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停下來,他有一種非常強烈的……鬧鬼的感覺。 一種令人毛骨悚然能量的集中,就在他身後。第八十八章 偏執 韋安轉過頭,在這片漆黑壓抑的天穹下,肮髒小徑的牆上有一隻巨大的眼睛。 韋安之前沒有察覺到它,它在層層的黴菌和病變之後,幾乎已經被侵蝕到沒有了,但這時它張開了。 是一隻畸形病變的人眼,直徑超過一米,還有幾根雜亂惡心的睫毛,轉眼看他。 這場麵極為驚悚,這眼晴有著清晰的神態,貪婪,饑餓,狡猾,想吞掉什麽……吞掉這些空間深處古老不可一世的係統,簡直是這座城市自己長出來的人格。 信息傳導是瞬間的事,但韋安的動作也快。 韋安看到它的那一刻,大地和整片建築塑膠化了。 物質變得黏稠,先是隱隱有扭曲娃娃的麵孔透出,仿佛瀕死者掙紮著尋找空氣,接著消融了,更下方如探針一般的節肢凸顯,仿佛什麽詭異的生物在塑料的牆下移動。 戰況迅速擴大,建築大片融化,一眼看上去看不到頭,接著探針隱去,它蛻變出的成熟體……一條巨蛇一般的東西就在下方,極為靠近,整片空間都因為這靠近呈現爬行動物皮膚一般的質感,不是鱗片,沒有進化到那個程度,是更原始的東西。 極其巨大,難以想象其體量,想要從空間下爬出來。 這隻眼瞬間被融掉了,三秒鍾內,韋安毀了附近的六隻眼睛。 他能感到這座骨頭城市內部的力量,它擁有固執的生命力,能調整和適應一切,它最初就是一個和生命創造有關的係統。 最後毀掉的是一道道鎖鏈般細細的絲線,那是神明的血肉,被抽取出來,穿過這片城市,把之攏在一起,是其能源所在。 它煉製後呈現金屬質感,剔透而蘊藏能量,所以植物能在骨頭般的地麵上生長,祭司幾乎不用進食也能活下來,他們能夠以極端的方式控製奴隸,——這種精密的係統極其消耗能源。 一切在韋安的目光下摧毀,什麽也不留。 韋安從上一次t病區的事之後,並未再進行過任何大規模的對抗,但他很擅長這個。 他直麵這座巨大的城市,觀察其內部不同屬性的力量,信息傳輸中斷了,一切陷入他目光下巨型垃圾坑的現場,他一直很擅長幹這種事。 歸陵和他說過,一旦被看到,就毀掉。 迦梨係統,統一戰爭平台係統迅速做出反應,它幾乎是立刻歸整了平台,防禦,進攻,力量類型,作戰計劃—— 這才是它應該做的事情。 她調集力量,其中包括祭司們新搞出來滅火的防禦網,還有這座城市存儲的另外幾個“神明”的力量。 韋安越發清晰地感到這片城市的巨大,它的一大部分收在表層空間之下——它之前也沒有那麽多的人口居住——但此時它仿佛白色的花盛開,極其巨大,把毀滅的區域孤立起來。 他之前還想也許能很快找到發動機,但這片空間的折疊程度如此驚人,太大了。 韋安聽到古老遇襲時的警報聲,他很確定,附近所有的祭司、居民和奴隸都在看這個方向,這些人的大腦甚至都是連在一起的。 所有超能者也都看過來,一個“新神”,隱蔽狀態,被發現了,在進行大規模破壞。 歸陵肯定也看到他了,但什麽也做不了。 城市更深處某個更陰險的意誌同樣發現了這一處數據異常,上方肉質的天體緩緩轉向下方。那的確是隻眼球,後麵有長長的視神經,它朝向韋安方向。 韋安與它對視,飼神殿死死盯住了這個區域,在尋找,韋安感到有什麽瞄準了他。 那是釘子。 