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剝開一粒蜜橘,“你喜歡宛州的橘子麽?那天我看見你坐在茶樓裏,剝開了橘子卻不吃,用它當紙鎮。”


    季鋒想了想,“還好。”


    她將一瓣橘子送到他唇邊,“那你喜歡吃什麽?我叫他們準備。這麽個好日子,總得讓你吃飽了,有力氣了,才能玩得開心呀!”


    他凝視她,心想,為什麽會有人無論說什麽都是這種又漂亮又天真又邪惡的樣子呢?


    橘子果肉甘甜多汁,他緩緩咽了下去才說:“我愛吃的那些恐怕宛州沒有。”


    她看著他,也往自己嘴裏塞了瓣橘子,隨手把剩下半個橘子扔在炕上,抓起那支綁著毛絨球的小竹鞭。


    季鋒心髒狂跳,心裏有個聲音低叫:來了,來了。她要對我做什麽?鞭打我?不,恐怕不會這麽簡單。


    她笑眯眯的,將竹鞭上的絨球遞到他鼻尖前,搔癢似的輕輕一晃,弄得他幾乎要打噴嚏。他閉目凝神,打定主意,無論韓瑤光如何折磨羞辱他,隻不動如山、物我兩忘便罷。


    他這麽想著,竹鞭上放毛絨球就從他鼻尖下滑,先到了嘴唇上,又跳到下巴,再沿著脖子一路滑到喉結上,轉了個圈,跳到他鎖骨上。


    季鋒這時明白了,他想像中的折磨,和韓瑤光計劃中的那些,相差甚遠。疼痛是可以忍耐的,但是瘙癢很難。尤其是當你閉上眼睛的時候,觸覺的感官靈敏度會被放大。就好像有隻真正的小兔子,或是小沙鼠在他身上頑皮地蹦跳。


    他睜開眼睛,剛好看到韓瑤光抿著唇忍笑,她晃晃手裏的竹鞭,“這個好像逗貓棒啊!”


    她放下竹鞭,在桌上的各種物件中打量了一會兒,拿起帶鈴鐺的蝴蝶夾子搖了搖,又拿起那串玻璃珠皺著眉看了看,最終選了那條紅色的絲帶。


    她用絲帶將他雙眼蒙上,在他腦後係了個結,係完了,她笑著問他,“喂,你還能看見我麽?”


    那條絲帶是幼絹所製,很薄,當然看得見。隻是視野蒙上了一層絲帶的緋紅色,稍微朦朧了些。


    她趴在他耳邊小聲說,“我想了想,這裏的東西都不好玩。你等著,我去找點好玩的。”


    她出了門,在門廊上擊掌,很快有人應聲,她低聲吩咐了幾句,又返回來。


    不一會兒,門外的人低聲叫她,“道長,蜂蜜是盡有的,可是弄不來山羊啊!有一條狗,行不行?”


    她答道,“唉,行吧!先拿來試試。哦,是多大的狗啊?凶不凶呀?”


    季鋒這時終於開始害怕了。


    蜂蜜?山羊?狗?


    隔著一層朦朧的緋紅色,他看到韓瑤光端著一個小罐子,一手牽了條繩子,走近他,以他的視角,完全看不到那條狗是什麽樣子的,隻聽到它不斷發出聞嗅時的呼哧聲。


    季鋒全身每根筋肉都繃緊了,雙拳雙臂用力,綁住他的繩索發出一陣陣輕微的拉伸細響。


    韓瑤光甚為邪惡地笑了兩聲,“嗬嗬,季承晦,你現在才知道害怕呀?晚了!”


    她將蜂蜜放在桌上,彎下腰,伸手扯掉他腳上的襪子,他像被針刺到一樣,突然間想到了許多滅絕人倫的惡行,而她,正要將這些惡行實施在他身上——他奮力掙紮,大喊道:“韓瑤光!你還有沒有人性!你喪盡天良!你這個變態——”


    他竭盡全力掙紮,也不知是怎麽用力的,捆在手臂和大腿的繩索一瞬間就把衣服都磨破了,手臂上頓時滲出了血跡,將他雪青色的中衣快速染出一片片血花——


    我去!看著就很疼!這場麵太限製級了!我根本沒想玩這麽大啊!


    瑤光萬萬沒想到季鋒會這麽大反應。


    發了瘋的季鋒還在聲嘶力竭叫喊,“你最好把我殺了!我隻要還有命在絕對饒不了你!我要把你——”


    她趕快一把揭掉蒙著他眼睛的絲帶,“你要怎樣?我隻是想在你腳底板上塗蜂蜜讓小狗舔你腳板。”


    “啊?”季鋒脖子上的筋還爆著,愣了愣,喉結上下移動,“什麽?”


