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那個香囊裏裝的並不是驅蟲的香料,而是些亂七八糟的藥渣子,這是他剛進師門黃鸝師伯送的。


    她製藥剩下的藥渣也不想浪費,幹脆給羽靈宗每個弟子都發了兩三個藥渣香囊,既能解決浪費問題,也能省去一筆香料錢。


    黃鸝師伯是羽靈宗長老中唯一一個凡鳥出身,學不來神鳥的揮金如土,她性子好,教授的又是醫術,門下弟子也是最多的。


    一夜無夢,等崔祁醒來時,幾人已經收好了營帳撿柴歸來。


    “崔先生,能借用一下您的刀嗎?”


    崔祁迷迷糊糊地點點頭,他們興高采烈地拿起彎刀笨拙地削著一塊堅硬的肉幹,小心地放到鍋中。


    大漠裏的食物格外珍貴,那個最瘦小的年輕人蹲在下麵撿拾掉下沾了沙子的肉渣,開心地吃了下去。


    崔祁還有點不清醒,他覺得自己要飄起來了,雖然他的確飄了很多年。


    “大漠真不是好地方,家裏的床多軟啊。”


    他特意用了虞國的方言,剛來這個世界他不會虞國話,也是靠法術交流的,過了幾個月他才學會用那種怪異又古老的語言溝通。


    唐國方言則透著股黃土的粗糲,和虞國的粗獷截然不同,他也不會,越國就有些像蘇杭的方言,軟軟糯糯的,他也照樣聽不懂。


    於是崔祁思考過一個問題,那些穿越到古代和異世界的穿越者真的沒有語言障礙嗎?


    後來他想明白了,作者不可能把篇幅花在學習語言這樣無聊的事情上,沒有高潮和爆點,也吸引不了讀者,所以他們也不管這些看著不重要實際卻致命的弱點了。


    思及此,他更欽佩始皇帝的先見之明了,現在分裂的時間還不算長,各國之間還有天子這個聯係。


    若天子的影響力徹底消失,大家不再認同彼此是一體的,再統一就遲了。


    和昨晚一樣的味道飄了過來,崔祁被嚇的立刻清醒過來,這幹糧是真的難吃,他才不要咽下那麽可怕的食物。


    正想著如何推拒時,埃斯端過一碗散發著香氣的糊糊遞給崔祁:“崔先生,您昨晚都沒吃,再不吃隻怕要餓暈在路上。”


    崔祁:……


    他皮笑肉不笑地接過胡楊木碗,一仰頭灌了下去,送到跟前再不吃就顯得不識抬舉了。


    他吃完抹抹嘴,從袖中的釧子裏拿出幾個酸杏子遞給埃斯:“我也帶了些幹糧,你們行商不易,不用特意準備我的飯。”


    拿到杏子,埃斯看崔祁的眼神從長輩看小輩的慈愛變成了驚異,從東方進入大漠至少要走幾十天,杏子怎麽可能還這樣新鮮?


    而且他身上的行囊隻有一塊餅和一個水壺,東西難道都放在袖子裏嗎?怪不得東方的衣服袖子那樣寬大,原來如此。


    崔祁根本沒注意埃斯的神色,他被嗆的不行,過了幾個月好生活的他乍然吃到這樣粗糲的食物,嗓子和食道都發出了強烈抗議。


    看崔祁嗆的難受,埃斯取過一旁的水囊:“不要吃那麽快!在大漠裏一切都要小心。”


    其實他也不想喝羊皮水囊裏倒出的水,羊膻味特別重,可既然選擇集體上路,他也沒法挑剔,隻能接過稍微抿了一口。


    水剛入口,那種腥膻氣味就嗆的崔祁連連咳嗽。


    “咳咳咳……咳咳咳…埃斯先生,我沒事,你也過去用餐吧。”


    埃斯不放心地拿著杏子去到年輕人那裏,以他的經驗來看崔祁身體素質相當不錯,怎麽吃幾口東西就嗆成這樣?


    難道是中原人水土不服?他想通後決心以後要多關照崔祁些,才二十歲的年輕人背井離鄉跑到大漠也不容易。


    “埃斯叔叔,這是杏子嗎?”


    一個身材魁梧的年輕人看著嬌豔欲滴的杏子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們的身體目前都處於缺水狀態,飽滿而富含水分的杏子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就連一直心不在焉的瑪斯都眼巴巴地看著。


    察覺到後輩的用意,埃斯笑著把杏子都分給了幾人,他們迅速地吞了下去,隻有瑪斯吃的格外珍惜。


    “埃斯舅舅,這從哪裏來的?”


