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女士放下咖啡杯,問:“你的畫展需要有人現場演奏,怎麽不找司裴幫忙,自己跑音樂學院聯係?”


    “我上周剛找過司裴,他怎麽都不肯,還讓我去找裴湛。裴湛那麽貴,我預算有限,請不起。”


    司女士有些意外:“他最近在休假,很清閑啊。哦,他的左手在恢複期,醫生說每天至多彈一個小時,而且也不讓他練會給手帶來負擔的曲子。”


    “我知道。他名氣大,要是肯去,隨便彈一曲,願意到場的媒體就能多三倍,報道也是……”


    “那他為什麽不答應?當天有工作,時間衝突了?你的畫展也不是隻辦一天啊,要不要我替你說?”司女士說著就摸起了手機。


    “不用的,司阿姨。”葉楓趕緊阻止,“他是因為剛剛交了女朋友,想避嫌。看得出來,他很喜歡很緊張女朋友。”


    “女朋友?”


    司女士既意外,又尷尬。她前不久聽葉楓的媽媽說,葉楓後悔了,很想跟司裴重歸於好。原本葉楓跟兒子提分手,讓司女士微微有些不快,葉楓雖然非常優秀,但是遠遠比不上司裴出類拔萃,年紀也大兩歲。


    她不是會幹涉兒子私生活的人,雖然不認為回頭草有什麽好吃的,但葉楓性格不錯,不像很多條件好的女孩那麽傲慢跋扈,為人也得體,如果兩人能和好,也不是壞事兒。畢竟司裴太慢熱太冷淡,當初葉楓受不了,也不是完全沒道理。


    葉楓“嗯”了一聲,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很快又調整好情緒,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她大度地稱讚道:“他女朋友很年輕,也是學鋼琴的,漂亮到讓人過目不忘,我見過那麽多美人,連明星都算上,她能排進前三。她跟司裴站在一起,外貌非常相配。”


    嫌兒子總不交女朋友的司女士聽到這些,由衷地笑了笑,脫口追問道:“學鋼琴的?多大了?”


    話一出口,一貫禮貌的司女士立刻就後悔了,她怎麽好問葉楓這些,真是太心急了。


    好在葉楓修養好,毫不介意地笑著說:“挺巧的,她是陸方軍叔叔的女兒,在音樂學院念大三,大概二十歲上下,比司裴小很多。”


    哪知聽到這句,司女士的臉色卻變了,她怔了好一會兒才問:“陸方軍?”


    司女士是搞歌劇的,歌劇是音樂和戲劇完美結合的高尚藝術,可惜不賣座,免不了要拉讚助,陸西寧的爸爸還是z市首富的時候,出了名兒的大方,也很願意結交藝術圈的朋友。就是因為陸爸爸給司女士提供過不少經濟支持,十幾年前司女士才催兒子去陸家大宅做客,司裴本人是很討厭這種應酬的。


    雖然和陸方軍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但司女士很敬佩他,認為他很有人格魅力。不過他的私生活……司女士一陣頭疼,和葉楓道了句“不好意思”,立刻劃開手機,給音樂學院的朋友發了條信息,詢問鋼琴係大三的學生裏,有沒有陸方軍的女兒。


    朋友很快把陸西寧的信息傳給了司女士,看到母親一欄、陸西寧媽媽的名字,司女士用手扶住了額頭。


    司女士很早之前就見過陸西寧的媽媽,印象深刻到隔了快二十年還記憶猶新,那時候陸西寧的媽媽還很年輕,也就二十歲上下,卻已經未婚生出了女兒。她長得非常漂亮,但氣質和言行舉止俗不可耐。


    陸方軍當時給了一大筆讚助,想讓閑在家裏的女朋友跟著學聲樂。司女士從小環境好,交往的不是知識分子、藝術家、就是成功人士,歌劇也不是電影電視劇,基本上見不到讚助商塞人的情況,所以趙女士這種人,司女士當時還是頭一次見。


    沒文化、俗不可耐就算了,為了錢跟大二十多歲的富商同居,還覺得特別光榮,處處顯擺,生怕旁人不知道自己有錢,說出的話簡直可笑。


    司女士清高慣了,實在瞧不起這種人,不願意教她,寧可另找讚助。好在陸方軍明事理,她婉轉拒絕後,他沒撤資也沒為難。


    這種人生出來、教出來的女兒,司裴怎麽可能看得上……司女士覺得不可思議,便問葉楓:“你是不是搞錯了?我問了音樂學院的人,說司裴跟這個陸西寧隻是在音樂教室的活動上有交集,大概是因為她爸爸給了讚助,所以得給陸家麵子。”


    司女士一貫喜怒不形於色,時時刻刻保持著優雅得體,葉楓第一次見她這麽焦躁,有些詫異地說:“我很確定,是司裴親口告訴我的。而且前些天我還跟陸西寧喝過咖啡,小姑娘挺低調的,說不願意被人知道她跟司裴的關係,還讓我保密。大概是因為這樣,才沒什麽人知道。”


    見司女士臉色更差,葉楓問:“司阿姨,有什麽不妥嗎?”