    他這才看清楚,地上站著一隻最多兩三個月大的雜毛小土狗,耷拉著耳朵尾巴,瑟瑟發抖,仿佛被痛打了一樣唧唧嗚嗚叫著,大約是給他嚇的,兩條後腿兒不停顫抖,還在地上尿了一泡。


    作者有話要說:  季同學,你思想很複雜呀……


    第153章 y


    瑤光趕緊叫人把嚇哭的小狗領走多了一泡狗尿的地氈也得收拾走。可惡啊賬單上又多了一筆。


    她無奈地拖起春凳把季鋒拖到了內室,依舊將春凳一頭架在床邊。


    她將他手臂處的繩索鬆了鬆,輕哂道,“你剛才胡思亂想什麽了?我怎麽就喪盡天良沒人性了?我看你好像一點也不怕癢的樣子就想在你腳上塗點蜂蜜讓小狗舔你腳板逗你笑。”


    季鋒臉色漲紅,緊緊抿著唇不吭聲。


    瑤光小心翼翼問,“你……從前,有人對你……喪盡天良了?”


    他怒視她,“沒有!”


    她這才放鬆地呼了口氣,“哈哈那就好那就好。”


    “好個屁!”


    “哎?你怎麽開始說髒話了?”


    季鋒氣得再次閉上了眼睛。


    過了一會兒他感到韓瑤光帶著點討好的意思摸了摸他手臂湊近他臉龐小聲說,“別生氣了我給你喝點蜂蜜水,好不好?這蜂蜜可香了。”她真的倒了一杯水又從小罐子裏倒蜂蜜加進去,隻是,她不擅長這些日常小事蜂蜜流了一桌子,確實很香。


    她將茶盅湊到他唇邊,“快喝。”


    他咬牙抿唇怒瞪她一眼,不理睬她。


    她嘻嘻一笑,“告訴你啊季承晦,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你要麽好好喝了,要麽,我就捏著你的鼻子,給你灌進去。”


    他聞言張開眼睛,“你一直讓我喝水,想幹什麽?”


    她笑得十分惡劣,“你看你,又胡思亂想了,我擔心你不喝水上火而已。你能不能別總把人想得那麽壞呀?”


    “不喝!”


    她抖了抖衣袖,“哼,季承晦,你忘了這是什麽地方了?這裏還能缺了給人灌藥的東西?你真得叫我往你嘴裏塞個又粗又硬的漏鬥才高興,是吧?”


    季鋒還能怎麽樣。


    隻得忍氣將她手裏的蜜水喝了。


    他喝完一杯,她伸手在他臉上摸了一把,笑道:“你早這樣多好,來,再喝一杯。”


    季鋒沒辦法,又喝了三杯蜂蜜水。


    韓瑤光坐在床沿上,側著腦袋看了他一會兒,抓住他右手腕找穴位,“你之前是按我內關穴對吧?要多大力度,如何運力?如果不及時推宮換血,氣血滯塞,後果會怎樣?真的會殘廢麽?”


    瑤光不知用力深淺,抓著季鋒手腕亂按了幾下,看他鼻尖額頭直冒冷汗,趕緊鬆開手,“我很好奇。你告訴我吧。”


    他長歎一聲,眼睛半闔半睜,“不會殘廢。最多過幾天就好了。隻要人體活動,氣血自然會活動,即使一時壅塞,總會疏散開的。就像你久坐不動,肢體也會酸麻,是一個道理。”


    她氣惱地在他臉上拍了一下:“真的嗎?你知不知道我嚇死了?”


    他又閉上眼睛裝死了。


    她也不再說話,從暖炕上拉了條絨毯蓋在他身上,吹滅燈燭,她自己躺在床上蓋上被子,舒舒服服睡了。


    這時大約已經是深夜了,隔壁院子的絲竹歡笑聲都漸漸停歇,萬籟俱靜。


    季鋒睜開眼睛,轉過頭,能看到韓瑤光側臥著,像隻小老鼠一樣蜷在被窩裏。


    她還真睡著了。


    他再試著運力去崩斷繩索,她之前將他手臂大腿處捆著的繩索略鬆了鬆,這時他一用力,麻繩上的粗麻立即紮進之前他掙紮時造成的傷口裏,如同千萬根小針刺進皮肉中。


    季鋒忍痛試了幾次,發覺繩子鬆了之後想要崩斷更難了。而他身後這條春凳,是用一寸多厚的桐木打的,絕無折斷的可能。


    過了大約一盞茶的工夫,季鋒終於知道韓瑤光為什麽一直逼他喝水了,他氣得叫她,“韓瑤光!”


    她迷迷糊糊應了一聲,“嗯?”


    “除了蜂蜜,你在水裏還放了什麽?”


    她打了個哈欠,低聲笑道,“還能有什麽,當然是利尿的藥物!”


