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炊具行訂的烤麵包吐司盒終於做好了。於是烤了一個大牛奶吐司麵包。


    牛奶吐司麵包是一種非常柔軟蓬鬆的麵包。這種麵包得用酵母粉發酵。用老麵頭可不成。


    這時代雖然沒有酵母粉可也難不住瑤光。古代歐洲麵包直到十六世紀時還硬得像磚頭,守城的時候可以扔下去砸死敵人,後來終於有位麵包師傅靈光一現用啤酒花做酵母才終於結束了麵包可以當武器的時代。


    大周沒有啤酒花但不缺酒曲。


    瑤光讓吳嬤嬤提前做了一大缸糯米甜酒用醪糟發麵,果然做出了蓬鬆柔軟的麵包,撕開金黃的外皮後是像雲朵一樣輕盈潔白的內心,充滿細膩的小氣孔,香味更是誘人極了。


    第一次看到這麽大塊的麵包時,店裏的人和薛娘子等都傻眼了——瑤光從前做的麵包可不是這麽大個啊!


    雖然瑤光撕了一塊麵包吃得很香,但這種個頭比磚頭還大的東西能當點心賣麽?還撕著吃?這和我們店裏現在賣的這些金風玉露點心完全不是一個風格呀!


    瑤光在眾人的驚愕中笑了著用刀將剩下的長條狀麵包切了幾片一指寬的片,塗上黃油和蜂蜜兩片一夾,再切成四個小三角遞給他們。


    大家這才露出了然的笑容,這麽著也不是不可以啦!而且挺好吃的。


    不過此時養蜂業還不很發達,天然蜂蜜太貴了,瑤光就教吳嬤嬤和幾個婆子做果醬。這時山下的杏已經熟了,一簍五十錢運上翠溪鎮再一簍加十個錢。瑤光叫多寶批發了十簍杏,全部加糖做成果醬,再加上薑和薄荷,最後做出的成品是半透明的金黃色,滋味好極了,連老郡主都很喜歡。


    果醬黃油三明治——不,應該叫“祿福糕”,推出之後深受大眾喜愛。“祿福”者,其實就是loaf的諧音。


    她近日做的這幾樣點心、兩罐果醬、四個沒切的大祿福和一封厚厚的書信,回京給太妃請安。


    秦婆子不辱使命,將幾樣點心完好無缺地送到了太妃手中。


    因前頭秦婆子已在太妃麵前回過一回話,李嬤嬤聽門上人說瑤光派了她來請安,便直接叫她帶著東西來了春暉園。


    太妃先看了幾眼瑤光的信,便問秦婆子:“上次你主子來時,道是怕要過了七月才開店的,怎麽這會子就開了?開之前怎麽也不派個人來報個信兒呢?”


    秦婆子忙笑著將瑤光突發奇想做出了頗有點奇異的甜果子,得了老郡主喜愛,攛掇她們隔日便開店跟太清宮別苗頭的事說了。


    太妃和李嬤嬤相視一眼,都暗中覺得可笑。


    再展開瑤光的信讀完,信後還附了幾張畫,其中一幅寥寥幾筆將那日開業時老郡主刁難玄樸的情景畫得栩栩如生,逗得太妃又默默笑了。其餘幾張畫各記錄了她日常的生活,有和吳嬤嬤在退思居冷泉間中擺盤子的,騎著驢去山穀買牛奶羊奶的,還有她的新式“烤箱”的樣子。


    “把那幾樣新奇點心都端上來了吧,我們也試試看。”太妃將信遞給玉版收好,和李嬤嬤移步去了花廳。


    丫鬟們將幾樣點心都擺好了,秦婆子從棉花包裏取出白瓷蓋碗,解釋道:“良娣早在做出來這點心那一日就想送來的,可又怕路上顛簸壞了,這幾日終於想出了個法子,趕製出了幾個棉花套,臨行前囑咐小的抱在懷裏來的。”


