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一眼身後,“希望他不要寧死不屈。” 歸陵“嗯”了一聲,對這個話題並無興趣。 他捋了一下頭發,韋安覺得他想去洗澡。他一身甜酒的味道,那些人往他身上灑得格外多,他整個人一副剛從什麽狂歡場合回來的樣子,讓人聯想到一些頹廢的場景。 “等下我們怎麽去……那座城?再穿一次空間膜嗎?”韋安說。 “他不在係統裏,帶不過去。”歸陵說。 他說的是那位私兵頭子。 韋安意識到他說的“不在係統裏”,是指這人不是“超能者”。人類對有特殊能力的人有各種各樣的叫法,賦予其超然地位,但歸陵說的應該是最初始的來由。 “那怎麽去?”韋安說,“不會也要搞個‘門’出來吧?” “倒也用不著那麽費事,我們可以找個薄點進去。” “薄點?” “結構比較脆弱的空間。”歸陵說,“不過同雲沒有,得出趟門。” 照歸陵的說法,薄點是宇宙中一些“結構天然或是後天不太穩定的空間”。 這東西一般隻出現在星際區域,因為巨大的引力或是恒星級的災難造成,普通行星上很少有,不過因為當年古文明的事會存在一些。同雲沒這樣的地方。 “我們要去的在哪?”韋安問。 “北山有一個。”歸陵說。 韋安想了一下,說道:“不算太遠。” 北山是座桃源本地的大城,是座山城,還有原始森林,有本地最大的度假和休養產業。 從同雲過去,開車行程一天多點,可以說是就在家門口了。 韋安看著窗外掠過的美景,發了會兒呆,打開音響。 他們過來時,韋安就一路開著個情歌台,他不喜歡完全空白、沒有應該如何生活指示的空間。 此時打開的仍是那個頻道,歌手溫情地唱歌,歌詞非常肉麻,說著什麽“幸福家園”之類的。韋安的動作停了一下,本能地想要調開。 但他最後還是留下了它,當他和另一個人是一對情侶,坐在一輛車裏,開著纏綿的音樂時,他覺得自己處於安全、穩定的生活的包裹之下。 這類詞句令他感覺安全和舒適,但心裏的某個地方又十分厭惡。 他撿掉身上的一堆小亮片,還收拾了歸陵身上的幾枚,放到車載垃圾桶裏,讓車內保持幹淨。 歸陵看上去有點煩,躲了一下,韋安堅持撥開他的頭發,把一枚亮片弄出來。 這時候,配上那個“你在身邊我就有了世上一切”的歌詞,簡直就是完美生活場景。 車子駛入韋安住的別墅區。 這裏花木鬱鬱蔥蔥,錯落有致,有著精心造就的野趣,是一片文明的家園。 韋安就是這個時候得到消息,私兵頭子失蹤的事情被人發現了,說是一支軍隊突然來到賽道,把附近全部封閉了起來。 韋安打電話問了一下還在現場的何立寒,對方興奮地說了半天他剛打聽到的八卦,說寒鳥有重要的人物失蹤了,那些人現在正在尋找監控或圖片。 但地下車賽有強大的信息幹擾設備,不會留下任何圖像證據,那班人麻煩可大了。 韋安聽他聊了幾句私兵的陣容和裝備,掛了電話。 他看著後視鏡中的自己,撥弄頭發,拉平領子。 鏡中的他看上去是一個從熱鬧聚會上離開的普通人,模樣清俊,溫和而有自控力,沒有危害性。 韋安並不太擔心會查到自己頭上,綁架一個私兵頭領當然有極大的風險,但桃源現在的局勢太亂了,非常適合混水摸魚。 高層勢力的鬥爭會滲透到方方麵麵,這時的局勢就是一個龐大而血腥的漩渦,可能發生任何危險的事,這時哪一方負責重要行動的人消失都正常,並且當然是某個心懷不軌、難以查證的敵手幹的。 這種時候,他幹什麽都是死無對證。 韋安在路上就做好了計劃,歸陵把車開進家中,剛停穩,他就直奔車庫裏一輛最寬敞的越野。 他檢查了車況,開始往裏麵放食物和各種野外的生活用品,還有藥物、槍械、燃料之類的。 “三天的?”他朝歸陵說。 “一周左右。”歸陵說。 韋安轉頭看他。 對方一副搬物資和他沒關係的樣子,手放在口袋裏,無所事事地看他幹活。 看韋安盯著,歸陵解釋了一句:“進入區不在空間鎖附近,要開一陣子車才能到,而且除了空間鎖,我還要去找個靠譜的原始主機程序。” 韋安點點頭,說道:“你那個‘下地獄’的活還挺費勁,現在才升級到十分之一,燒壞我三個主機了。” 歸陵不理他。 韋安備了七天以上的資源。 鑒於不光要進入那座詭異的城市,還要開車前往某個地方,進行未知的探險,他增加了換洗的衣物、帳篷和壓縮燃料。 他規劃清晰,把東西補充上去,歸陵無所事事地在後麵跟著。 韋安不時能聞到他身上散發出甜酒的味道,轉身時看到他,隨便地靠牆站著,頭發因為酒有些打結,漫無目標地盯著地板、車子或空氣。 韋安東西收拾到一半時,發現他綁架的人醒了過來,在試圖磨損手腕上的強化塑料帶。 對方眼神一震地看著他,看樣子準備和綁匪交流,韋安拿起針劑,直接又給他注射了一針。 那人再次昏睡過去,韋安把他拖到新車上,隱藏好。 韋安收拾好所有東西,終於朝歸陵點點頭,說道:“你可以去洗澡了。” 歸陵轉身就走,韋安看著他一副不爽樣子離開的背影,他有意無意會做這樣的事,他喜歡這種控製,有種陰暗的快感。 韋安轉過頭,又看了一會兒裝備好的車子。