仿佛箭在弦上,在搜尋目標,這座城就是一個捕獲神明的工具。 韋安視野的一角收到一個警告,有某種力量在搜尋他的契約,不過還沒找到。梧桐號幫他進行了某種掩飾,但如果被定位到個人,數據最終會被解析出來。 韋安表情冰冷,這巨型垃圾堆的毀滅中,更大的火焰升騰而起。 不隻是韋安自己的火,紅線係統活物般的火焰纏繞其中,順著噩夢般的畫麵爬上來。 迦梨的宮殿變成一個燃燒的垃圾堆,散發出刺鼻的味道,無以計數狂亂的觸手從煙塵中透出,極度焦躁。 整片空間被浸染成塑料般虛假的質材,好像一切都不是真實的,而這之後有真正恐怖的東西要爬進來。 韋安左手上突然騰起一股火焰,一副不懷好意的樣子,他隨手拍熄它。 他的手燒傷了,實際上大半身體處於高溫之下,紅線係統向內侵蝕,帶來高溫、抽搐和尖銳的疼痛,但韋安並不在意。這東西挺好用的。 韋安腳下的地麵融化,他落進下一層。 他燒穿了一處通道,來到一片幽暗的下方建築。這裏是奴隸們行走的地下區域,狹窄如蟻巢,一片漆黑,沒有一點光亮,也就是韋安經過係統改造的視力可以看到。 這是很多年前神殿仍舊巨大時的路,一直存在著,隻是此時折入了亞空間。 走在這裏簡直是穿越時空,他能看到神荒王朝不同時代的紋路,低級的奴隸隻能穿行於這樣的道路,雙腳幾乎不會踏上地麵。 道路沒有窗戶,沒有溫度調節的設備,偶爾能看到一些破敗的鍋盆和被褥,好像這裏養的是些牲畜。 不過這片空間占地不小,這片城市就建立在受奴役者的身上。 韋安快步向前,同時思考了一下應該怎麽辦。 那巨大的眼睛仍在盯著這片區域,釘子對準他,透過建築搜索。韋安小心地隱藏自己,一邊往前走,一邊思考如何擺脫這種困局。 他現在無法再回到地麵上,大祭司一定非常想逮到他,在仔細地調查進入人員。 這一次飼神殿吞進的人很多,不好查找,但也沒那麽難。 韋安的契約仍在不斷被調取,不過梧桐號幫助了他,顯示他的位置不清,係統類型不清。 他心想,當剛落到這個世界時,是歸陵不惜一切代價保護了他,不然讓韋安去當那個被神荒盯上的“神明”也可以,那人可以自己保有梧桐號。 韋安很想回去看歸陵,想陪著他,那人狀態一直不好,被釘著很不好受。而且他看到了韋安幹的事,肯定很擔心。 韋安知道這沒用,隻是這一刻這衝動難以遏製。 他在這事上反應幼稚,渴望單純地陪伴,而不是更理智地思考問題。 韋安當然不能回去,他確定了一下方位,朝著另一座神殿走去。 他不能再回到地麵上,太危險了,他不能被抓住。他需要盡快收集更多的數據,尋找節點,他仍想著要在三天內重啟發動機—— 韋安晃了一下,差點摔倒。 他半邊身體處於嚴重燒傷的狀態,外表隻能看出來一點,麻煩的是下方的係統,簡直是一塌糊塗,火焰一直在燒著,蔓延至內髒,阻止細胞再生。 這座城仍在死死盯著他,尋找一切可疑波動,韋安感到上麵的人已經快能控製火勢了,情況不妙。 他對疼痛無所謂,他習慣了。 他行走在黑暗中,開始漫無目地地想要是等會兒能去找歸陵就好了。 那人會發現他受傷了,會擔心,他想到時候可以展示一下自己受到的傷害……這麽想時他又覺得這的確是非常疼的。 疼痛因為這些幻想混合了甜味,韋安想得太認真,幾乎有種後頸發麻的輕顫。 父親說不切實際的情感會讓人變弱,這當然有其道理,但韋安就是想要。這個世界越是跟他說不許,他就越想要。 