    紫翎端來一個白瑪瑙盤子,秦婆子將蓋碗中的果凍小心翼翼用小銀刀一剜,果凍滑入盤中,陽光透入,頓時將盤子變成了如煙霞一般的淡紫色。


    眾人不能免俗,驚異讚歎了一番。


    秦婆子將每種點心都介紹了一遍,最後說到大祿福和果醬黃油,還有老郡主如何給各色點心起名,現在大眾又是怎麽叫這些點心的,太妃聽得津津有味,跟李嬤嬤說,“瑤光這孩子心裏有成算。”說著命人賞了秦婆子,吩咐道:“你今晚就住下吧,明日再回去。莊子上前日送來了些土產,你一起帶回山上給你主子嚐嚐。”


    是夜,端王下朝回來,陪母親吃了晚膳,太妃也不提瑤光的事,待丫鬟們送上甜品時也不吱聲。


    端王見了果凍,也是驚奇,端起盤子對著燭光照,“這是什麽?”


    太妃才笑著說:“是瑤光今日遣人送來的。她在山上開了個點心鋪子,這是她琢磨出來做的,叫什麽果子凍。她師父給起了些個仙風露霞的名字,味兒嘛,也還不錯。你嚐嚐吧。”


    端王放下盤子,默不作聲。


    太妃也不理他,叫紫翎,“王爺此時吃不下了。你叫人送去外書房吧,預備他晚上餓了吃。”


    待紫翎等人退下,太妃搖搖扇子,說些閑話便叫端王去了。


    自從五月回京,端王就一直住在外院書房,服侍的全是侍衛,連一個婆子也不要。太妃擔心侍衛們粗心,又從宮中要了幾個小太監去。


    端王更衣後問白久天:“今日是誰來請安的?”


    白久天知他問的是瑤光的事,忙說,“一個姓秦的婆子。”


    端王沉默一刻才說,“叫她來回話。”


    秦婆子今日住在外院仆役的院子,因明日一早要趕回山上,早早就睡了,這時被人叫起來,聽得王爺傳她回話,忙重新穿衣梳妝,去了外書房。她跪在堂前惴惴不安請了安後,等了半天,端王才問,“她……近日可好?平日有何消遣?經讀得怎麽樣了?可還有頭疼手痹的症候?”


    秦婆子一聽就懵了。她才上山半個來月,平時又不在靈慧祠伺候,怎麽知道這些啊。不過,她也有急智,就說:“小人上山以來,娘子身子總是健旺的,前兩日還自己騎著驢子去山穀農家買牛乳羊乳。她近日忙著做點心的事,還不曾收拾翠穀別院,正房中大件家具一樣還沒,隻叫小的和另外兩個婆子住在外院看著。自從鋪子開了,小的們便住在翠溪鎮上了,每日娘子黎明時分就來店裏了,還教會了小的們整治點心……”


    她絮絮叨叨說了一通,先說了瑤光的每日日常:黎明就來店中做點心,午後離去回靈慧祠念經,傍晚騎著驢子去山穀溜躂一圈,有時會買些牛奶回來……


    然後又說起瑤光定製的烤箱、烤盤,裝點心的竹盒竹籃等各種東西,接著又說了各樣點心都是什麽名目,祿福糕又是怎麽做的,店鋪生意如何……


    端王靜靜聽著,一直沒打斷她。


    秦婆子把自己能想到的都說完了,小心地抬起頭看端王一眼,辨不出他喜怒,小聲道:“便……是這樣。”


    端王又好半天沒說話。


    秦婆子不敢抬頭看他神色,隻聽見他悠長地呼了口氣。他身側的燭光輕微跳動,他投在地上的影子卻仿佛紋絲沒動。


    過了好久,端王才道:“你去吧。”


    秦婆子忙又叩頭,正要爬起來時,聽見端王冷冷道:“我問你話這事,你回去不可跟人說。”


    她嚇了一跳,又趴在地上叩了個頭,“小人記住了!”再爬起來時,端王已經走了。


    秦婆子背後出了一層汗,走出正堂,一個侍衛小哥捧著個朱漆木盤笑眯眯叫她,“秦嫂子,這是王爺給你的賞錢。”


