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景真是完美。 快結束時,餐廳的經理走過來,說會多送了他們一個蛋糕,是隨機送給特別般配情侶的。 韋安很滿意,這家餐廳有時會這樣,看來他和歸陵看上去的確特別配。 雖然他倆差別巨大,本質、訴求和整個命運都全然不同,但是當一對情侶年紀看著差不太大,長得還算好看,又願意花錢來這種餐廳消費,的確就是特別般配了。 韋安向來祝福的經理表示感謝,轉頭親昵地朝歸陵微笑,說道:“他家的情侶蛋糕很好吃,你會喜歡的。” 歸陵麵無表情拖過下一道菜,他沒說話,也沒看他,餐廳經理肯定也看出來了,但是表現得非常有禮貌,帶著祝福的微笑。 那人的確有一雙空洞冰冷的眼睛,但這裏浪漫的燈光真的強行給他增加了很多暖意。 兩人解決了晚餐,開車回家。 歸陵沉默地開著車,韋安在副座上看新聞。 各平台全是同雲廣場的事,現場防滑墊下的地獄花的成份確定了,有人說迎天的殘餘勢力要把整個同雲廣場用地獄花瓣包裹起來,拖到地獄裏去,引起了不小的恐慌。 那座從黑暗中升起的空間深處城市的各角度視頻被瘋狂轉載,大家對之進行了匪夷所思的解讀。 警方一直有在進行正常案件的通報,不過恐怖傳說總是更有市場。 韋安不喜歡一切和古代黑暗有關的狂熱情緒,城市的文明建立在秩序之上的,他知道這種時候應該做些什麽,能有效地給他們造成足夠大的麻煩。 前方一座巨型商場灑下的大片的燈光,非常的亮,世界有一種過了頭的明亮和嶄新。 韋安看著窗外,過了一會兒,朝旁邊的人說道:“別發脾氣了,我隻是要你和我對外表現出戀愛的樣子,又不會真對你怎麽樣。” 他這句話語氣輕柔,好像在說情話。 “我知道有人對這類事會比較敏感,感情很美好,但在什麽的位置,就要做什麽樣的事,”韋安說,“有些時候,一切都無非是一種生活方式,一個籌碼。” 他有一刻想到秦家,他熟悉美好的感情經驗那一套,但他所了解的全是關於控製、折磨和吞噬。 他轉過頭,朝歸陵特別溫柔地微笑。 “我拿著你的契約,你想給自己找最後一條……算不上路的路,”他繼續說,“你落到這個地步,配合殺一些人,配合清掃一座城市,配合談個戀愛,又有什麽區別。” 歸陵仍沒有說話,韋安看著那張完美的側臉,他能感到此人某種極為殘損的自我,一塌糊塗,到了現在,他本身是個什麽樣的人隻是個虛幻無望的東西罷了。 走投無路,徹底沒了未來,可以陪他玩這個遊戲。 “習慣就好了,”韋安又說,“也沒那麽痛苦吧。” 歸陵慢慢說道:“是的,也沒有那麽痛苦。” 街道上車水馬龍,廣告牌的燈光絢爛,他們並肩坐在車裏,這昂貴的車中一片墳墓的寂靜。 韋安突然想去觸碰一下歸陵,之前幹這事總有點荒唐,但現在他完全可以這麽做了,“關係”得到了允許。 所以他抬起手,拍了拍旁邊這個落到他手裏倒黴鬼的肩膀。第二十七章 古老的科技 韋安回到宅子,這裏色調溫暖,是裝修雜誌一致推薦的,讓人想到家和歸屬。 他們穿過生機勃勃的花園,適合乘涼的寬大前廊,接著是視野一樣開闊的內部,整棟宅子都十分宜於居住。 韋安走進客廳,脫下外套。 這上麵還沾了些漫步者酒店死者的血,應該丟掉,不過韋安無所謂,所以隻把它丟給家政機器人,洗一下算了。 歸陵一直跟在他身後,韋安回房間之前,他沉默地遞給他一枚圓形的生物升級芯片。 韋安接過來,芯片金屬質感的光芒流轉,冰冷如一片刀刃。 這是款發源自古文明的高端存儲模式,放在終端的讀取區域上,主程序會自動開始升級,結束後芯片還會分解,既保密嚴格,又清潔環保。 他朝歸陵微笑,說道:“我會立刻開始升級。” 歸陵輕輕“嗯”了一聲,他沐浴在明亮的燈光下,高大英俊,有一雙完全黑暗的眼睛。 韋安把芯片放到讀取的地方,契約界麵上很快就彈出窗口,顯示開始升級。 他看了一會兒,轉過身,去洗澡。 血腥和古城市墳墓般的味道好像浸透到了骨頭裏,韋安在浴室裏呆了好一會兒,待他擦著頭發出來,已經過去了大半個小時。 契約界麵如常,他過去看了一下,發現進度條幾乎沒動。 上麵顯示著:升級完成:0.3%。 韋安驚訝地看著這個數字,他除了在古代的老電腦上,都沒見過這麽慢的升級速度。 韋安第一反應去找歸陵問一下,不過現在時間有點晚了,工作狂行為不符合自己的形象,所以還是算了。 明天再問吧,看他有沒什麽辦法,自己用的已經是目前最強大的民用終端了,但看上去和古文明的科技還有很大差距。 他想了想,笑起來。 升級個契約都這麽麻煩,他也是夠舉步維艱的。 韋安開始處理從陶盡來那裏搞到的手機。 他拿出讀取儀器,接通手機,並開始解密,內務部出品和質量很有保障,三分鍾後解密就完成了,韋安進入內存區,查看情況。 