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江逸悉知一切:“六點半拍賣,下午還有最後一場展覽,你不去展覽,怎麽近距離看到拍品?還是你去拍賣場,隻想拿著圖錄畫冊坐在下方看別人舉牌?去吧,趁還有展覽。”


    許棉:“可是……”


    霍江逸:“沒有可是。”


    榮哲站在床邊,看看門口,看看床上,看看床上,再看看門口,總感覺哪裏不對,具體又說不上來。


    他沒往深入了想,見他們一個讓走,一個又不肯走,打斷道:“行了,小許開我的車過去,你老板這邊我看著,他要是內出血快掛了也有我幫忙喊120。”


    霍江逸點頭:“就這樣。”


    許棉想了想:“那好吧,拍賣結束我就回來。”


    榮哲摸進褲子口袋,車鑰匙拋過去:“會開吧?”


    許棉接住鑰匙:“會。”


    許棉走了,上樓去換衣服。


    她才離開,榮哲嘖了一聲,轉頭朝霍江逸:“這小許真的神了,我長這麽大,就沒見過拿了車鑰匙不看一眼牌子的女人。”


    霍江逸的目光還落在門口,聞言才遲遲收回視線,嗤道:“所以你才總遇到刷爆你信用卡的女人。”


    榮哲想到什麽,拖了一把椅子在床邊坐下,傾身看霍江逸,眼睛發亮:“唉,要不我別相親了,你把你家小許介紹給我談談看?”


    霍江逸沒有轉頭,眼珠子默默轉向他,口氣慵懶而不失優雅地吐出了兩個字:“滾,請。”


    *


    許棉來海城的時候就一個行李箱,衣服帶的不多,當時正處秋冬間隔之際,她帶的最多的就是冬衣,非常實在地奔著抗寒抗凍的目標去,這就導致了一個問題——


    她的確沒什麽衣服,沒約會的衣服,也沒參加拍賣會場合的衣服。


    其實穿毛衣、羽絨服過去問題也不大,她跟著他師父出差的時候圍觀過不少場次的拍賣現場,也看過國內不少大大小小拍賣會的視頻,除了一些特殊場合,大部分拍賣會場並沒有著裝要求。


    但丹舟有點不太一樣,或許是這家拍賣行圈中資源人脈的特殊性,丹舟的拍賣會向來做得非常高端,高端得包括但不限於會場的裝飾風格、氣氛,乃至工作人員的著裝、氣質,甚至是與會的競購人的穿著裝扮。


    許棉心知不能真的穿件羽絨服過去,決定找條套在大衣裏的打底用的裙子,於是頭埋進衣櫃裏,翻箱倒櫃地找了起來。


    二樓大臥室。


    霍江逸一個“滾,請”剛說完,突然一頓,看向榮哲。


    榮哲被客氣地請了滾,正露出無語的神情,見他看過來,忽然眼睛又是一亮:“想通了?同意了?”


    霍江逸淡定道:“沒有,不可能的,別想了。”


    榮哲眼皮子一耷,嘁了一聲。


    霍江逸想了想:“有件事。”


    榮哲脫口而出:“滾,請。”


    霍江逸不搭理這話,直接道:“丹舟的拍賣會,我印象裏是有著裝要求的,你既然這麽閑,打個電話幫她訂套衣服,也別送來別墅了,直接讓人送到酒店去。”


    榮哲震驚了:“我讓你把小許介紹給我談戀愛你不幹,卻讓我給她訂衣服?”


    這什麽操作?


    霍江逸幾不可見地歎了口氣,幽幽道:“要不是我在韜光養晦不能露麵,也不需要你出麵。”


    榮哲:“所以啊,把小許介紹給我吧,這樣我是你朋友,她是你下屬,我是她男朋友,大家親上加親,以後你別說讓我給她訂衣服,訂房子都沒問題。到時候也不用你跟我提了,我自己都會主動去做。”


    霍江逸抬起眼睛,靜靜地看著他:“滾,請。”


    榮哲:“……”


    榮總裁特別不服氣,他怎麽了?帥氣多金富二代還有自己的公司,給人做個男朋友不是綽綽有餘,他還配不上小許了?


