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著琉璃瞳孔的年輕人見兩人在畫什麽好奇地湊了過來:“埃斯舅舅,你和崔先生在討論什麽?”


    埃斯拍了拍他的肩膀:“瑪斯,我們在說西方的事情。”


    “西方?”


    見喚作瑪斯的年輕人露出不解的神色,崔祁笑著解釋道:“綠洲衰退,我和埃斯先生在討論西方的土地,那裏很適合居住。”


    埃斯也指著地上簡陋隨時會被風吹去的地圖道:“瑪斯,你是這一輩裏最聰明的孩子,應該也看出綠洲的頹勢,我們必須要尋找新的家園。”


    “東方的人口太多,而且我們的容貌也和他們不同,而且想到達要經過東胡的地盤,他們太過凶殘,我們人也太少,不如拚一把!”


    崔祁見埃斯徹底被說動,心裏不禁誇獎自己的口才。


    但同時他也知道遷徙的過程中一定會死很多人,可不走就是死路一條,任由曾經的輝煌和榮耀被黃沙和時間淹沒。


    瑪斯聽了舅舅的話,若有所思:“崔先生,您是東方來的客人,為什麽對西方那麽了解?”


    崔祁又拿出之前的理由回了過去,他又接著問道:“西方真的能容納我們這些無家可歸的可憐蟲嗎?”


    “不是西方容不容你們,而是你們容不容他。”


    崔祁說的堅定,他既然勸了就要管到底,更何況現在的西方應該還沒有什麽戰鬥力。


    天色暗了下來,其他幾個年輕人也聚到埃斯身邊,嘰嘰喳喳地說著一路的見聞。


    他們第一次跨越大漠,興奮的不得了,還不清楚自己將要麵對的是什麽。


    埃斯看著他們,忍不住連連歎息,他當年第一次行商也是這樣單純,可大漠教會了他低調,每次遠走商隊都會損失些人,而他幸運地活到了現在。


    崔祁見埃斯歎氣,也明白了他的憂慮,大漠商隊向來九生一死,即便是現代來大漠勘探都會有遇難者,更何況現在簡陋的條件,他們走著的商路是無數商人用性命鋪就的。


    年輕人開始唱起了他們的民歌,歌聲很是憂傷,唯獨瑪斯守在崔祁身邊,向他詢問各種細節:“崔先生,那座山有多高?西方會像古林庫勒那樣冷嗎?”


    他琉璃般的瞳孔閃爍著希望,或許這個東方人能拯救他們的部族。


    “不高。”


    崔祁開始回憶世界高山,羅列了一圈發現沒有烏拉爾,於是他篤定地說:“憑借你們的毅力,翻越那座山不算難事。西方臨近大海,雨水充沛,不太冷也不太熱,比大漠的氣候要好多了。”


    見瑪斯問個不停,埃斯斥責道:“崔先生一天也沒有吃什麽東西,又走了很久,現在已經很累了,別再問啦!”


    崔祁擺擺手:“我沒什麽,瑪斯先生既然有問題我就要解答清楚,他問的都是事關生死的大事。”


    瑪斯咬住嘴唇,他的唇很薄,被風吹了一天布滿了細小的裂口,輕輕一抿就流出血來。


    “崔先生,我還有一個問題,東方的戰場真的像瘋子那樣殺人嗎?”


    崔祁遞給他一塊手帕:“先擦擦嘴,你流血了。”


    瑪斯感激地接過手帕,擦拭後又放進隨身的行囊裏,這時崔祁開口了:“因為東方隻能有一個君王,西域各國林立的狀態東方人看了也疑惑,所有人都應該聽從一位共主的才是。”


    “天子消失之後,僅僅百年天下隻剩下了七個最強的國家,他們為了統一和兼並不停發動戰爭,為了讓軍人多殺敵,才推出了軍功爵,給奮勇殺敵的將士一個進身之階。”


    聽了崔祁的話,舅甥兩人都陷入了沉思,東方果然可怕,竟然在擁有成千上百個綠洲那樣大的土地後還不滿足。


    他們要讓整個東方都聽從一位最強大的君王,這對於散布在綠洲的他們來說實在太難以想象了。


    “埃斯舅舅,我已經決定前往西方了,或許我會死在路上,但沒嚐試過絕對會後悔。”