    司女士頭痛極了,她迫不及待地想找人吐槽這事兒、一起想想辦法,但葉楓自然不合適。司女士克製住情緒,淡淡地轉移話題道:“司裴這次不幫你,是不是讓你不舒服了?”


    葉楓沒想到司女士會這麽問,愣了片刻才笑道:“沒有啊。就……就有點遺憾,覺得錯過了。”


    說完這句,葉楓又很快改口道:“其實也不遺憾,我原本以為司裴是天生就冷淡,現在親眼看到他遇上真心喜歡的人什麽樣兒,覺得當初選擇分手是對的。希望我跟他一樣好運,也能遇上喜歡的人。”


    出於禮貌,教養很好的司女士原本不準備在葉楓麵前說陸西寧,聽到這句,再也忍不住了,語氣輕蔑地安慰葉楓,也安慰自己:“司裴不過是沒見過這種女孩,一時新鮮,我相信他的品味,他們倆不會長久的。司裴這次不肯幫你,你不用掛心,陸家的這個女孩也不值得我們在意。”


    驚訝之餘,葉楓也有些尷尬,便隻笑了笑。她約了音樂學院的領導談合作,見對方打來電話,便說:“司阿姨,我……”


    “你去忙吧,我再坐會兒。”


    葉楓走路習慣微抬下巴、目不斜視,因此經過陸西寧身邊時,並沒發現她。直到路過咖啡店櫥窗,轉頭和司女士招手示意時,葉楓才看到坐在她們不遠處的陸西寧。


    看到陸西寧的瞬間,葉楓立刻傻了,她從沒遇過這麽尷尬的事兒,不知道該提醒司女士,還是該聯係司裴、讓他救場——這兩種其實都不怎麽樣。


    瞥見陸西寧戴著耳機,低頭看雜誌,葉楓隻好自我欺騙說陸西寧沒聽到什麽,她回憶了一遍自己的話,都還好,沒有什麽不妥,倒是司阿姨,看上去很反感陸西寧……


    見葉楓立在櫥窗間遲遲不走,司女士生出了疑惑。發現司裴媽媽看過來,葉楓回了個笑,轉頭離開了。


    葉楓的身影一消失,司女士立刻歎了口氣,揉了揉太陽穴。她煩躁到想站起來踱步,考慮了一下,給裴湛的媽媽打了通電話。


    電話一通,她顧不上寒暄,直接問:“司裴交女朋友的事兒,裴湛有沒有跟你說?”


    妯娌間關係普通,僅僅處於客氣層麵,因為公婆偏愛大兒子和長孫,裴夫人還有些不舒服。突然聽到整日端著的司女士說這個,莫名其妙之餘,裴夫人的語氣比以往親昵了不少:“出什麽事兒了?裴湛跟我,還沒司裴跟你親,他自己的事兒都不會說給我聽,更何況是司裴的。”


    司女士語氣崩潰:“你過年的時候,還跟我說,裴湛的女朋友不務正業,整天到處瞎玩……路家好歹是正正經經的高級知識分子家庭、書香門第,路檬的爺爺奶奶,爸爸媽媽都是有風骨有修養的大學者,這種家庭出來的孩子,再貪玩,再不務正業,也錯不到哪兒去,本質一定不會差。”


    裴夫人笑笑:“是啊,路檬挺不錯的,她的性格比裴湛好太多了,我當時就隨口一說,她愛玩就玩,年輕嘛。司裴交女朋友了?”


    “我覺得難以置信,所以打電話問你知不知情,你能不能幫我問一下裴湛?”


    “這我怎麽問……我跟裴湛很少聊天,他從小多叛逆多別扭,你也是知道的,哪有司裴省心,你直接問司裴不就好了。司裴到底交了什麽女朋友,讓你這麽如臨大敵?”


    “我都不好意思說,是陸方軍的女兒。”


    “陸方軍?”裴夫人詫異了兩秒,問,“他孩子挺多吧,哪一個?”


