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前的這幾天日子很悠閑。  雖然周圍環境壓抑,人們盡說一些悲慘的事,不過出行進度還是有條不紊,韋安偶爾去一線盯個現場,回到家就能看到歸陵在。  歸陵這幾天很少出門,一直在家看係統的情況,做一些編程。  他告訴韋安如何用深域係統清理掉那座悲慘的城市,過程極為艱難,風險也大,聽上去簡直不可能做到。  韋安記下流程,準備迅速開始。  歸陵還會調整契約,打好一些補丁,保證級別的提升。韋安有幾次回家,看他靜靜盯著那東西的界麵。  照歸陵的說法,這是一個特別許可契約,是為戰時緊急情況準備的。科學部拿的是他係統自帶的基礎契約,特別許可契約的級別本來很難超過科學部,除了要進行兩次大的升級,更關鍵的是要拿到古文明最高司令部授權程序,才能正式讓韋安手頭的契約高於科學部的。  這幾乎不可能,他對怎麽做還沒有頭緒。  他會就這麽靜靜看著契約界麵,很長時間。  這幾天韋安還是試著送了禮物。  跑車、珠寶和房子很不合適,很難搞到的演出前排票,或是滿城放焰火也不行。  所以他弄了滿屋子的鮮花,特別豐富的燭光晚餐,他有兩次準備再一次認真地求婚,被歸陵用嚴肅的眼神製止了。  有一次他發現一些壞掉的能源球,這東西隻有指甲大小,可以存儲一定能量,使用時會隱隱發光。  戰場製造了很多這種廢棄物,韋安研究了它的工作原理,花了些時間改造。  他回去後,高高興興地關掉燈光,給歸陵展示。  先是光從他指縫裏透出,他手握恒星一般的光源。接著韋安的力量如同透明的絲線,把幾十粒能源球拉開,將它們變成了流轉的星光,在黑暗的房間展開。  歸陵看著這滿室柔和而浪漫的光線,笑起來。  他拿起一枚能源球,下一刻,它在他手裏變成一隻發光的小魚。  韋安被驚到了,小魚靈巧地繞著他遊了一圈,他說道:“這是什麽?!這是怎麽弄的,臥槽,它還可以照我的意誌行動嗎?!”  “嗯,喜歡嗎?”歸陵說。  與此同時,周圍所有的光球都變成了小魚,它們迅速聚群,繞著他倆遊動,形態如同真正的海底生活,帶來大片流轉的光線。  這畫麵太美,極為奇幻,韋安頭腦裏所有的念頭都消失了,隻剩下單純的興奮。  “喜歡。”韋安說,  太喜歡了,開心得不知如何是好,他這輩子沒得到這麽好的東西。  “你可以放在梧桐號上,我把所有權轉給你了。”歸陵說。  在晃動的光線中,韋安看到歸陵朝他笑,他沒見他這麽笑過,是少年人做了很厲害和好玩事的笑,明亮得鮮活得讓人不知道怎麽辦。  他也看到他眼中的自己,笑得太開心,有點幼稚。  他真希望時間在這裏永遠停下來。  大約因為對“情敵”想得太多,韋安做了個夢。  這並不真的是夢,是他意識的一部分陷入了那座大城。  夢裏他走在一條火焰燃燒的公路上,整片天穹是紅色汙濁的,路邊有燒得焦黑的肉塊,但韋安知道它們有某種邪異的生命,知道他在這裏。  他能感知到這座城是一個巨大的生命體,在死死盯著他。  它充滿惡意,那是純粹、異質、不可解的敵意,這座曾經美麗的城市在陷落之後,真的擁有了意誌,化為魔鬼般的東西。  這一刻韋安和它的意識交錯,有幾秒陷入同步。  那是一瞬間的恍惚,他化為一座熊熊烈火燃燒的城市,處於深淵之中,盯著一個方向。它盯著歸陵係統。  不是現在,而是過去的某一刻,他陷入了這座城市的記憶。  韋安哆嗦了一下,它在看一場針對舊日守護者的酷刑。  歸陵係統,他在它感知的盡頭遭受折磨,控製鏈如蛛網一般密密麻麻,貫穿了他的每一部分,以要把他分解的力量拉伸。  懲罰已經持續了太長時間,它看著那強大的生物被以酷刑的方式分解,龐大的核心建設被拆成無助的一塊一塊,外麵的人以可怕的耐心保持這種拉伸到極點的痛苦。  他們甚至掌握得很精微,知道機器會本能地抵抗,但這些人把過程無限拉長,把那變成無望的抗爭,痛苦拉長到最後一秒,直到極度疲勞,以極慘烈的方式碎裂。  極度的痛苦也傳達到這座城,它記得當日持續災難般的劇痛。古文明的工程們再也看不出形狀,與之有關的一切曆史都已扭曲成了恐怖與痛苦。  共鳴的時間極短,韋安有一瞬看到屬於人類的歸陵,往這方向一瞥。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他看到一雙藍灰色的眼睛,守護這座大城的神明,雙眼空洞,絕望,回應這座墜落、永恒燃燒著的城市。  韋安驚醒過來,渾身冰冷,伸手去找歸陵,但沒有找到。  他猛地坐起,四處查看,接著看到那人站在窗邊,看著外麵。  韋安鬆了口氣,也站起身,走到他身後,摟住他的腰,一起看向窗外。  起霧了,很濃,能見度不到十米。即使以他們的視力,也隻能看到遠遠的霧燈,這座城市的性狀正在發生微妙的改變。  “要出發了。”歸陵說。  韋安的臉埋進他的頸窩,他喜歡聞歸陵係統的那種氣息,明明是冰冷和絕望的氣味。  他舔了一下那裏的皮膚,又咬住,對方吸了口氣,反手抓住他的肩膀,身體繃緊,但什麽也沒說。  他們收拾了一下,去出發的部隊報道。  這次大規模侵蝕的時間和之前探測的差不多,該準備的都已準備好了。  霧仍在慢慢變濃,空氣潮濕,有一股隱隱的血腥味,仿佛不遠處有什麽東西死了。  一路亮起了霧燈的指示牌,他們朝著集合地點走去。  走到半路時,城市上方響起了災難防禦警報,尖銳而不祥,聯邦公民大都是從電視裏知道這聲音的,他們已經離古文明有關的災難很遙遠了。  “請迎天居民盡量呆在家中,不要離開。”一個嚴肅的聲音說道,“聽到任何聲音都不要開門,不要往窗外看,不要使用通訊工具,拔掉所有訊息類電器的電源,拿出手機電池——”  這傳統的警告充滿了恐怖的味道。  他們無法疏散居民,整個大區變得像之前北郊的霧區一樣,全部被籠罩其中了。  他們隻能在這三天裏,用電視做一些簡單的科普,希望能盡可能地減少死亡人數。  此時,整片霧氣籠罩的大區都響起這來曆久遠的廣播,警告人類他們麵臨極大的風險,請呆在家中,不要出聲,把一切媒介類電器放置在居住區域外,防止侵蝕。  韋安和歸陵來到集合點,這裏已經非常熱鬧。  這支隊伍編製有近五百人,包括作戰、技術和後勤人員,全都是最頂尖的人員。  大家已經準備了所有能準備的東西,因為懷疑這片空間會對人進行一定的意識修正,甚至帶上了抗抑鬱藥。  而他們這一趟沒有明確的目的地,初步決定朝北方走,因為那裏有幾處更嚴重的變異建築。  實際上無論往哪個方向,前方迎接他們的都會是越發詭異的事件和地理環境。  “角色”們處於隊伍最前方的幾輛車裏,都是高強度的履帶防禦車,有聯邦一流的戰力配備。  韋安和歸陵來到指定的車子上,坐到後座,整個過程都很沉默。  接著引擎發動,車隊開進大霧中。第一百二十一章 大霧之中  路上一個人也沒有,他們進入的仿佛是一片空城。  霧氣籠罩一切,這個編製車隊的規模十分驚人,可是開進去後顯得無聲無息。  所有車都亮了霧燈,仍舊看不清楚,隻能內部通過無線電聯係。  四十分鍾後,這支車隊來到了北郊的第一個變異點。  這建築形成於兩周前的一次大霧,位於一處實驗大區主路的邊緣。  長出來的是一片貼地建築,約五百平米,全是用磚石造的密密麻麻的小格子,長寬隻有一尺,裏麵放著些碎骨頭、頭發和幹掉的內髒之類,都是些人體的破爛,看得人頭皮發麻。  他們看到車外的建築,霧很大,即使超能者也看不清細節。  這東西在電影裏就是一閃而過的背景,沒有後來研究人員一幀一幀地分析,都沒人記得這建築的出現。  而等分析出來,他們才知道這垃圾堆背後都是什麽。  車隊繼續向前,數據顯示位置在緩慢變深,雖然有空間穩定設備,音響仍偶爾會傳出白噪音。  韋安和歸陵坐的是第一輛車,裏麵全是“角色”,一大半是超能者。  為了防止非角色過濾性減員,車隊裏有序分布著“角色”,領隊車的和壓陣車裏的格外多一些。  藍小律不在,她剛做了手術,呆在醫療車裏,上來時韋安看她周圍一堆儀器,還有助手跟在旁邊報數據,讓她隨時能知道所在位置,再做出判斷。  雖然是角色中無助的“盲女”,但她一點也不無助,她有這支聯邦軍最好的設備和最精英的技術員,準備給這個惡靈世界好看。  領頭車裏氣氛還算輕鬆,不時有人說話,匯報情況,還有聊天的。  照他們的說法,霧裏也會出現更小的東西,比如一些怪異的骷髏,死法悲慘恐怖,很難想象。  這支軍隊來之前不清楚情況,接到報警後還立案調查過,後來發現骨頭有一千多年曆史了。  大黑暗時代留下的東西太少,因為經曆者大都死了,太多悲慘的事都被掩埋在了時間中。  韋安和歸陵各自看手機,不像在談戀愛的樣子。  旁邊之前那個一起開會的軍官好奇地打量他倆,這人看不出來還是個超能者,不過力量很弱,老老實實在軍隊走晉升路線。  “你們吵架吵怎麽樣了?”他說。  “我們很好,”韋安說,“就快要結婚了。”  他能看到歸陵手上動作微微停了一下,繼續按鍵,沒有阻止他,韋安覺得這代表這種關係被正式地承認了。  對方表情失望。  “你怎麽這麽好哄。”他說。  “關你什麽事,”韋安說,“我就是喜歡被他哄。”  “你這樣肯定不行,”那人一副戀愛專家的樣子,“你這種性格正常人是不會喜歡的,隻會覺得你情緒失衡得厲害,對人好時太好,所以才不拒絕——”  “你夠了。”歸陵說。  歸陵說話時,抓住韋安的手腕,用了點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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