此時韋安剛做過數據調校沒多久,就開始無法忍受失去那個人了,想到歸陵會受的苦就會很受不了,簡直是感到恐懼。 不過韋安沒覺得自己變得軟弱了,他覺得他因此可以承受這種痛,這種絕望。 這到底是個他媽的什麽破地方啊,他心想,這麽多年來他不記得自己多少次想過放棄算了,他隻是這麽麻木地活下來。 但是現在他絕不能放棄,他不能把另一個人丟下。第八十九章 授權 韋安思考如何盡快解決眼前的困局。 三天內除非運氣太好,不然不可能找到發動機,而韋安從來不相信運氣。 他掃視周圍,走到這種地方真的很像走進地獄深處,是沒有出口悲慘的牲口棚,沒有空間,沒有光線,沒有信息,人性最黑暗區域的死地。 但飼神殿秩序的脈絡仍舊在城市深層流轉。 一片黑暗中,韋安聞到腐臭味,還有金屬的味道,讓人想到黑牢裏和鐐銬一起腐爛的屍體,很多時候都不是屍體,你都不知道人在什麽情況還能存活。 韋安經常不知道這些人為什麽活著,好像隻是麻木地存在,在期待某些好事,人生中有什麽沒有實現,但明明完全不可能了。 也許隻是冥冥中有些苦難沒有受完吧,熬到死去,就是所有的意義了。 韋安想了想,偏離路線,朝那方向走過去。 他轉過一個彎,又穿過一片畜欄般的居住區,進入了一間狹窄的小廳。 其實說廳不合適,這是一個砌得很規整的池子,下方地麵陷了進去,是建築內的常規場所。 極其肮髒,小小的牆麵上長過黴菌,又因為沒有養份而死掉,骨頭的牆也病變得很厲害,密密麻麻長著瘤子,仿佛無法逃離惡靈的聚集。 在看到的那一刻,韋安就知道這是幹什麽的,一個小型屍體堆積點,他在別處也見過類似的建築,在你預算比較有限的時候隨便處理屍體的方式——正常的話當然要迅速銷毀掉——這種方式最早可能就是從神荒流傳出來的,如同一種毒素或詛咒。 但一切當然有其原因,神荒和別的機構這麽幹,因為這樣最經濟。 小廳的對麵,黴菌下隱隱可見圖形。 不是本來就有,而是自己生成的一個長著四隻手的惡鬼一般的神明,在這種地方宛如活物,成為這空洞屍坑的一部分。 韋安盯著它,三秒鍾後,對麵牆上亮起一個小小的圓環,紅線係統的標誌。 接著它燃燒了起來。 非常低調的悶燒,幾乎沒有照亮四周的環境,火焰像有生命一般,有序地爬行和侵占。 天頂和兩側的牆都燒了起來,韋安退了一步,火焰有序地把骨質的牆壁燒空,碎片掉落下來,殘餘的部分凸現,呈現一個巨大黑色釘子的形狀。 飼神殿太大了,無法定位很多設備的位置,但他在城市深處碰上了一枚縛神釘,韋安一眼就認得出來,下麵釘著的是一個存在太久嚴重腐敗的管理係統,迦梨係統。 韋安知道最好不要動這東西,風險很大,會讓這座城市很快定位到他,但他還是動手了。 他有一個想法。 縛神釘懸在黑暗中,在火焰下呈現隱隱的金色,色彩不斷變換,仿佛一片蟲巢,寄存於深空生物的體內,掙紮著再生。 韋安冷冷看著,他仿佛在與惡鬼對峙,但火焰在前方燃燒,光映在他臉上,兩者又是同樣的生物。 一分鍾後,它碎散開來,四周霎時化為了完全的黑暗。 下一刻,“迦梨殿下”從奴隸破敗的小廳中浮現出來。 出現的不是真實的人,而是數據投影,在投影中,這個世界的“神明”完全就是噩夢中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