    “小女兒,就這麽巧,二十年前,我接觸過這個女孩的媽媽。”司女士完全不能接受用“司裴女朋友”來形容陸西寧,“她媽媽十幾歲就跟陸方軍戀愛了,陸方軍當時四五十歲,兩人也沒結婚,她生下這個女孩的時候,都不知道有沒有二十歲。我見過她三次,她沒文化、俗氣、虛榮、膚淺到……這種層次的人,我們這種人家,一輩子也接觸不到。”


    “為了錢,和大二十多歲的男人未婚生孩子,不工作被包養……她還覺得特別光榮,跟我們講話時那個趾高氣揚……出錢讚助的是陸方軍,陸方軍本人都很尊重我們,沒她那種有錢了不起的勁兒。這種人生出來、教出來的女兒,我真的完全想象不出,司裴怎麽會看得上。”


    “你還是幫我問一問裴湛,如果這是真的,我說什麽都要反對的。跟那個趙小姐變成姻親,光是想一想就沒法接受,傳出去也太丟臉了。司裴雖然省心,但是從小就獨立、有主意,他很介意我幹涉他的事兒,所以遇到不認同的,我至多找他談話,幫他分析,從沒正麵反對過。可是這件事,如果他隻是一時新鮮就罷了,如果他認真,我和他爸爸是一定要反對到底的。”


    裴夫人沒見過趙女士,所以沒法對司女士的崩潰感同身受,她勸道:“陸方軍我見過一次,人還不錯啊,雖然是商人、沒讀過什麽書,但談吐挺好。陸家最不缺錢,這女孩跟司裴交往也不可能有什麽目的,你沒必要這麽大反應。咱們都年輕過,沒有家裏的反對,風平浪靜的,兩個人處著處著可能就淡了。”


    司女士冷笑了一下:“她怎麽沒目的,她就是學鋼琴的,找大十歲的司裴、不找同齡男孩,還不就是為了資源和機會?有那樣的媽媽,從小耳濡目染,這女孩能單純得了嗎?”


    上課時間,咖啡店裏沒有學生,眼下隻有陸西寧和司女士兩位客人。陸西寧起身離開的時候,深深地看了司女士一眼,仍在打電話的司女士感受到她的目光,下意識回看了過去,兩人對視了片刻,陸西寧才轉身離開。


    陸西寧感覺不出自己的情緒,隻覺得整個人空空的,說不上憤怒或委屈。她一個人走了許久,進了地鐵站,隨便乘了五六站,又走到了街邊。


    發現自己到了一處景點附近,陸西寧便又走了一會兒,到了沙灘上。在沙灘上坐了片刻,手機突然震了起來,是司裴打了電話過來。


    陸西寧從小就死要麵子,原本情緒還算平靜,看到司裴的電話後,立刻覺得受不了,便想也不想地掛斷了。


    連掛了三次,她突然記起他打來的原因,便點開微信,留言道:“你的紀錄片我不參與了。”


    司裴很快回複了過來:“為什麽?所有人到了,在等你開始。”


    “我不想去,你找別人吧。”


    發完這條,陸西寧就關上了手機。她要是去了,不就應了司裴媽媽說的,接近司裴是為了資源和機會嗎?可拉倒吧。


    陸西寧雖然很不喜歡趙女士的性格,也受不了她的市儈,可也完全不能忍受旁人那麽說她。站在理性的角度,她覺得司女士看不起她媽媽和她沒毛病,但聽到司女士吐槽媽媽俗氣、虛榮、膚淺、沒文化,難過和氣憤真的形容不出。


    好沒意思啊。


    陸西寧正胡思亂想,突然聽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抬頭一看,居然是章揚。


    除了司裴,她這一刻第二不想見到的就是章揚,為什麽每一次她狼狽丟臉,她的前男友都會從天而降?


    作者有話要說:後麵不會出現司裴媽媽反對的劇情,司裴是經濟獨立的成年人,能處理好,虐隻在兩人之間,明早八點見。


    裴湛:本來看他太舒服不爽,現在又有點不忍心,這也太慘了點……


    司裴:滾orz


    第37章 第三十六樂章


    章揚站的位置離陸西寧約莫五十米遠,見他身邊還跟著一個女孩,陸西寧硬著頭皮衝他招了招手,暗暗希望他打過招呼趕緊走,千萬別過來煩。


    哪知他轉頭跟身後的女孩說了句什麽,女孩有些不情願地扯了扯他的袖子,磨蹭了一小會兒就自己離開了。


    女孩個子很高,比陸西寧還要高出一截,皮膚比較黑,是跟陸西寧截然相反的另一種漂亮。


    記起上次在章揚休息室遇見的那個嬌小的女孩,陸西寧仰頭對走過來的章揚笑了笑,說:“換女朋友了?環肥燕瘦,感情生活夠精彩啊。你以前不是不愛搭理女孩嗎?”