他做這些事時有條不紊,很快確定陶盡來打進打出電話的情況,大部分和他通過話的人都在酒店被歸陵解決了,隻有一個祈福會前撥打出號碼的對象還活著,就在同雲。 此人應該是桃源內部集會負責人的內鬼,韋安查了一下,記下相關信息,準備回頭把這件事塞到警方的調查中去。 這些人必須清除掉。 麻煩的是陶盡來最後打出去的那個電話。 韋安看著這個號碼幾秒,指尖無意識敲擊桌麵。 這是個一次性號碼,不是任何桃源本地的號,也不是外省的,它撥通的是一艘大型的星艦的總機。 人類目前的星際航行能力雖然很一般,需要通過躍遷點來進行,但托古文明的福,即時通訊十分先進,雖做不到隨時接通跨星域人的手機,但是隻要通過特定總機的接轉,便能達到差不多實時的通話。 韋安能看出這是一個三級總機,軍用的,超五百艘的隊列才有這樣的配置。情況還是很明顯的。 祈福會上搞陰謀的人,為什麽會和核心星域派來的調查小組扯上關係? 韋安摸了摸口袋,找到白天剩下的那根皺巴巴的香煙。 他從抽屜裏摸了把以前的能量槍,調到高溫燃燒功能,點著。 這是件大事,涉及的勢力越來越大,韋安看著屏幕抽了會兒煙,在過去很多年裏,他辦案子時手邊有煙,他想著如何保持穩定,更符合桃源的福祉,讓所有人都能繼續平靜地生活。 韋安知道煙對身體不好,但他喜歡這種損傷身體的感覺。 有一刻他像又回到以前充滿了鬥爭、陰謀、各大勢力博弈的處境,那個世界透出腐朽和血腥的氣味,你要尋找落腳點,像走在鋼絲上,他一直很擅長。 韋安把煙蒂撚滅,給手機加了強度更高的保密設置,接著撥了個電話出去。 電話花了一點時間才接通,估計對麵的人在考慮這到底是誰打來的。這是保密號碼,知道的人極少,畢竟這人仇家遍宇宙,涉及不知多少陰謀事務,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說得上話的。 這個識別碼何新給的是一個重要線人,但是對方早就死了。 電話接通,對麵人沒有說話。 “何新。”韋安說。 “是。”那邊傳來聲音。 十分的低沉和簡潔,在這種交談裏,大家說話都十分克製,盡量不透露信息。 “我這裏有一個號碼。”韋安說。 他說了自己剛從陶盡來那裏搞到手的分機數字。 “從陶盡來手裏拿到的。”他說。 對麵一時沒有回應,這沉默中信息濃度極高,涉及陶盡來的身份、何新是否可信、他為什麽要相信無名線人提供的信息,如此等等,但韋安知道自己能達到目的。 在這長長的沉默中,他聽到那邊遠遠傳來幾聲槍擊。 有人慘叫,還有呼喝聲,這是在一艘紀律森嚴軍艦中絕不允許發生的,韋安想,何新的戰艦中在經曆一場混亂,可能還是他的旗艦。 遭遇襲擊?嘩變? 這簡直可以說是不可理喻的,這次說是過來一個調查組,但何新手裏可不會真的是個“組”,而是一支真正強悍的軍隊。 而且他也不是一個能隨便被幹掉並取而代之的人,他是大家族的直係子弟,重量級人物,背後的力量極大,所以才會被派到桃源坐鎮。 電話裏仍是靜默,戰鬥的聲音在背景音裏回蕩。 接著何新開口,聽上去很平靜。 他說道:“謝謝。” 韋安掛掉電話。 他想了一下這場遙遠宇宙空間的撕殺。 在星艦鋼鐵棺材般的狹窄空間之中,外界是無盡致命的黑暗。 星艦的一切看似高科技,但某些地方又十分原始。真空之中不會傳出聲音,拋棄的屍體無法找到,人在廣袤的宇宙中如此渺小,幾乎等於不存在,那會是極為隱秘和野蠻的戰鬥。 嘩變,這班人到底要幹什麽? 不過不管發生什麽,那都是何新的事了。 這種陰謀就是聯邦上層一個充滿了血腥和撕咬的巨大獵場,把號碼給何新,讓他們那班人折騰去吧。 韋安打完這個平衡力量的電話,把此事放在一邊,去看從下沉空間得到的顱骨硬盤。 他打開文件時還朝歸陵的房間看了一眼,心想那“牆”要再爬出來,這麽近距離應該能及時救援吧。 文件夾的圖標變了,變成了一個古文明不知道是什麽意思的灰色標誌。 界麵也灰了,靠近“牆”時間的區域格外暗,宛如黑洞,周圍呈現某種卵或生物體破碎的形狀,像有什麽東西從它所在的視頻段爬了出來,又在歸陵動手的那一刻僵死在其中。 而“牆”周圍一個月時段的數據全都消失了。 一瞬間,韋安簡直想把整個文件夾清光,但裏麵有殘餘的視頻,所以他還是忍著惡心繼續看了。 硬盤裏,這支軍隊早期在城市中探索的記錄逃過一劫,保留得比較完整。 拍攝畫麵的大都是汽車、頭盔或臨時建築上的攝像頭,韋安點開最早的一個,是一群士兵建了臨時堡壘,升火做飯。 韋安看到一個士兵往鍋裏放脫水蔬菜,他戰友神秘兮兮拿了瓶鹹菜出來,說道:“放點這個會特別有味道,是我老婆的訣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