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行動前最大的一次戰備會議。  藍小律簡單地介紹了這部電影,以及他們需要找到的有對應特征的作戰人員。  這十一個角色將帶上一支軍隊,進入電影的最深處,尋找發源的地下河,在薄點附近設置空間穩定儀,進行一次編程。  根據他們的經驗,這世界擁有某種自我修複的能力,隻要在空間穩定設備的界麵接入一些特定代碼形成牆一樣的東西,這種裂縫便會被自行修複。  韋安知道,這會自行修複的“世界”是幻境長城。  很多年前,古文明建造的龐大建築已被遺忘,不過科學部仍舊掌握了這些技術。  韋安不覺得他們真的毫不知情,就像他不認為科學部的高層從不知道歸陵是什麽人一樣,他們隻是決定把這些事設為絕密級別,以便有更大的轉圜空間,進行無底線的研究。  就像神荒帝國,他們的大祭司非常清楚古文明的情況,隻是什麽也不會說。  這就是現在人類社會的規則。  有人發下來一疊紙質的表格,上麵印出了科研部門目前掌握的十一個角色特征,這些簡單的字樣將是這次行動的核心依據。  “扮演這十一個角色的作戰人員將麵臨極大的危險,因為‘情節’本身會試圖殺他們。”衛中校說,“這些人死在途中的可能性非常高,每一個都要有很強的戰鬥力,最好全是超能者。”  他掃過這群人,會議室裏有超能者,應該是德信明帶來的科學部外派人員。  韋安發現一個坐在角落的超能者,是自己在北山古生物研究院時見過的。  此人後來陷入了神荒的飼神殿,他遠遠看到過一次,應該是這幾天被聯邦軍勸降的。  目前還有一些角色還沒湊齊,這些特征很少,但是非常奇特,一整支軍隊都找不到一個。  “我們不了解那個世界,這趟最好能湊齊全部的十一個人,這樣才能確保完全進入。”藍小律疲憊地說,“確切地說,不隻這十一個,當‘角色’進入一定深度後,不具備相關特征的士兵有可能會被落在外圍,所以這趟過去的人裏,最好大部分都被認定為有角色特征,這樣即使惡靈世界進行過濾,也能保證足夠的編製人數。”  韋安看著表格,想著自己應該做什麽。  他當然必須和隊伍一起深入其中,那裏有歸陵的眼睛。  除此之外,它還是一道裂縫,歸陵想把這些東西封住,他覺得是這輩子為數不多能去做的一件體麵的事,韋安對比起來從來缺乏足夠強大的動力,但是他也很想做到。  這是歸陵想要的,他希望能滿足他所有的想法,讓他開心。  有人又送進來一大壺咖啡。  雖然氣氛壓抑,不過咖啡聞著還不錯,空間裏充滿濃鬱的香氣。  韋安站起來,去給自己和歸陵倒了兩杯,放在桌上。歸陵這趟出來沒帶口罩,可以自由一點吃東西。  他現在確定這支殘軍裏沒人知道他的樣貌,那是德信明先生和科學部管理員的秘密。這支聯邦軍對歸陵的事嚴格保密,無論是科學部還是桃源這股勢力,都希望能把他完全埋藏在黑暗中。  歸陵伸手拿杯子,韋安看到他襯衫袖口下的手腕,上麵有自己留下的紅印子。  在這嘈雜、壓抑和無望的世界,韋安感到一點完全私密而真實的滿足,有一絲甜,卻又接近於戰栗,在胸口顫動著,那是恐懼。  他看著歸陵,想起被困在束縛器械中的那張臉,蒼白,異類,在漫長的人類生命無法想象的時間裏,被機器吞沒成為被釘在上麵顫抖的肉塊,一個人形的資源礦。  歸陵正在看表格,有一刻他像被頭腦中什麽噩夢追逐一般,把手收回。  他動作仍舊緩慢,不再具備正常人對於痛苦那樣迅疾和神經質的反應,他以前並不這樣,好像韋安的行為喚醒了什麽,他去碰另一隻手腕上的紅印。  歸陵就這麽靜止了幾秒,轉頭去看韋安,後者也在看著他。  他們就這麽互相看了好一會兒,沒有說話。第一百一十八章 婚戒  會議室一片嘈雜。  