    章揚在陸西寧身側坐下,淡淡地說:“上次那個不是女朋友。”


    “不是女朋友就給人家鑰匙?”這話一出,陸西寧怕章揚誤會,立刻補充道,“你隻要不跟你那個小青梅好,找誰我都高興。”


    “鑰匙不是我給的。”臉上難得有表情的章揚,聽到後一句,笑了,“她當初怎麽得罪你了,隔了這麽多年,你還氣?”


    “誰氣啦,我犯得著跟她生氣嗎?單純看不上隻在你麵前楚楚可憐的心機白蓮花行不行?”


    章揚一直挺招女孩的,不過當初他看都沒多看過別人一眼,陸西寧也就隻為他鄰居家、從小一起長大的女孩生過氣,也僅僅是生氣,陸西寧半點虧都吃不得,再有他護著,誰能欺負得了她。


    “行。”


    聽到這句,陸西寧翻了個白眼,問:“你坐在這兒幹嗎?你女朋友呢?”


    章揚沒答,轉而問:“你坐在這兒幹嗎?”


    “午飯吃多了,消食。”陸西寧想一個人靜一靜,不想講話,尤其不願意跟章揚講話,便催促道,“你趕緊去找你女朋友吧,咱倆這麽坐在一起,你女朋友要知道我是你前任,非得打死你。對了,我那天收拾東西,翻到了你酒吧休息室的鑰匙,給陸潯了,他交給你了吧?”


    章揚“嗯”了一聲,又說:“她脾氣很好,不是你這種。”


    其實還不是女朋友,這女孩是上次旅行中認識的,隻身追到z市來,他一開始很煩,但她人生地不熟,又是女孩子,也沒法直接轟到街上去,她磨了他大半個月,他漸漸地習慣了,又因為某個原因改了主意,起了相處一下、試試看的念頭。


    陸西寧“嗬嗬”了一聲:“那恭喜了。你當初被我折騰慘了,是不是後來見到我這種,都立馬繞著走?”


    章揚又笑了:“你這種太難遇見了。”


    陸西寧瞪了章揚一眼:“你是在說,我是極品奇葩嗎?”


    章揚其實是相反的意思,他倒挺想遇見第二個陸西寧的,可沒有解釋,轉而問:“你一個人坐在這兒,是受誰的委屈了吧。是跟你媽媽吵架了,還是跟男朋友吵架了?”


    聽到“男朋友”,陸西寧怔了怔。


    章揚解釋道:“前些天,在你家以前的那間酒店遇到你們了。你男朋友也是彈鋼琴的吧?”


    提起司裴,陸西寧的神色黯了黯,“嗯”了一聲:“對,也是彈鋼琴的。”


    章揚把目光從陸西寧的臉上移開,看著遠處的海麵說:“我知道他。”


    司裴太出名,完全不關注古典音樂的人也大多認得出,忍了又忍,章揚還是說:“都三十多了吧,也太老了。”


    “……”陸西寧瞥了眼年少老成的章揚,有些不服地想,你倒是才二十四,可看著也沒比司裴年輕多少。


    章揚撿起被陸西寧扔在沙灘上的手機,點了下屏幕,發現關機了,便說:“原來是跟男朋友吵架了。”


    陸西寧跟媽媽吵架的時候根本不敢關機,當初隻有跟他吵架,才會關上手機,故意讓他急。章揚原本以為,陸西寧隻會揀自己欺負,發現她對新交的男朋友也不怎麽樣,有幾分欣慰,又有幾分傷感。


    “因為什麽鬧別扭?你任性,還是他不願意慣著你?”


    “……說來說去都是因為我不對啊?好像我很不講道理一樣,我現在比以前懂事多了!”


    說到這兒,陸西寧突然覺得很對不住章揚,鼻子一酸,語氣也跟著柔軟了下來:“章揚,那個……以前對不起。”


    知道媽媽去章揚家鬧的時候,她隻是氣憤,並沒有感同身受地體會到被喜歡的人的父母否定有多難受。而司裴的媽媽隻是在背後崩潰吐槽,絕不可能像媽媽那樣,衝到別人家裏說“你配不上我們”。


    想到這個,陸西寧因媽媽而起的不平瞬間減淡了不少,這就是天道好輪回麽?她媽媽衝到章揚家,對章揚和他奶奶擺優越感,如今她們母女又被司裴的媽媽嫌棄……


    她剛剛應該把司裴媽媽的話錄下來,放給趙女士聽一聽,讓她明白,她當初的行為有多過分,多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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