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江逸坐在旁邊,鼻梁上還架著墨鏡,耍酷道:“都說了你老板是個商人,可能嗎?”


    可能啊,許棉想都沒想,心裏就冒出了答案。


    要不然現在去醫院幹嘛?


    可他們江總一副“你想太多、不是這樣”的鎮定臉,許棉又不好多說什麽。車開到半途,她憋出一句:“老板,你是個好人。”


    “……”


    霍江逸摘掉墨鏡,轉頭揚眉。


    許棉也裝酷,撇頭看窗外,一副“我什麽都沒說”的神情,嘀嘀咕咕道:“好人一生平安。”


    霍江逸:“……”這個稱讚可真是非常複古、樸素。


    *


    住院部病房區。


    隔著門上的玻璃,許棉朝病房裏看去。


    不大的雙人病房,靠窗那側的床上躺了一位老爺爺,床邊站著一位老奶奶,老奶奶正拿著毛巾給老爺爺擦臉。


    許棉回頭,霍江逸就在她身後,還戴著墨鏡,目視前方,也不知道能不能在室內看清楚,就一副酷酷的神情。


    距離這麽近,許棉差點想伸手給他把墨鏡摘了:“就是裏麵那位老奶奶被忠正國際騙了古董?”


    霍江戴:“嗯。”


    許棉想了想,低聲道:“是生病的老伴兒看病需要錢才把那筆洗拿出來賣的吧。”


    霍江逸:“嗯。”


    許棉捏拳:“騙子真是太討厭了!”


    霍江逸:“嗯。”


    “嗯”完這第三聲,他半個字廢話沒有,轉身走人。


    許棉回頭看了一眼病房內,轉身快步追上去:“江總,我們這就走了?”


    霍江逸邁著長腿:“要不然呢,買個水果籃進去看看?”


    許棉:“可以呀。”


    霍江逸腳下不停:“勸你不要這麽做。人的脆弱無助不是時時刻刻都需要被展示被同情的。”又道:“目前他們不缺治病的錢,不需要被我和你這樣的無關人士打擾。”


    霍江逸說這番話,目的隻是想打消許棉買個水果籃進去探視的想法,可許棉的思維方式和他一樣,時不時就來個大跳躍:“江總,你是個好人。”


    一個小時之內,連發兩張好人卡!


    霍江逸鼻梁上的墨鏡都撐不下去了,摘了墨鏡轉身。


    許棉卻看著他認真道:“是真的,我真的覺得老板你人特別好。”


    神情專注,眸光認真,毫無虛偽的拍馬屁痕跡。


    霍江逸挑不出錯,戴上墨鏡又要走人,卻被許棉伸出兩根指頭捏住襯衫衣袖。


    霍江逸回頭:“?”


    許棉笑:“老板,來都來了,還是買點水果吧。”


    霍江逸在墨鏡後垂眸,掃過自己被兩根指頭捏住的袖口:“我想我剛剛說的已經很清楚了,不要隨便打擾。”


    許棉:“我沒說要打擾啊,買點水果放門口總可以吧。”說著鬆手,快步往電梯間走。


    霍江逸目光追著她的身影,許棉卻跟兔子似的,幾步就蹦遠了。


    等他走到電梯間,她人已經坐上電梯,梯門都關了一半,站在電梯裏衝他擺手,揚聲:“老板,你在這兒等一會兒,我馬上就上來。”


    十分鍾後,許棉拎著兩大袋子水果上來了,明明坐的電梯,氣卻籲籲直喘。


    霍江逸高高地立在電梯間的白牆邊,看她胸口起伏地喘著氣從電梯裏出來,有點無語:“你急什麽?”


    許棉舉了舉手裏的袋子,示意自己買完了:“怕你等太久啊。”


    說著又飛快地對他道:“老板,你等等啊,我把水果放過去,馬上回來。”又一溜煙跑了,這次比兔子還快。


    “……”


    霍江逸摘了墨鏡,遠遠眺望那小跑著奔走在長廊間的身影,自己都沒察覺地輕聲笑了一下。


    笑完了,突然有點手癢,想刷卡。


    他左右看看,電梯間旁有台自動販賣機,隻能投幣,不能刷卡,黑卡也不行。


    霍江逸想了想,轉身往電梯去。


    許棉沒有打擾那對老夫妻,門口放下水果籃就折返回來,老板人卻不見了。


    原地找了一圈,沒見到人,她摸出手機。


    “江總,你人呢?”


    霍江逸:“下樓,出醫院左拐,旁邊的小公園等我。”


    *


    秋日陽光綿軟,曬著舒服又暖和,室外溫度能有十幾度,一點也不冷。


    小公園臨街而建,地方不大,環境卻好,不遠處就是非機動車道和公交站台,人來人往,觸目有綠有黃,都是秋日的人間煙火。


    許棉來海城這麽久,難得出來逛逛,又難得不用處於老板在身邊的工作待機狀態,一時放鬆下來,閉著眼睛曬太陽,體會這份難得的安逸。


    而海城的繁華、煙火氣、快節奏、慢步調也在這一刻融合得剛剛好。


    許棉很享受這一刻。


    閉著眼睛,眼前是黑的,世界卻是立體動態的。


    一會兒功夫,落在身上的那些陽光忽然都沒了,她睜開眼睛,先看到一堵人牆,接著是“人牆”手裏拎著的兩個袋子。


    霍江逸還戴著墨鏡,一手插兜一手拎著袋子,見許棉睜開眼睛,袋子遞過去,轉身在長椅另外一頭坐下。


    許棉打開袋子,兩杯咖啡、一盒水果、一副墨鏡。


    墨鏡???


