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與此同時,大理寺第三層牢房。


    韓赭悄無聲息地潛了進來,向背對著他的孟璟拱手,叫了聲“王爺”。


    “楚宅那邊,情況怎麽樣了?”孟璟又對著牢裏的牆壁站了一會兒,然後才回過頭,沉聲問道。


    韓赭歎了口氣,然後如實稟道,“王爺失算了,楚大夫和那位宜嬰姑娘亦是故交,在她的斡旋下,宜嬰姑娘答應等三五年後再提及這門婚事。”


    “另外,楚大夫通過宜嬰姑娘,已經查出了古堂的行蹤,王爺托凝嬪與陸小郡王傳的那句話……想必也露餡了。”


    孟璟聽完韓赭的稟報,臉色陰沉地轉動著拇指上的青玉扳指,很久後,才沉沉地應了一聲,“本王知道了。”


    韓赭低了低頭,事已至此,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他們王爺和楚大夫之間,好像總是差著一點什麽。


    兩人感情最濃的時候,祈心公主出現了。


    後來,祈心公主終於肯放手了,可楚大夫卻已經在金陵另嫁他人……


    還有這一次,明明隻差那麽一點,王爺的手段就得逞了,可誰成想,楚大夫竟然和南疆蠱女有些舊故,不動聲色地就化解了他們王爺的招數。


    浮世無緣,情難到老!也許這就是他們兩個的命罷,韓赭傷感又無奈地想著。


    孟璟不知道韓赭的想法。


    他沉默了很久後,才回轉目光,肅冷地看了他一眼,道,“本王吩咐你做的另一件事呢,還是沒有消息嗎?”


    韓赭聞言,拱手,麵色難堪道,“回王爺的話,不管是太妃身邊的老人,還是慈寧宮放出去的老人,都沒有一個活著的,他們出宮後,不是遭遇山匪搶劫,就是出了各種意外……”


    “照你這麽說,竟是找不到一個人證,來證明本王的身份嗎?”


    韓赭默然。


    孟璟沉沉地歎了口氣,轉而又問,“那那些出宮榮養的老嬤嬤……就沒有同家人碰上麵的?”


    韓赭想了片刻,道,“也不是,卑職記得,太後宮裏有位吳嬤嬤,她當年出宮時,是侄兒親自來宮門口接的,不過,吳嬤嬤當時並未與她侄兒一道走,也不知她用了什麽借口,先將侄兒哄去了客棧,然後自己在德政街上,被一匹瘋馬活活踩踏而死!”


    “那是哪一年的事?”


    “丙辰年。”韓赭想也不想地說道,頓頓,又補充,“因是跟王爺生辰同年,所以卑職記得很清。”


    “丙辰年……”孟璟低低地念著這三個字,眸光陡然犀利起來,看向韓赭,交代道,“你現在就去查那位吳嬤嬤的侄子,務必問清楚他姑姑當年有沒有交給他什麽東西!”


    “王爺是懷疑,那位吳嬤嬤是被滅口的?”


    “由不得本王不懷疑。這位吳嬤嬤出宮的時間,還有她出事的時間太可疑了……倘若她真的和本王身份一事有關,又選擇在離宮後機敏地支開他的侄子,那她必然會留下一些線索來。”


    “那卑職這就去查那位吳嬤嬤的侄子!”韓赭當即說道。


    孟璟點了點頭,看著他轉身離開。


    而韓赭,出了大理寺就往青龍衛在京城的落腳處而去……


    之後一番查探下來。


    他怎麽也沒想到的是,青龍衛竟然又查到了楚宅去。


    吳嬤嬤當時打發走的那個侄兒,就是楚辭剛在京城置產時買下的管家吳伯。


    楚宅,楚辭聽折錦稟報,韓赭深夜來訪,遲疑許久,才讓她將人請去藥房。


    藥房中,韓赭再見楚辭,總覺得有幾分不自在。


    他硬著頭皮上前行禮。


    可楚辭卻沒有叫起的意思,隻冷冷地看著他,出言敲打道,“回去告訴你主子,下次再下黑手,一定要做得幹淨利落點!讓他別忘了,他兩個兒子還姓陸……”


    韓赭聽她微帶嘲諷地說著,臉一下子燒了起來。


    連頭也不敢抬,隻拱手悶悶地應了一聲。


    楚辭見他還知道羞愧,氣總算順了一些。


    緩了片刻,又道,“說罷,找我什麽事?”