    秦婆子忙垂首接了木盤,稱謝後也不敢看盤裏是什麽急匆匆走了。端回了自己的住所後一看,是十串銅錢。


    秦婆子為難了一路,回到山上,到底沒敢跟瑤光說端王問話又重賞她的事。她隻盼著什麽時候瑤光能開口將她一家都從綠柳莊要來,她也不用擔心自己一仆得侍二主了。


    瑤光壓根沒看出來秦婆子的內心戲,得知太妃挺高興,就很滿意。


    點心店上了正軌,她也要專心做點本職工作了。


    她來靈慧祠已經快一個月了。從見新單位領導那天起就接了給領導畫像的工作,這畫像她先是畫了幾次小樣,後來調好了顏料,準備了帆布和木板後正式開畫她在古代創作的第一幅油畫,畫幅不大,比老郡主給她參考的原圖稍大一點,也就十八寸,以油畫的尺寸來看並不大。但她反覆修改了許多次,始終不滿意,總覺得少了些什麽。


    近日來,她終於來了靈感。


    畫像講究的是什麽?人物的神韻。


    尤其是私人定製畫像。


    這活兒是她的專長,按說這個尺寸的畫像,照她以往的速度快則三五天慢則兩三周也就成了,可為什麽到了古代之後接的第一單總覺得少點什麽呢?


    她拿著畫筆,對著畫布思索,久久不能下筆。就仿佛置身於一片濃霧密布的荒原之中,目之所及不過身邊兩三米的地方,再遠的,不管怎麽努力,就是看不清。


    瑤光百思不得其解。


    但在老郡主在品嚐果凍當晚決定第二天就開張時後,那片藝術荒原幽暗的天空中突然閃起一絲亮光;在老郡主給那些點心挨個起了又風雅又拗口的名字之後,這道光越來越亮了,照亮了荒野,驅散了濃霧——她明白了!


    從前找她定製畫像那些客人絕大多數是名人,他們的私生活早已曝光於大眾眼前,在他們進入她的畫室之前,她已經或多或少地了解了他們的性情。


    更重要的是,她為他們畫的是人體畫。身著華服時,一個人所展現出的精神狀態,神韻,氣質,和脫下衣服時是不一樣的。


    等身的人體肖像當然不可能一次就畫完。即使對自己的身體具有高度認同感和自信的顧客也很少有人會在第一次來她的畫室時就徹底放下心靈上的防備,可去了幾次之後,卸下了衣物這最後一層盔甲時,所展露出來的也不僅是肉體,還有靈魂的一角。


    她的顧客中有人最初隻是因為圈內傳說“被ste畫過之後就會爆紅”而求一副畫像,但後來又回來求更多畫像的,她生意太多的時候曾經不客氣地問過這人,“都畫過了,該有的都有了,該體驗的都體驗過了,怎麽還來?”他回答說:“因為你讓我看到我照鏡子時看不到的自己。”


    但在古代給人畫像,要是敢提出讓顧客隻披著一塊布在她麵前坐臥行走,再聊聊天,吃點小零食——這要求提出來就會被人一巴掌抽飛。


    所以,她對自己的畫總不滿意。因為空有其型,而無其神。


    可現在不同了。


    她更了解老郡主了。


    為什麽她年輕時住在退思居?為什麽她那時喜歡把居住空間分隔成一小塊一小塊的?臥室明明已經不大,還要再專門隔出一塊放床?為什麽她後來不再想住在這裏了?為什麽她現在的起居室是全開放式的?她的院子和退思居完全是相反的風格?是什麽造成了這個逆轉?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老郡主的好勝心並沒在搬到疏闊的院子之後有所改變,猶如老薑,彌老而辛。


    甚至,她為什麽這麽針對周真人師徒,瑤光都有了隱約的猜測。


    感覺來了什麽也擋不住。


    最終,在大周完成的第一幅人物畫像讓她非常滿意。


    她借鑒了梵高的多幅自畫像中的畫法,提取老郡主原畫中的竹子和枸杞的配色,用這兩種顏色為主色,同色係顏色為輔,用印象畫派的點彩畫法填滿了人像的空白處,遠遠看去,畫中人坐在一片竹青與朱紅交錯的光影中,其間又有許多不同層深的紅與綠,這使畫中人的麵部神情和肢體語言成為了圖畫中的焦點,她背對畫師而坐,卻又扭著身,轉過頭,凝視作畫之人。她當時在想什麽?她當時看到什麽?