他從退休開始,就再也沒出過這種……外勤,隻在自己生活的小範圍內解決問題。 這趟遠門和韋安的人生計劃背道而馳,但沒有別的選擇,他必須找到金券,才不至於被腦子裏的東西吞噬。 他也頗為在意這班人想幹什麽,這樁事看上去很大,當一件事足夠大的時候,無論你是什麽人,在哪裏,都會被以某種方式卷入其中。 完成準備工作後,韋安決定發個朋友圈,宣布一下自己最近會和心愛的人一起出門,享受二人世界。 他拿起手機,發現不過一會兒時間,自己已經收到了不少賽車俱樂部的留言,都是問歸陵有沒有簽約當職業選手的意願,還有娛樂公司之類的。 其實也能理解,韋安離開車賽時就有人在說這事,說如果能簽下這屆的冠軍肯定大有賺頭,車技好,人又帥。重點是帥,氣質一流,非常少見,這種有辨識度的年輕人出道前就預定能大紅。 到了現在,這班人簡直連宣傳怎麽拍都要計劃好了,一副對方肯定會無條件配合的樣子。 韋安來到地下車賽的討論區,對留言進行了統一回複。 “很高興大家對衛陵感興趣,但我還是想通知一下,他以後不會再參加任何形式的賽車了,也不會簽俱樂部或是當模特。”韋安說。 “我帶他去賽車隻是散散心,他不想當什麽職業賽車手,也請大家不要給他不切實際的期待,和我在一起是他最好的未來,想要別的東西隻會讓他更不快樂。 “我決定帶他離開同雲一周或半個月時間,找個風景優美的地方度假,沒有別的事好讓他分心,他也會更專注於正常的家庭生活。 “這段時間我不會回複任何信息,有事我回來後會統一處理。” 韋安這段話說得彬彬有禮,是一個正常、有效的權威形象,能有效避免俱樂部的糾纏。那些人可是什麽死乞白賴的事都會幹,拍下照片傳出去就煩了。 韋安發了話後,討論果然和諧了起來。 大家紛紛恭喜韋安,說能感覺到他對這個情人的重視,不希望失去他,真是情深義重。 程方定甚至還打了個電話,開場就說道:“我就是祝賀你一下,簽合同是個非常正確的選擇。” 韋安張了下唇,但不知道要怎麽解釋。 程方定顯然認為他已經和歸陵簽定奴隸契約了,不然對方不可能會為他放棄這樣的機會,這推測再合理不過。 “我也沒想這樣的……”韋安幹巴巴地說。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個好人,但你也要保護自己。”程方定說,“你隻是很喜歡他,合同就是種手段罷了,確保他不能因為私人情感或是外界的引誘而離開你,你可以犯一些錯誤但不用擔心失去他,你在這段感情裏有很大的自由度。” 韋安覺得這話說得讓人有點不舒服,不過對方顯然很認真,並且對這一套很有心得。 “度蜜月時你會發現更多有合同的好處了,”程方定繼續說,“出去玩他都不用帶身份證明,那堆東西你都能直接燒了。吵架鬧到警察那裏也沒事,‘對方要明確地表示同意’這個規定在這種關係裏就等於不存在了——不過也不要太過分,甜言蜜語還是要說的,我們做的一切還是基於愛情——” “當然。”韋安低聲說。 程方定以前從來沒跟韋安說過這些,但這時一副過來人的樣子,傳授他各種人生經驗。 什麽“多許點承諾”“這種情況人會很沒安全感,你讓著他點”“他離家出走不要緊,沒地方去的”,諸如此類。 韋安低聲回答,契約奴隸的事就這麽被默認下來了。 宣布他對歸陵的所有權是目前最好的辦法,這也是韋安最本能處理問題的方式。 大約還有別的方法,但他想不到,也做不了。他對“親密關係”的理解本就是一種病態性的植入,骨子裏仍屬於曾經擁有他的那個家族,當他得到什麽,他和他厭惡的那些人表現得一樣。 他看到之前騷擾歸陵那幾個人中的一個發消息過來,是問生意上的事,但韋安看到他的名字就一股邪火。 他立刻開始找這班人家族生意上的問題,他之前關注過一些相關情況,能保證這些人下半輩子都不會再出現在他的朋友圈。 韋安知道自己的行為很極端,但下手毫不留情,並且在做完以後心情愉快了不少。 他又漫無目的看了會兒朋友留言,另一個他俱樂部朋友發過來的信息,語氣不善地勸他善良一點。 韋安以前也會聽到朋友們聊感情話題,交談時他總像被排除在外,他想過要如何完全的融入其中,但現在他知道他進入了。 雖然談不上特別愉快,但是平靜生活很多時候也是這樣,他隻是做一個對自己來說的最優選擇。 找個伴是對的,韋安想,也許再過幾年他可以結婚了。 他轉頭看歸陵,後者已經洗完澡,坐在沙發上研究空間契約盤。 “你應該吹下頭發。”韋安說,“這樣等會兒肯定亂七八糟的。” 歸陵沒有理會。 韋安拿掉他衣服上沾的一片葉子,說道:“我們出發吧。” 他們來到車庫,歸陵頂著他那頭剛洗了沒吹過的頭發,發動這輛新的越野,朝城外駛去。 他們都不是生活多講究的人,不過韋安還是弄了不錯的晚餐,帶到車上吃掉。 現在歸陵吃飯時已經不再需要韋安額外要求了。韋安發現歸陵有微妙的口味偏向,但還不太確定,要再研究一下。 就這樣,他們帶著一車的物資,還有綁架的人,朝北山古老的空間薄點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