    許棉把咖啡、水果放到長椅一邊,取出墨鏡,戴上,轉頭看霍江逸:“江總,這樣是不是才算跟上了領導的節奏?”


    霍江逸靠著椅子,支著二郎腿,目視前方,也懶洋洋地曬著太陽,輕輕一聲:“噓。”


    許棉取出一杯咖啡,另外一杯推到霍江逸身旁:“?”


    霍江逸頭都不轉,伸手取過椅子上的咖啡,舉到唇邊:“秋氣堪悲未必然,輕寒正是可人天。”


    “???”


    老板的詩詞歌賦來得有些突然,許棉倒是跟上了節奏:“宋,楊萬裏,《秋涼晚步》。”


    霍江逸唇角勾了下:“該上學的年紀沒上學,懂得倒是多。”


    許棉戴著墨鏡,喝了口咖啡,繼續曬太陽:“假瓷器見多了而已,上麵什麽亂七八糟的詩都有。”


    霍江逸喝了咖啡:“早知道我應該說‘his soul has in its autumn, when his wings’。”


    許棉:“濟慈,《人生的四季》。”


    老板終於轉過了他高貴優雅的頭顱:“哪家的假瓷器還用英國人的詩?”


    許棉自己都覺得好笑,哈哈一樂:“因為小許我該上學的年紀沒上學,所以博覽群書。”


    霍江逸哼笑,墨鏡遮住半張臉,愉悅的神情卻還是情不自禁地流露了出來。


    畢竟能跟上節奏、尤其是跟上老板節奏的聊天總令人身心愉悅,陽光下再一曬,輕鬆感如同棉花似的一點點膨開。


    許棉戴著墨鏡喝著咖啡曬著太陽,和坐在旁邊戴著墨鏡喝著咖啡曬著太陽的霍江逸聊起了天。


    許棉:“你是怎麽確定那對老夫妻被騙的筆洗是真的?”畢竟在忠正國際手裏,誰也沒見過。


    霍江逸:“那對老夫妻晚年喪子,唯一的兒子留下的遺產就那麽一個值錢的古董,既然是家裏的,當然會留下一些歸屬憑證,尤其是照片。”


    又道:“如果不是真的,忠正國際沒有把筆洗騙過去的必要。直接像騙其他人一樣騙錢更方麵。”


    許棉:“你說忠正國際知道老奶奶是急著用錢才賣的嗎?要是知道他們還會騙嗎?”


    霍江逸:“良心,對騙子來說是沒有價值的。”


    “但是騙子竟然有拍賣許可證。”許棉從墨鏡後瞥身邊一眼,“然而有良心的老板卻沒有。”


    霍江逸默默深吸一口氣:“請有些員工務必知曉一個道理,不戳老板痛處才能愉快地跟著老板吃肉。”


    許棉喝了口咖啡,笑:“知道了,老板。”


    陽光曬得身上暖烘烘的,連拿在手裏有一會兒的咖啡都還是暖的,許棉其實不大喝的慣咖啡,但跟上老板節奏是必須的,難得的愜意也能讓她忽略掉這點不適應。


    霍江逸的咖啡已經喝完了,空紙杯就放在身邊的塑料袋裏,右胳膊屈肘搭在長椅靠背上。


    同是曬太陽,許棉曬一會兒就軟了,沒一會兒就化了,整個人攤坐在椅子上沒個形態,腿叉成x形,背彎著,脖子前伸,像一隻曬化的棉花糖。


    霍江逸的姿態卻始終保持優雅,背不駝、腰不塌,完美的男神坐姿,優雅又貴氣。


    許棉現在終於覺出了戴墨鏡的好處,那就是偷看人可以正大光明地偷看,尤其是偷看老板的時候,眼珠子往左一轉就夠了,頭都不用轉。


    於是身邊男人那側看也挺闊的肩背,從頭到脖子到肩膀再到腰最後到腿的優雅流暢的線條,無一可掩地展示在偷看的餘光中。


    我的媽!許棉心裏大歎。我的媽!


    都是人,怎麽差距能這麽大。


    許棉:“老板,能問問嗎,你回國之前在國外多少年。”


    霍江逸:“八歲出去的,十幾年吧。”


    許棉:“美國嗎?”


    霍江逸:“一開始在美國,後來去了英國,在那裏上的大學。”


    不看人說話總覺得怪怪的,許棉略略側頭:“哪個大學?”


    霍江逸也略微側頭:“你查戶口?”


    許棉:“隨便聊聊嘛。”


    霍江逸回過頭,隨意的口氣:“劍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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