    卻聽到霍江逸漫不經心道:“你不是最近在追你的真愛麽,三心二意小心天打雷劈。”


    一句話堵得榮哲啞口無言,直歎氣:“唉,別提了,人我是挺喜歡的,長得也很漂亮,可惜就是沒什麽共同話題。她屬於你那一卦的,藝術氣質咖,什麽諾裏脊畫派,《煎餅果子的舞會》,《穿紅內褲的男孩》,我一個都不懂。”


    霍江逸太陽穴的一根筋崩了起來,嘴角抽了兩下,差點聽得一口血吐出來。


    裏脊?煎餅果子?紅內褲?


    “我先糾正你一下。”他默默咽下一口老血,強勢修正道:“是諾裏奇畫派,《煎餅磨坊的舞會》,《穿紅夾克的男孩》。”


    榮哲一臉茫然:“是麽,我怎麽記得是裏脊、煎餅果子和內褲。”


    霍江逸抬手向門口:“滾,請。”


    榮哲“唉”道:“我就說我不是你們那一卦的,什麽裏脊裏奇、果子磨坊、內褲夾克,不是你們那個圈子的誰懂啊。”又聳肩攤手:“你看吧,我不懂,說錯了你都忍不住要糾正我還請我滾,可想而知我那位‘真愛’忍我忍得多辛苦。”


    霍江逸:“你不懂可以閉嘴。”


    榮哲:“我閉嘴了!這些都是她聊起的,要不然你以為我怎麽知道什麽《煎餅作坊的舞會》?我一個老板,投資人,資本大佬,能想到的舞會不是在星級酒店就是在高端舞池,能想到一百多年之前的法國人會在小作坊裏麵開舞會?”


    作坊?怎麽又變成作坊了?


    霍江逸聽得慘不忍睹,抬手扶額:“別說了。”他聽了幾句都快質疑雷諾阿畫的到底是煎餅磨坊的舞會、煎餅果子的舞會、還是煎餅作坊的舞會了。


    榮哲也歎:“真的,不懂藝術的跟你們懂藝術的根本聊不到一起,別說我下裏巴人影響你們,你們特麽陽春白雪也影響我的審美好麽。我現在看到煎餅果子就覺得那玩意兒怎麽能隻賣幾塊錢,不賣個幾百萬美金都是虧本兒。”


    “………………”


    霍江逸終於忍不住了,顫著肩膀笑了起來,他一笑榮哲也笑,兩個大男人,一個躺著笑,一個坐著笑,整棟別墅的氣氛都跟著愉悅了起來。


    笑過了,霍江逸躺著,踢過去一腳:“別傻樂了,訂衣服。”


    榮哲笑癱在椅子上,聞言坐起來,擦擦眼角笑出來的眼淚:“行行行,訂!訂!”伸手進口袋摸手機。


    “訂什麽?”許棉敲門,站在門口。


    霍江逸和榮哲動作整齊劃一地抬頭看過去,一人一眼,都愣住了。


    她今天穿的衣服他們都見過,是搬來別墅那天她穿的某高奢品牌的白色針織套裝——霍江逸離開霍家的那天早上特意給許棉準備的。


    她穿過,他們都見過。


    可那天的許棉初來海城,還沒安頓下來,才找到工作又得忙公司搬家,一直形色匆匆,衣服也隻是隨意一穿。因為本來就漂亮,哪怕是高奢牌的一套衣服也沒把人襯托得多有氣質,可今天卻大不一樣——


    她化了妝。


    本就瓷白的膚色更為透亮,眼妝口紅讓五官更為立體,特意抓了腦袋頂的頭發在腦袋後綁成一個鬆散的髻,長發吹過,海藻似的自然卷曲,蓬鬆柔亮。


    太美了,美得奪人心魄。


    榮哲差點把持不住伸手去抓床上的霍江逸:是不是哥們兒?是不是哥們兒?!是哥們兒就把你家小許介紹給我!


