一些人形生物,符合情節點的特征,但全都靜止著,彎著腰,手中拿著一根根簡陋的土棍,在地上尋找什麽。  它們在霧中像一大片耕種者殘損的雕塑,從大腿以下沒有了,被土地吞掉。  如同霧中升起一個巨大的玩具屋,但不知為何失去了能源,玩偶們卡在中間,靜靜立著,空間一片死寂,讓人毛骨悚然。  這個情節點來自於何處,一眼就能看出來。  這來源於電影中的另一個主要角色,“被拋棄者”。  古文明的廢墟不隻是建築,還有一些正常礦產,或是奇特現象。  “被拋棄者”所在星球就有這樣一個地方,這裏的潛表地層會不時滲出一些能源球。  它們和聯邦的常規能源球很接近,但儲能更為強大,像是從一個看不到在哪裏的更大能源點滲出來的,進入表層空間後,化為球體凝結。  不像赤石礦,那來源於古老燃料庫長年向山體的滲透,發掘更加常規。  這種能源球礦在漫長的時間內緩慢地向地表滲透,越來越少,越來越慢,人們用做農活一般“丁”字形的棍子,經年累月,在土地上再一遍遍反複搜索。  現在在韋安看來,應該是附近有一個空間深處的能源倉庫,在地表區域發生了泄露。  但不知是否戰爭的緣故,這地方的能源球不穩定,長期接觸對人體有危害,很多“礦工”皮膚潰爛,身體有各種各樣的問題,很少能活過四十歲。  在這裏,一切已經沒有了任何高科技的神奇,它是純粹枯躁、痛苦和壓榨性的勞作,並且是致命的。  根據電影裏的情節,這座“礦”已存在數百年之久。  一支勢力占有這片資源,並統治了大片土地。  區域中一些地方的能量球已經“采集空了”,不再有新的滲出。  這片深空能量大約本來就所剩不多,隻是這一點殘餘的滲透,讓這片土地人群生活變成了一場漫長的災難,拜倒在貪婪的渴望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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