    韓赭忙將吳嬤嬤的事情說了一遍。


    而楚辭雖然對孟璟有氣,可卻也沒法看著他就這樣叫人冤枉。


    應了聲“明白”,便吩咐外麵等著的折錦去叫管家過來。


    管家得了吩咐,自然是第一時間趕到了藥房。


    行過禮後,楚辭便看向他問,“吳伯,我記得當初的賣身契上寫著,你的祖籍是常州,對嗎?”


    管家聞言,忙弓著腰點頭,“是,姑娘記得是,老頭子是常州人。”


    “那你可還有一個姑姑,在宮裏做事?”楚辭又問。


    這下,管家的臉色卻是變了,良久,才低下頭,悶悶地道,“回姑娘的話,老奴以前是有個姑母在宮裏做事,不過……姑母已經過世好幾十年了!”


    “那你這位姑母,有沒有送過你什麽東西?在她離宮之後?”


    管家聽楚辭問起這個,擰眉沉吟很久,才道,“老奴記得,那年是丙辰年,早幾個月,家裏就收到了姑姑的來信,說她準備出宮榮養。老奴的父親隻有這一個姐姐,兩人的感情打小就好,父親便讓老奴進京來接姑母……可老奴怎麽也沒想到,也就是那天,姑母便出了事,她在街上,被瘋馬活活踩踏而死!”


    說到這裏,管家眼中有渾濁的淚花滾動。


    他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然後才哽咽著,接著道,“說起禮物,姑姑那些年倒也托人往家裏送了不少,不過,老奴現在留著的,就隻有姑母當年寄回家的那封信,還有姑母打發我先回客棧時,她不小心落下的一條絹帕。”


    楚辭聽他這般說著,眸光微微地動了動,然後看向他,溫聲求道,“那書信和帕子,吳伯能否給我看看?”


    “這有什麽不行的,姑娘等著,老奴這就去拿!”吳伯也不問為什麽,聽楚辭要,轉身便回去拿了。


    約莫一刻鍾後。


    楚辭從吳伯手中接過一隻匣子。


    匣子裏裝著的便是吳伯口中的信和帕子。


    已經過去了三十年,兩樣東西都有些泛黃。


    紙頁甚至都有些脆了。


    楚辭一遍看過去,發現這就是一封普通的家書。


    那帕子也是普通的杭錦製成。


    畢竟是宮人用的,說不上多好的料子,隻是比普通富貴人家好了那麽一點。


    帕子上繡的卻不是什麽花花草草,而是一座八角亭,亭子裏麵橫臥著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手邊是橫七豎八的酒壇子。


    因沒見過這樣的繡品,楚辭忍不住就多看了幾眼。


    韓赭在旁小心翼翼地候著,過了會兒試探著問,“世子妃可有看出些什麽名堂?”


    楚辭搖了搖頭,然後將書信和帕子一齊朝他遞去,道,“你也看看罷!”


    第116章 怎麽處置


    字數:6064


    韓赭接過信和帕子,仔細看了看,將重點放在了信上,向楚辭道,“卑職聽說,有一種墨,寫在紙上晾幹後,會看不到痕跡,若要再顯現,必須得用水浸,或是火烤,世子妃可要試試?”


    楚辭聽他這般說著,卻忍不住皺起眉來,指向匣子裏已經泛黃的紙頁,道,“不說那信不是你的,退一萬步來講,就算是你的,可那信放了三十年,你確定能經得住水浸火烤?”