藍小律在繼續說。為了深入惡靈世界,他們不光需要湊齊十一個角色,還要找到更多有類似悲慘特征的士兵加入隊伍,防止一些“角色”死亡,導致全體走到一半無法再深入的情況,他們承擔不起這樣的損失。  韋安本來以為那個被村民做成人皮娃娃的盲女的角色會是阿黛爾,她在飼神殿係統的大規模侵蝕中失去了雙眼。  這種捕捉和壓榨的過程損耗極大,對人類極重要的視力會被神殿的係統判斷為無關緊要,從而優化掉。  但並非如此,藍小律迅速介紹了一下他們現在擁有的“角色”,韋安發現阿黛爾是電影裏“被拐賣的人”的角色。  這個角色需要在明知會有極其殘忍的遭遇下,被至親之人賣掉,中間至少轉手三次,並且遠離家鄉。這角色特征看上去極為苛刻,不過諷刺的是,超能者人員中很容易找到這類情況,備選人員就有三個。  藍小律並未提及阿黛爾的身份,隻說有這麽一個人,會在出發時再來報道。  接著她說:“我會和隊伍一起下去,因為到終點的地下河以後需要大規模的編程工作,我們已經沒有足夠的高級程序員,我必須去做搭建主框架的工作,我想了一下,可以作為‘盲女’這個角色過去。”  她掃視人群,周圍傳來一陣焦慮的低語,有人說道:“你的眼睛……”  “我會做一個手術。”藍小律說。  會議廳氣氛壓抑,透著一股寒意,越發顯得她語氣的冷靜。  “我生物性的左眼球本來就因為實驗意外摘除了,”她說,“我已經預約了手術,摘除另一個眼球,嵌入植入體。”  “但這種植入很容易出問題,”一個技術人員說,“大部分人不會做雙眼植入,是因為完全依賴植入性技術維持視力,太危險了!”  “我算過傷口恢複時間,”藍小律說,“惡靈世界對角色的基礎要求是‘完全失去視力’,會認同我作為盲女進入,這是我們人類唯一能鑽的一個漏子。”  她接著說:“等到了地下河時,我的視力會恢複,植入體會讓工作的速度更快,可以完成工作。我們沒有別的人主持這個程度的編程任務。”  大廳裏的人們安靜下來,她的工作不可替代,他們也沒有機會去試錯。  “你們也不用這麽看著我,”藍小律說,“科學部會記得我做的事。”  仍是一片沉默,不過有更多的了解。  野心的語言是一種通用的語言,在場的諸位都能理解。  如果活下來,她的前途無可限量,這是實打實的、無人可以否定的戰績,她甚至可能不會再回桃源,而成為核心星域科學部的重要人物。  人類習慣於更多事情是基於政治的選擇,關於個人野心,或是和太多錢有關的陰謀,而另一些的東西就太過陌生了——有某件事情,人類根本沒有選擇,這涉及種族存在的根本,你必須去做。  會議氣氛沉重,韋安在桌下抓住歸陵的手腕,拇指壓在之前留下傷口的位置,緩慢地摩擦,這讓他覺得安全。  他感到對方微微有些發抖,他想起之前在宿舍房間裏的事,他手中握著非常重要但已經被摧毀太多極為脆弱的東西。  歸陵的傷表麵上看都會恢複,科學部把他當成用大把人類掌握不了科技資源堆出來的詭異生物,他們已把他切割得殘損不堪。  脊椎的部分……人類的肉眼下看得不明顯,但韋安是深域係統,能清楚看到。那真是可怕的傷痛和空虛,光是看就覺得疼。  他想去觸碰,親吻,他想要用自己的靈魂填補進去。  韋安看了會兒手裏的表格,抬起手。  “這個有單人養蠱電影的‘好勇鬥狠青年角色’的特征,”他說,“我應該可以。”  這是藍小律之前說的那個因為純粹情緒問題,不涉及利益地殺死過七個以上的人的角色,現在還沒找到對應“演員”。  所有人都轉過頭,一言難盡地看著韋安。  “我們手裏也有一些殺過七人以上的士兵,”藍小律說,“但角色的要求很嚴格,殺人必須隻是情緒問題,曾經接受過任何接近於清除受害者指令的都不算。”  “我沒問題。”韋安說。  “太好了!”