    霍江逸也看得愣住,眸光筆直地落在門口。


    許棉敲了門,沒進來,本來是想打聲招呼說自己這就走了,沒想到屋內兩個男人一開始還說說笑笑,見自己過來突然就沉默了,還一個勁兒地盯著她。


    她怎麽了?


    她沒怎麽呀。


    許棉不解地低頭看自己。


    榮哲卻抬起手,啪啪啪開始鼓掌。


    許棉:“?”


    榮哲點點頭:“漂亮。”


    許棉反應了一下,有點懂了,她抬手指指自己:“我?”


    榮哲勾起唇角:“要不然呢?你看我在誇誰?門框還是門把手?”


    許棉噗一下笑了,抬手擺了擺,又看看床上的霍江逸:“我走了,拍賣會一結束就回來。”


    轉身,頓住,又問:“要帶夜宵嗎?”


    榮哲轉頭看霍江逸,霍江逸卻道:“書桌裏麵有個盒子,你幫我拿一下。”


    榮哲:?


    許棉的視線越過大半個臥室,看向書桌那邊,抬步走進來:“哦,好。”


    走到桌邊,她拉開抽屜,霍江逸的聲音不緊不慢道:“右下角,黑色的那個,尺寸不大。”


    許棉垂眸看去,抽屜右下角擺著一排好幾個盒子,有大有小,顏色有深有淺色,黑色的盒子卻隻有一個,僅三分之二的巴掌那麽大。


    她伸手取出來,推上抽屜,轉身朝床:“這個?”


    霍江逸靠著床頭:“嗯。”


    許棉拿著盒子抬步過去,霍江逸卻看著她道:“不用給我,自己拿去用吧。”


    許棉:“?”


    她有點錯愕,低頭看看手裏的絨布盒子,又抬眼看霍江逸,霍江逸再一次點頭,她才確認自己沒有理解錯。


    榮哲也納悶,站起來繞過床尾走過去:“什麽東西呀?”


    許棉打開盒子,榮哲走近,目光湊過來。


    絨布盒子裏躺著一枚款式極為簡單的粉色裸鑽胸針。


    許棉對珠寶不在行,卻也認得出來這是顆粉鑽——


    一顆鑽石如果鑲了做戒指,幾克拉就足夠大了,盒子裏的粉鑽卻用來做成了胸針,可見不止幾克拉這麽簡單。


    而這枚粉鑽胸針經由玻璃折射下的陽光一照,整顆鑽麵blingbling地發著光,又亮又粉又漂亮。


    許棉看著,眼睛都睜圓了。


    榮哲也在一旁挑了挑眉鋒,發出感慨的一聲:“靠!”


    許棉錯愕地抬頭,這下又覺得不可思議:“給我戴?”


    霍江逸:“當然,美物配美人。”


    許棉胸口咯噔一跳,心都在顫。


    她一直覺得自己運氣很好,一來海城就被老板從騙子窩的門口撈走,還得到一份包吃包住福利好的工作,更重要的是,老板雖是個和家裏斷絕關係還破產的商人,卻處處體現藝術氣質和人文優雅,又帥又富又有魅力。


    她上輩子一定是拯救過宇宙才能遇到他。


    可現在,當這枚粉鑽胸針躺在她手裏的時候,她忽然心顫得不能自已。


    她本就有點喜歡他,被他吸引,同住在一個屋簷下做著上下屬還得克製內心的真實感受。她真的很認真地處理她的情緒、保持他們之間的距離了,可她現在才發現,有些人根本抗拒不了,他的魅力、他的好、他的關懷,通通都是致命的毒/藥。


    而她的老板,是毒/藥中的毒/藥,不用沾染,聞一聞,便叫她無藥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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