    “那依世子妃的意思呢?”韓赭看了眼躬身駝背的管家,幽黑的眼珠子裏閃過一抹訕色。


    楚辭沒有理會他,直接朝管家看去,放柔了聲音,沉聲道,“吳伯,我們現在懷疑三十年前,你姑母,也就是吳嬤嬤的死另有隱情……而且,她的死因很可能就在這兩樣東西上……”


    她將話說得很隱晦。


    吳管家卻明白了她的意思,長歎一口氣,他抬起頭,道,“姑娘想試,就試罷!能查出姑母真正的死因最好,若是查不出來,左右我這個做侄兒的也是盡心了!”


    楚辭聽他這般說著,沉重地點了點頭,“吳伯,多謝!”


    吳管家沒有再說什麽,隻是沉默地退到一邊看著。


    “那卑職這就試試?”韓赭見楚辭征得吳管家的同意,當即上前低聲說道。


    楚辭點了點頭,又看向那脆薄的紙張,提醒道,“信紙太脆了,若是先用水,隻怕會被浸散,你先用火烤罷,記得小心著點。”


    “是,世子妃!”韓赭答應了一聲,小心翼翼地拿出信紙,便朝燭火邊走去。


    楚辭看他動作小心,也沒有什麽不放心的。


    她轉頭又去看手上的帕子,打量著上麵的八角亭和醉酒老翁,暗暗思忖,吳嬤嬤遺落的帕子上,為什麽要繡這個圖樣呢?


    難道,她真的隱晦地留下了什麽線索不成?


    這般想著,她口中低低地念叨著,“亭子,老翁,酒……她到底想表達什麽呢?”


    韓赭耳力極好,聽楚辭小聲念叨著,他若有所思地道了句,“世子妃不提,卑職還沒想到,這醉倒在亭子裏的老翁,不就是醉翁亭記嗎?”


    楚辭聽他這麽一說,恍然間也明白過來,“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我知道了,是水!一定是水!”


    說著,她直接上前,將韓赭手中的信接了過來,回身鋪平在桌上後,端起一旁的水盅,用食指沾著,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地將信紙濕透。


    當信紙徹底濕透後,紙的背麵果然顯出幾行字來。


    楚辭見狀,眸光一亮,她又再小心不過地將已經濕透,軟踏踏的信紙翻了過來。


    那幾行字,果然是一封遺書——


    餘入深宮二十餘載,素秉持本分,別無逾矩,唯雲貴人孕後,德妃與餘夜不能寐。先帝體弱,即位十年隻德妃所誕行二一子,且承襲先帝體弱。德妃惶恐雲貴人母親子貴,亦惶恐親子夭折,大權旁落。終計之——以雲貴人親子惑其養子。餘竊知此計,夜不能寐,惶惶不可終日,是以決計離宮歸鄉。若有不測,此亦為絕筆。吳韓香頓首。


    因字跡模糊,又有些失真。


    楚辭幾乎看瞎眼睛,才弄懂——


    這德妃估計就是現在的任太後,她嫁的先帝體弱,整整十年就隻生下景明帝那麽一個皇子,還遺傳了他爹的體弱,所以在雲妃懷孕後,她是既怕雲妃母憑子貴騎到她頭上,又怕親兒子保不住,皇位落到旁嗣手裏,所以就想出那麽個餿主意來,買通雲妃身邊的人,忽悠雲妃不論用什麽辦法,都一定要生出個皇子來。


    而雲妃那時隻是一個朝不保夕的小貴人,又慣受德妃虐待,她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自然就信了身邊人給的建議,不管她生的是皇子還是公主,最後都必須變成皇子。


    德妃呢,就在她生了真皇子後,虛晃一槍,誆她那孩子是換來的……至於雲妃那個信以為真的她的親女兒,估計也是德妃的手腕!畢竟做戲就要做全套不是嗎?


    韓赭看完後,額頭上青筋都爆了出來,他壓低聲音,咬牙切齒道,“這個毒婦!惡婦!”


    楚辭沒有言語。


    她還在想吳嬤嬤的那封絕筆,思量片刻後,又將盅子裏剩下的水往帕子上倒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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