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中介”,是個比較直白露骨的說法, 圈內正經叫法是掮客,給買主和賣家牽線搭橋的,從中抽取傭金,按照許棉的理解,就是和她老板曾經的職業有點像。


    當然,兼收藏家身份的國際藝術品交易商不僅僅隻是掮客這麽簡單,顯然“江總”曾經的玩兒法“高級”很多。


    但再高級,落到國內本土市場,還是得重新適應。


    這幾天逛下來,許棉其實也奇怪他們江總到底要做什麽,集市上買的真假混拚的大瓷瓶、不太值錢的和田玉、沒有收藏價值的真錢幣、銀元等,門市店裏的買的根雕、佛像、古代妝盒、玉佩等等,藏品店收的現代字畫、臨摹的油畫、翡翠項鏈等等等,數量多到放都放不下,林林總總在許棉的臥室裏擺了一堆。


    哦,為什麽都放許棉臥室?


    因為這些都是閑逛的時候許棉覺得喜歡的。


    但凡隻要她看/摸/把玩超過一分半鍾,霍江逸都會問一聲,然後直接掏卡。


    許棉後來都買怕了,碰上多看一眼的,必定認真強調:“不買!不要!別掏卡!”


    每到這個時候榮哲就冷笑:“不什麽,別什麽,你老板有的是錢。”


    霍江逸從容地認可了後半句:“對,你老板有的是錢。”


    許棉:“沒地方放!”


    榮哲:“沒事,我還有房子,保證購放,買多少都放得下。”


    許棉:“古董和現代藝術品不是用來填房子麵積的!”


    霍江逸這才放緩了買買買的速度,而此時,許棉的臥室已經快擺滿了。


    牆上、桌上、櫃子上、地上通通都是,床頭櫃的兩隻碗裏都各擺了一隻木雕小蟾蜍。


    直到一周後,逛完早市睡完回籠覺的早上,許棉被叫去二樓露台開會。


    剛穿過臥室到露台,一抬眼,許棉就察覺出了不對。


    他們江總今天穿得非常正式,很像那天坐在古董沙發上喝咖啡聽音樂時給人的感覺。


    許棉已經能從她的老板正經/不正經狀態的切換中及時辨出現在到底是上班,還是非工作時間了。


    “江總。”許棉走近。


    露天的鐵藝小圓桌上擺著一台筆記本,霍江逸:“坐。”


    許棉在他對麵坐下,沒說話,等著。


    霍江逸靠著椅背,支著二郎腿,姿態閑適,但許棉僅從神情上便看出來,他現在很正經,而這種肢體狀態閑散、神情狀態緊繃的融合狀態也反過來影響了許棉。


    她下意識抻直後背。


    霍江逸開口就是一句正經話:“忠正國際還記得嗎?”


    許棉:“記得。”


    霍江逸接著的話題有點跳躍:“從明天開始,早市你得一個人去了。”


    許棉一愣。


    她沒問為什麽,也沒說不行,她對自己的身份、對她和霍江逸的關係定位一直非常清晰:員工,員工和老板。


    既然是以員工的身份麵對老板,那不該廢話的時候當然不廢話。


    她隻是奇怪,忠正國際和她獨自去早市有什麽關係?


    老板怎麽又忽然提到了那家騙子公司?


    電腦的屏幕忽然轉了過來。


    霍江逸示意她:“看看。”


    許棉定睛,看到電腦屏幕上展開著一份文檔,文檔頁麵上清晰地記載了一份拍賣年錄:


    xx年xx月,在某酒店舉辦的專場秋拍。


    xx年xx月,在某書城三樓舉辦的慈善拍賣會


    ……


    時間主要集中在16年到17年之間。


    許棉記憶力很好,看著其中幾個眼熟的時間和拍賣場次,一下子憶起,這拍賣年錄她曾經看過!


    “忠正國際!”許棉脫口而出。


    霍江逸有點意外:“你知道?”


    許棉沒好意思說自己曾經在富海寶萊的女廁隔間裏搜過隔壁公司的信息,隻道:“他們家x度百科上有,我搜過。”


    霍江逸看著她,緩緩道:“既然你曾經看過,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許棉想了想,沒頭緒,搖頭。


    霍江逸啟唇一笑,眸光裏擰著深意:“意味著,忠正國際手裏有文物拍賣許可證。”


    許棉訝然。


    霍江逸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往下繼續翻文檔。


    許棉在筆記本鼠標區輕輕一劃,文檔拉下,屏幕上出現一個瓷器的照片。


    這瓷器式樣類似缸,但許棉還是一眼認出這是文房用具中的“筆洗”。


    關鍵是,這圖片不是照片,而是手繪的,內收口、鼓腹、藍釉、金色龍紋、蓮花托底,無一不惟妙惟肖地展示在繪畫細節上。


    許棉驚呆了。


    對她有養育之恩的師父沈長青也會照著瓷器畫圖,但多是臨摹觀賞,隻求畫個大概,沒有精益求精的需要,即便如此,也畫得很像。


    可屏幕上這個筆洗卻真到足以媲美實物的程度,尤其是上色,古董瓷瓶上的藍釉著色把握得剛剛好,色沉而不亮,很有質感,金紋也帶著層次感、濃淡相宜。


    更神的是,筆洗圖繪旁標注了瓶底的款識,篆書的“大清乾隆年製”也不是瞎寫的,完全是那個年代的書寫方式。


    許棉看得眼睛都瞪圓了,心裏的驚歎跟開了閘的洪流似的拉都拉不住。


    她老板!江總!神人啊!