    人物麵部遠看傳神,近看時卻會讓從沒見過油畫也不了解油畫顏料特質的人非常驚訝——人物臉部是一條一條的彩色線條堆砌而成!仿佛一道道皺紋,一道道疤痕,即使不懂繪畫,也能感受到那是無情歲月留下的痕跡,可站遠了,畫中的女子又明明是個年輕女人。


    老郡主看到這畫像時,頓時眼圈就紅了。


    雖然她什麽也沒說,但瑤光知道,她在大周的第一位顧客十分滿意。


    至於其他人是什麽感想,瑤光一點也不在意。


    第70章 獎勵


    老郡主收到這幅畫像後先遣退眾人自個兒在房裏待了半天然後又興高采烈地召集大家宣布明天放假她帶眾人去翠穀玩耍幾天。


    宋李兩人是最高興的。尤其是李靜微。她爹那個樣兒想也知道不會讓她在翠穀有別院。宋靜守還能以“看看山下別院”的名義一個月出去一次,她呢,一年到頭都得在靈慧祠服侍老觀主偶爾去翠溪鎮一趟就跟監獄放風一樣。


    並且最慘的是她還不能表露不滿、羨慕等等情緒。


    老郡主平日也沒少去翠穀玩,這次大張旗鼓,讓張師姐帶著李靜微當天晚上就去她在翠穀的別墅做準備工作,第二天一早吃過早飯就浩浩蕩蕩乘車出發了。這一次,她要在穀中住上幾日。


    瑤光本來是想留在靈慧祠的。她對老郡主很喜歡的幾項消遣:看戲、聽女先兒說書、泡澡堂都不是很感興趣,但這是領導帶隊進行團建呢,你說不去就不去?就當是公費旅遊了!於是幹脆給竹葉、吳嬤嬤等人放了假,叫她們趁機也休息休息。她們這段時間在靈慧祠和漱玉街兩邊跑也夠累了。現在店鋪生意上了軌道,大家都趕快歇歇吧,接下來還要忙呢。


    於是翌日清晨一行人便下了山先去了老郡主的翠穀別院。


    瑤光一進院子就在心裏喊:壕無人性!


    老郡主的別院占了翠穀最棒的一塊地。是溪流引入後流進的第一家。當年容仙公主的院子。那能不棒?因為是打頭第一家,所以不必像排在後麵那些院子一樣將淨房放在街道對麵,直接就在院中!而且,還是一個套房一個衛生間加淋浴!


    瑤光一看客房裏還有獨立衛浴,頓時激動得咽了兩次口水——容仙公主必須是位穿越前輩啊!


    唉,可惜,她和她相隔了幾百年。


    老郡主挺得意,“韓丫頭,我這地方還住得吧?”


    瑤光猛點頭,“住得!住得!大約神仙也住得了!”要是客房裏有衛星電視和無線那就更棒了。


    眾人安頓好之後,老郡主就要到外麵走走,這時戲院的戲還沒開場,反正也是順路,大家就去了宋靜守的別院參觀。


    瑤光在宋靜守的別院又喊了一次壕無人性。


    人家宋靜守買不到地段最好的房子,但是人家媽有錢啊,買的是個三進的院子,不僅有水景,還是個不小的池塘,池上還修了小巧水閣。


    老郡主帶眾人坐下,宋靜守的仆人們端了各式茶點伺候,宋靜守還取出一副瑤琴彈了一曲為大家助興。


    既然去了宋靜守的別院,瑤光的別院也是順路,隻有硬著頭皮請大家去參觀。


    幸好頭一天老郡主就給了信兒要來翠穀玩耍,瑤光當即就命秦婆子來做準備,不然真是沒法招呼客人。


    進了院子,她一眼掃過見窗明幾淨,還插了瓶花,稍微放心。


    她主院的家具不全,自己人吃個飯還行,卻沒法體麵待客,但秦婆子機靈得很,將正院的玻璃遊廊上槅扇打開,在木廊上鋪了白葦席子,一字排開一溜小竹幾,擺上錦緞坐墊,再用精巧小杯小瓶插了花葉置於幾上,如此,坐在遊廊地板上看去,倒像是請人欣賞院中水池中的假山和院中開得正盛的紫藤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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