    她坐起來,在炕桌上摸索了一會兒,重新點亮了燈,那張漂亮的小臉上是又得意又邪惡的笑容,“你忍得很難受吧?怎麽樣,你求我啊。嘻嘻,你不求我,咱們就耗著,看看你能憋多久。唉,我聽說,男人憋得太久了,以後會尿不盡,尿瀦留,尿等待,尿氣痛……”


    “你閉嘴!”季鋒怒喝。


    韓瑤光輕哼一聲,將床邊的小木幾拉過來,提起茶壺,舉得高高的,往茶杯中注水,她一邊緩緩地倒水,一邊歪著頭欣賞季鋒的臉色。


    在昏暗的燭光下,季鋒緊咬牙關,下頜線繃得緊緊的,雙眼緊閉,可是長長的睫毛不停顫動,脖子上的血管暴起,喉結上下移動。


    瑤光倒滿一杯水,又掀開壺蓋把杯中的水倒回去,“你還記得山穀裏那道泉水麽?一滴,一滴,從山壁上滴下來,也不知道滴了多少年,把穀底的石頭滴出了一個洞。唉你說,蛇喝不喝水啊?那兩條蛇自從我們上次去過就冬眠了,再也沒出來過。對了,你還收著那兩粒丸子麽?那是做什麽用的?那個給尼姑們藥的老板找到沒有?聽說他跑的時候還帶了兩個小倌兒一起跑了……”


    她絮絮叨叨說了許多話,一邊反覆往茶杯中倒水。


    季鋒氣得胸口想要炸開了,苦於身體受困,不然真想衝上去抓住韓瑤光把她按在腿上狠狠朝她屁股上拍幾巴掌!怎麽竟然就會這麽壞!


    過了一會兒,他忽然感到耳朵邊傳來一股熱乎乎的氣,驚得一縮脖子,急忙一側首,果然看到韓瑤光的臉伸到他臉旁了,“你幹什麽?”他憑直覺覺著,她是在偷偷聞他。


    她眨巴眨巴眼睛,微笑道,“你想什麽呢?”


    季鋒盯著她看了幾眼,冷哼道:“想你的尾巴藏在哪兒了。”


    她像披鬥篷一樣裹著被子,蹲在床上,聽到他這麽說,低頭一笑,故意做了個她以為的極魅惑的樣子,嬌聲笑道:“你想看看麽?”


    季鋒臉一紅,這才覺出自己所說不妥,剛要閉上眼睛,就見她掀起被子一角,晃了晃身子,“嘻嘻,我早得道啦!哪還有尾巴?”


    又鬧了一會兒,她打了個嗬欠,吹熄燈燭,又去睡了。


    窗外的月光變得比不久前亮了些,窗前偶爾飄過一片片羽毛似的黑影,季鋒猜測,又下雪了。雪地映著月光,所以更亮了些。


    他藉著這光,扭頭看向床裏,總覺得韓瑤光頭上不知何時就會冒出兩隻毛絨絨的小尖耳朵。


    瑤光這次睡到天亮時才醒來。她一醒,先去看看捆在春凳上的季鋒。受了一夜折磨,英俊的季指揮下巴、脖子、兩鬢上都冒出了一層欷歔的青胡茬,他早就醒了,立即轉過頭瞪了她一眼。


    瑤光笑了一聲才覺得喉嚨裏又幹又疼,鼻子好像也有些塞。


    這時室外早候著服侍的人了,瑤光拍了拍手,五個俊俏少年魚貫而入,捧著熱水巾帕等物服侍瑤光梳洗。


    對於那位被捆在春凳上裝死的漂亮公子,眾人視若無物。沒辦法,在這種地方,這種玩法,見得太多了。


    瑤光收拾停當,又進來兩個少年,領著人在外間炕桌上擺了早飯。


    瑤光吃了一些,叫他們下去,又叫人拿來熱水、剃刀,香胰子毛巾,端了個繡墩坐在季鋒旁邊,“我給你修修麵。”


    季鋒還能怎麽樣?隻能繼續裝死唄。


    她用一隻絨刷蘸了香胰皂液,在指尖揉出潔白細膩的泡沫,塗在他臉上脖子上,再打開那把雪亮的剃刀,問一旁端托盤的少年,“是順著毛根剃還是逆著剃啊?”


    季鋒這才大驚,“你不會麽?”


    她無辜地搖搖頭,“第一次!”


    還好,剃刀磨得很鋒利,再加上泡沫潤滑,在肌膚上一劃而過。


    季鋒這時不知是該慶幸,還是該難過,她現在似乎是把他當成一個玩偶,就像小女孩們給她們的玩偶娃娃穿衣打扮一樣,不過,他此刻是一個男性的玩偶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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