    瑪斯神情堅毅,眉目深邃,他是年輕人中腦子最靈活的,如果自己的死能給部族帶來生機,那麽他不介意去死。


    “瑪斯,你是最聰慧的孩子,既然決定就放手一搏吧,我們這些老家夥不會拖後腿的。”


    他撥弄著篝火,火光中映照出他琉璃色的瞳仁和亞麻色的短發。


    裸露的皮膚被大風吹出許多細小的裂口,白淨的膚色也染出幾分酡紅來。


    他默認了埃斯的提議。


    崔祁聽出了弦外之音,他不讚同地說道:“你們是打算拋棄老人嗎?建議不要,老人有著年輕人所不具備的經驗和智慧。”


    瑪斯苦澀地回道:“崔先生說的容易,沒人願意舍棄自己的家人,可大漠這樣廣闊,帶著老人是走不出去的,我們要麵對的危險太多了。”


    “那你有沒有想過,一旦失去你們的文化和傳統,你們還是小和人嗎?”


    崔祁情急之下問出一個很紮心的問題,沒有文化的民族真的還算是一個獨立的民族嗎?


    就算血脈能夠傳承下來,可後代子孫已經忘記了自己的先輩,那麽這還是一個完整的民族嗎,那些流淌著他們血液的還算是他們的後代嗎?


    聽聞此言,埃斯露出了迷茫的神色,瑪斯則繼續思索,幾個年輕人也不再唱歌,愁眉苦臉地望著埃斯。


    過了良久,瑪斯才再度開口:“崔先生,對我們來說活著就已經很艱難了,哪裏談的起文化這樣的東西。”


    “我知道東方有很多書籍,可我們連自己的文字都沒有。”


    “我不知道您用了什麽方法和我們溝通,但語言是小和唯一的傳承了,祖先的故事也都是靠口口相傳才得以傳播。”


    “在東方人眼中,我們也不過是蠻夷罷了。”


    崔祁乍一聽覺得挺有道理,可他很快回過味來,不還是要拋棄老人的意思嗎!


    他怒氣衝衝地說道:“如果自己都放棄了可能,那還不如原地等死呢!為什麽不相信自己一次?”


    幾個年輕人也附和崔祁的話:“瑪斯,你就是太聰明了,所以才瞻前顧後的。我們願意帶著部族所有人一起上路!”


    他們的頭發和眼睛顏色比瑪斯要深一些,五官也更偏向東方,和埃斯的長相有七分相似。


    最後還是埃斯拍了板:“明天再議吧,最近小蠍子特別多,當心被咬。”


    繼而他又轉過頭對崔祁說:“崔先生,我們隻有三個營帳,不知你想和誰擠一擠?”


    崔祁瞥了一眼佇立在山坡的簡陋氈帳,上麵還有沒散幹淨的羊皮膻味,不自覺地皺了皺眉頭。


    為了節省空間和降低重量,氈帳麵積並不大,這樣的地方睡三個人實在超越了崔祁的忍耐極限。


    於是他幹脆把行囊拆開,鋪在地上:“我睡這就行了,之前也都是這麽睡。”


    “崔先生,現在的沙漠晚上都是蠍子和蛇,它們會爬到你身上的。之前可能是運氣好,但沒有營帳很可能看不到第二天。”


    埃斯不肯,他的眼睛是深棕色,看著像是有一汪水似的,這也是因為常年被風吹出了眼病。


    為了打消埃斯的顧慮,崔祁拿出一個青色雲紋的香囊:“有了這個,什麽蠍子和蛇也不能近身。埃斯先生好好休息吧,你也沒吃什麽。”


    夜色濃重,幾人看不清崔祁拿了什麽,但他們也很疲累了,也就沒有管自顧自地進了鋪著羊皮地毯的營帳。


    見眾人都離開,崔祁捏了個清心訣,熄滅了篝火。


    用法術點燃的火是無法自行熄滅的,如果不管會一直燃燒,沙漠本來就夠熱了,還是不要再釋放二氧化碳了。


    接著他又布置了一個屏障,知道旁邊有人他安心不少,不再像之前那樣自己嚇自己,很快就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


    沙漠裏的小動物依舊守時地出現,隻有夜晚的風才能帶來珍貴的水汽,它們必須抓住每一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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