    埃斯指了指崔祁的方向:“崔先生給的,他吃東西太快嗆到了。”


    一旁的崔祁隻覺天旋地轉:“以前吃粟米粥都沒這樣惡心,看來還是最近過得舒坦了。”


    他去年冬天被雲姬母子撿了回去,說起來也在虞國度過了大半年的時光。


    從一開始的隱瞞偽裝到後來的隨心所欲也花費了數月光景,要他馬上就對萍水相逢之人徹底放下心防也是不可能的,所以他隻好忍。


    可年輕人不會理解崔祁的心思,他們湊到他身邊,用渴望的小眼神一動不動地盯著他。


    崔祁默默歎了口氣,又拿出幾個杏子分給他們。


    “這是最後幾個了。”


    他們感激地收下杏子放入口中慢慢品嚐那刺激的酸味,瑪斯卻死盯著那顆黃澄澄的杏子。


    “崔先生,你進大漠多久了?”


    崔祁數了數手指,他總不能說自己昨天才進來就走了這麽遠,這不符合常識。


    於是他數了幾遍手指後才回答:“大概一兩個月了。”


    月?瑪斯不解地問道:“什麽是月?”


    崔祁重新把白淨修長的手縮回袖子裏,他攏了攏外袍笑道:“東方是根據月亮算時間的,一個月大概三十天,也是月亮從圓到缺從缺到圓的一個過程。你是不是想問這杏子為何不腐爛幹癟?”


    瑪斯點點頭,崔祁這麽多年也不是白活的,他雖不喜歡察言觀色,可一眼搭過去也能看出大部分的想法。


    當然,唐王和趙嬰那樣的人精不行,他們戲演的太好,就連真情流露也像帶著麵具。


    “那是因為越王得了道家助力,有了能保存食物的法器。”


    他也沒說謊,隻是不明著說出自己就是那個人罷了。


    瑪斯來了興趣,若是能有保存食物的法器,他們也不必日日與肉幹幹餅為伴,行商也多了些貨物,可那樣的東西一定價值連城,小和恐怕負擔不起。


    看瑪斯臉色變來變去,崔祁也覺得好笑,終究是沒經過風雨的年輕人啊。


    他見過不少老妖怪,他們已經不會做出這樣生動的表情了,隻能終日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


    而來虞國後他又見了些精於算計的人,他們的臉上帶了無數層麵具,什麽時候用那一副都有精準的安排,真正的那張痛苦著掙紮的麵孔被很好的隱藏起來,不見天日。


    終於,瑪斯鼓起勇氣問道:“不知崔先生可否割愛?”


    他背過身去掏出掛在心口的墜子,是一大塊白玉,細膩溫潤且一點瑕疵都沒有。


    “我聽說東方都喜歡這樣的寶石,不知這可抵得上崔先生的寶物?”


    一見品相如此優異的和田玉,崔祁立刻心動了,這塊玉若是放到現代,說是價值連城也不為過。


    但他是個有良心的人,拿著水晶騙和田玉這樣的事他幹不出來。


    思索再三,他摘下手上的釧子:“這東西在東方不算貴重,反而是你的玉石更受歡迎,若這樣交換,是你虧了。”


    瑪斯注視著那串綠水晶的釧子,它在陽光下呈現出絲絲縷縷的花紋,其中還流轉著法術的光彩。


    他咬咬牙,還是堅定地說道:“崔先生,我不知道東方如何評定這隻手釧的價值,但對小和來說,它足以救命。而且小和附近的河流就產出這樣的玉石,還請崔先生收下吧。”


    見他堅持,崔祁也不再勸,他除了在隱藏身份時撒謊,其他時候都隻說實話,既然知道還願意,那他也就成人之美了。


    他雙手遞上釧子:“說芝麻開門就能打開。”


    這也是崔祁的惡趣味,西域總讓他想起阿凡提,那麽說句芝麻開門也是應該的。


    他想著想著忍不住笑了,瑪斯卻以為是崔先生得了美玉才開心,也露出一個笑容。


    有所求的人總比無欲無求的人要好懂,瑪斯也奉上玉石,兩人都一臉得逞的表情,帶著愉悅的心情回到大部隊。


    這種快樂在聽到瑪斯流利地說出那句芝麻開門後更是達到頂峰,他真的喜歡這樣可愛單純的年輕人啊。


    什麽都表露在臉上,眼睛也幹淨透亮,好像一潭池水,清淺而又純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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