藍小律說,“能達到這種苛刻要求的全國都不多,有數的幾個都在重罪監獄裏,我以為肯定找不齊了。”  “內務部就是藏龍臥虎。”有人說了一句。  韋安旁邊一個軍官說道:“你為什麽殺那些人?”  “他們讓我不開心了。”韋安說。  對方閉上嘴。  他們又討論了幾句剩下的角色,韋安指著表格,朝歸陵說道:“你應該能算這個吧?”  他是說那個全家死去的老人,旁邊那個多管閑事的軍官湊過去看,說道:“不行的,這角色有一個很惡心的硬性要求,要七十歲以上,而且現在仍舊一個親人也沒有。媽的誰七十歲以上還在軍隊,然後還一直tm孤家寡人地呆著。”  韋安想說歸陵肯定是符合條件了,但是沒有說出來,因為想想歸陵的身份要保密,這個設定怎麽都不合理。  歸陵說道:“這個死了妻子的人,我應該可以。”  幾個人全都盯著他,尤其是韋安,他完全不知道這件事。  “如果你能合適,真是再好不過,”藍小律說,“這也是一個目前空缺的類型,結婚的不少,但是老婆慘死的不多……還有,你們必須是合法關係,事實婚姻什麽的都不能算。”  “沒問題。”歸陵說。  韋安突然想起還在同雲時,他跟朋友說歸陵和他是一對,歸陵表現出的反感。  那時作為一個“怪物”,歸陵對韋安的一切要求出乎意料地配合,隻要他升級契約時把他鎖死,他盡職盡責。  隻有在情侶的事上,歸陵表現了一些私人的反抗,那來源於他被變成一個工具前的個人經曆,隱秘如鬼魂,和韋安遇到過的所有藏起過去的人都不一樣。他被鎖死和切割的時間過於漫長,超過了人類常規壽命所能理解的長度,他生而為人的東西已經模糊一片,真的什麽也看不清,他被埋葬得過於徹底。  到了現在韋安知道的也不多,歸陵很少提起,他似乎想不起來回顧自己屬於人的那部分,他在韋安身邊看著這個世界,隔著一段距離,謹慎地享受一點生活中的樂趣。  韋安想,他和歸陵並非真實的戀愛關係,那人的確沒必要對他解釋什麽。  但歸陵看了他一眼,說道:“回頭和你說。”  鄰座的軍官一副看到小情侶吵架的喜悅表情,說道:“可以現在說啊!”  “你滾!”韋安說。  他站起身,說道:“我倆也就能幫忙到這裏,有新消息發手機通知一下,我們先回去了。”  他抓著歸陵的手往外走,幾個八卦的人依依不舍地看著。  他們一路沒有說話,回到宿舍。  韋安關上門,盯著歸陵,對方也回頭看他。  那人站在下午的陽光中,歎了口氣,像是拿不準要說些什麽。  接著歸陵抬起左手,紅線係統的火在他手指上升騰,接著火焰消散,他左手的無名指上帶著一枚……戒指。  他花了一點時間,才開始下麵的話。  “我們……除了原始係統,還會拿一些其他係統的使用授權。”歸陵說道,“紅線係統最早是做深空探索用的,一對一的小型係統,在表層空間的人可以用它查覺戰友的具體位置,身體狀態,是否受到了重傷,或是已經死亡之類的,後來才被做為城市監管係統使用。”  “這和結婚有什麽關係?”韋安說。  “紅線係統最初的來源是個和婚姻有關的傳說,我們用很多古代傳說稱呼係統的名字……”歸陵說,“當時就是覺得很有意思,隨便起的。”  他聲音很輕,“神”的名字不過是隨意而為,在狂熱的現代隻能是一句悄然低語,這信息來自遺失曆史的時代,沒有根基。  “九級係統是大係統,一般要負責監控一座城,”歸陵繼續說道,“我們會連接到城市綜合係統,感知它的空間狀態,是不是有危險。”  他很少一口氣說這麽多話。  他說道:“我有一個監管城市,很美的城……它陷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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