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江逸看看她,神情舒散,笑道:“這個要管嗎?”


    許棉認真道:“不能說是管,隻是一點小建議,以後少喝吧,先從晚上不喝開始。”


    霍江逸聳肩,表示可行,還特意伸手拿起咖啡杯遞給她:“那就從今天晚上開始吧。”


    許棉接過去,起身往廚房去,咖啡杯放進水池裏,又飛快地走回來坐下。


    霍江逸目送她小跑著奔走,又小跑著奔回來,笑說:“你屬兔子的,總這麽跑?”


    許棉眨眨眼:“是啊,我就這樣。”


    霍江逸靠著沙發,神情鬆散,他的頭發比白天還要塌,軟軟地耷拉在頭頂,約莫是暖氣太足有點熱,居家服最上麵的一粒扣子解開了,露出脖頸下的一片白。一腿曲著,一腿支起,右胳膊懶懶地架在支起的膝蓋上,像一隻夜幕下倦懶的獅子。


    “一直沒問,昨天晚上怎麽做到的,最後把競價卡在130萬。”


    許棉便講了自己特意回頭看了男人一眼,還特意一邊和身邊人聊天一邊舉牌的事。


    霍江逸:“心理戰術都會了。”


    許棉:“沒辦法,我也怕對方死咬不放,競價到最後拍出個五百萬。”


    霍江逸:“我當時沒說話,就想看看你會怎麽拍。”


    許棉瞪了下眼睛:“你真放心,也不怕我亂舉牌,真拍出一個起價三十萬,落槌五百萬。”


    霍江逸:“那能怎麽辦呢,自己人做的事,隻能接受了。”


    許棉心裏一跳,抬眼望過去,他卻筆直地回視過來,眼神坦然。


    她一時也不知道自己是思維跳脫了一下,還是別的什麽,話題已經被她自己拐跑了:“明天出門嗎?”


    霍江逸:“榮哲找我有點事。”


    許棉:“我想出去逛逛。”


    霍江逸:“想去就去。”


    許棉心裏歎了口氣,她鼓起勇氣,其實是想約他出去的呀,可他卻有事。


    許棉不放棄,又問:“那後天呢。”


    霍江逸想了想:“應該也有點事。”


    說著,他徑直看向她:“要去看泉水向河水匯流,河水匯入海中。”


    許棉:“???”


    這是什麽表達方式?他在說什麽?


    她還不放棄:“大後天?”


    霍江逸看著她:“要去看高山親吻碧空。”


    許棉:“……”


    “大大後天?”


    霍江逸笑笑,眸光燦然:“要去看陽光擁抱大地。”


    許棉把這不洋不中、不押韻還奇怪的幾句話消化了一下:“等會兒等會兒,這是什麽古典或者新學派、現代詩歌?”


    霍江逸沒有說是,也沒有手不是,卻接著道:“還要去看天宇的輕風,波浪,花兒,月光,海洋。”


    許棉:“…………”


    她第一次聽不懂他說什麽,還有點暈。


    “老板。”她道:“我們聊點藝術之外的?”


    霍江逸眸光斂起,似乎欲言又止想說什麽,卻還是由得她轉換話題,點頭道:“可以。”


    許棉:“你今天下午和我哥聊了很久嗎?”


    霍江逸:“他很關心你,有些疑慮,聊一下,打消掉了,還聊了一些國外念書時候的事情,包括一些藝術品商業上的概念。”


    許棉:“我就說你們會聊得來。”


    霍江逸:“還可以,他對商業和投資比較在行,看得出來是個生意人。”


    許棉:“那你們以後會合作嗎?”


    霍江逸:“或許,聊得高興的時候提過這麽幾句,但在商言商,到時候的情況還是得看。”


    許棉心道那真是太好了,霍家家大業大,要是能合作,她老板也算有個榮哲之外的助力了,能幫到他這些,哪怕一點點小忙,她都特別高興。


    霍江逸:“胸針的錢,我明天轉給你。”


    許棉卻有自己的想法,她想不久之後公司就要開始正常運作了,多的是需要用錢的地方,雖然知道她老板多的是錢,可錢這種東西再多也禁不住花,既然這錢江縱哥那裏暫時不需要,放她這裏也是等著貶值,不如先挪用在公司運作上。


    “要麽,”她提議道:“錢你先別給我了,胸針暫時放我那裏保管,哪天你要胸針了,再把錢給我?”


    繼會計之後,小許再身兼一職:倉庫保管員。


    霍江逸想想就要笑:“都行,都可以,胸針和錢都給你保管也沒問題。”


    又問:“我的卡要放你那裏嗎?”


    許棉連忙擺手:“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霍江逸:“我是這個意思。”


    許棉:“我沒這麽想。”


    霍江逸眸光沉下:“我有。”


    許棉:“???”


    霍江逸:“聽過一句話嗎,‘萬物由於自然律,都必融匯於一體’。你保管了古玩市場買的那些東西,管了一部分現金,現在管我晚上的咖啡時間,卡,胸針,乃至這棟房子裏所有的藝術品古董,都是可以的。”


    許棉終於反應過來,他從剛剛到現在,又是河流、大海、高山、碧空,又是自然規律的,這些怕是某首西方詩句吧,總覺得有點耳熟。


    她一時想不起來,思緒也在全方位管轄這件事上打轉:“你都讓我管?”


    霍江逸卻說:“沒聽過是嗎?”


    沒聽過那首詩?


    許棉伸手示意:“等等,‘萬物由於自然律,都必融匯於一體’,你剛剛念的是首詩?”


    霍江逸笑了下,沒說什麽,站起來,繞過茶幾,往樓梯走去:“早點休息吧,晚上不適合思考太多問題,容易失眠。”


    許棉轉頭,目光追上他的背影。


    他為什麽這麽說?難道他最近晚上都有失眠嗎?


    仔細想想,他今天白天的咖啡量的確有點超標。以前並不常戴散光鏡,今天卻戴了。


    霍江逸上樓,身影消失在樓梯口,許棉坐在沙發上沒動,想了想,摸出手機。


    他前麵那些話她都不怎麽記得了,最後那句“萬物由於自然律都必融匯於一體”還記得。


    滑鎖解屏,她將那句話輸入搜索欄,確認,搜索。


    幾分鍾後,許棉豁然站起來,不可思議地轉頭看向樓梯。


    手機屏幕上,是不久前的搜索結果。


    “萬物由於自然律都必融匯於一體”——《愛的哲學》雪萊


    泉水總是向河水匯流,


    河水又匯入海中,


    天宇的輕風永遠融有


    一種甜蜜的感情;


    世上哪有什麽孤零零?


    萬物由於自然律


    都必融匯於一體。


    何以你我卻獨異?


    你看高山在吻著碧空,


    波浪也相互擁抱;


    誰曾見花兒彼此不容:


    姊妹把弟兄輕蔑?


    陽光緊緊地擁抱大地,


    月光在吻著海波:


    這般柔情又有何意,


    如果你不吻我?


    這是一首——


    情詩。


    他剛剛一個詞一個詞揉碎了,親口念給她聽。


    作者有話要說:  詩歌引用雪萊《愛的哲學》


    第三十章


    這天晚上, 她果然失眠了。


    先是睡不著, 在床上翻過來翻過去。


    後來索性搜了雪萊的詩,把那首《愛的哲學》看了一遍又一遍。


    淩晨三四點終於睡著了, 夢裏有河有海有浪,還有高山碧空大地。


    山川河海仿佛都是有靈魂的,萬物自然律都在她麵前流淌而過。


    澎湃的, 平靜的,高大的, 深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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