    神人霍江逸卻淡定道:“幫我做一件事。”


    許棉回神,從屏幕上撕下自己的眼珠子,抬頭望去:“什麽?”


    霍江逸:“我要你出麵,在古玩市場那邊放出消息,求一件清製藍釉描金紋瓶或者缸,當然,這是你需要放出的消息,隻能是這個範圍,不能再詳細,但我們的目標很明確,就是你看到的這件。”


    許棉更加不懂了:“你要收?”


    霍江逸:“是釣。”


    許棉:“釣?”


    霍江逸:“釣魚的釣。”


    許棉聯係前後,忽然問:“和忠正國際有關?”


    霍江逸笑了笑,很克製,笑意不答眼底,姿態卻款款,抬手舉起電腦旁的咖啡喝了一口,幽幽道:“所以說,你對你的老板認識還不夠透徹,說到底,老板,就是商人。”


    商人的商,是無利不起早的商。


    許棉終於懂了,她的老板雖然和家族一刀兩斷,甚至失去了富海寶萊這家拍賣行,可暗地裏根本沒有放棄建倉,而這個倉,就是暗度陳倉的倉。


    許棉甚至想起他曾經說過的一句話:寧願暗度陳倉,也不能按兵不動。


    霍江逸暗度陳倉行動的第一步,目標就是忠正國際,那家擁有拍賣許可證的、形式上正規、卻不知為什麽走了歪路、老板卷鋪蓋跑路的騙子公司。


    一切的一切,還得追述到許棉誤入富海寶萊的那一日。


    “還記得那天公司裏來了一堆人,你還差點被個老太婆拿訂書機砸破頭嗎?”


    許棉:“記得。”


    霍江逸不緊不慢:“這裏麵大部分人都是手裏持有一個‘假寶貝’,然後被騙了鑒定費、保管費、傭金和各種亂七八糟中介費的。隻有一個老奶奶,她手裏的的確確有一個‘寶貝’。”


    許棉反應了兩秒,重新看向電腦屏幕:“就是這個筆洗?”


    霍江逸點頭:“聰明。”


    騙子就是騙子,沒寶貝的騙錢,有寶貝的騙寶貝。


    老太太苦於沒有渠道賣出,遇上忠正國際,就倒了大黴,沒賣了拿到錢,寶貝還以進行拍賣流程暫為保管的名義拿走了,求告無門,報警都沒用,而忠正國際的辦公地大門緊鎖,人員解散,老板都跑路了。


    許棉聽得切齒:“這種人就該出門五百碼。”


    霍江逸聽了好笑:“一百碼就夠撞死下地獄了,五百碼是浪費資源。”


    許棉:“那老奶奶現在怎麽樣了啊?”


    霍江逸本要接著說正事,被強行扯開話題,頓了頓,默了片刻,籠統道:“暫時沒有大礙。”


    許棉想了想:“既然老板你都喊老奶奶,那年紀肯定很大了吧。”歎了口氣,“這麽大年紀還把家裏一個真古董拿出來賣,估計是家裏急著需要用錢吧。”


    霍江逸本想說什麽,被她兩句話一聲歎帶拐,直接忘了。


    想了好一會兒,還是沒想起來,霍江逸也跟著歎了口氣:“行吧,要說什麽全忘了。”


    許棉倒是記得,提醒他:“說到你讓我去古玩市場放消息,釣魚。”


    霍江逸:“嗯,釣魚,你放出消息,我們就可以等了,大概率那筆洗還沒有出手,還在忠正那騙子老板手裏。”


    許棉捏拳,恨恨道:“然後等他出現了,我們就能逮住他,先套上麻袋揍個十分鍾!替天行道!”


    霍江逸:“……”很好,話題一扯,又忘記自己要說什麽了。


    可看著麵前女孩兒一副聽了幾句話就氣到雙頰鼓囊囊的樣子,他又覺得自己忘記的話比起這份純真善良的情緒展現,根本不算什麽。


    霍江逸甚至直接把那些要說的話疊巴疊巴拋到了腦後,率先站起來,兩手插兜,腳尖朝向落地門:“那還等什麽,走吧。”


    許棉仰著脖子,眨眨眼:“剛剛不是才說到‘釣魚’嗎,去哪兒?”


    霍江逸變魔術似的摸出一個大墨鏡戴上,炫酷又優雅地開口道:“批發市場,采購繩子、麻袋和磚頭。”


    許棉:“?????”


    *


    繩子、麻袋、磚頭是不可能買的,畢竟公司上下二位都是遵紀守法的好公民。


    霍江逸也沒說具體去哪裏,隻領了路,打車帶許棉去了一個地方。


    “醫院?”


    許棉一下子懂了,坐在車裏問身邊的男人:“江總,你不會是看人家被騙的老奶奶經濟困難、身體不好,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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