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機會難得!趕快下手!要奪回父母的愛心,隻有趁現在這個時候。”


    人影毫不猶豫地聽從了那個聲音。他放開了製車閘。一推,嬰兒車便載著妹妹沿著斜坡滑落下去。嬰兒車滑落的速度眼看著越來越快。山坡的下方是t字路口,路口對麵圍著長長的石牆。人影目不轉睛地凝望著嬰兒車以極快的速度撞上石牆。


    妹妹去世以後,父母的心回到了人影的身上。由於妹妹的犧牲,人影收復了父母的愛。


    從此以後,白色的沙粒不斷地飄落在人影的胸膛裏。那些沙粒填埋了人影對妹妹的記憶。如今夏季已經逝去。在孤寂的海灘上,在白色的狂風下眺望著大海,那些對死去(殺害)妹妹的記憶,從沙塵底下顯露出舊時的影子。


    還想殺一次人——


    當時,放開嬰兒車的製車閘,這是一種很平常的舉動,所以沒有湧現殺人的實際感受。隻是像母親常做的那樣,用指尖打開製車閘,以後便靠著坡道的引力和弧形來決定這一舉動的後果。當得知妹妹已經死去以後,人影也好久不敢相信。


    妹妹難道是躲在哪裏,會冷不防冒出來嚇人一跳?那樣的感覺至今還被沙粒埋著,留在人影的內心深處。妹妹準是活著,還生活在那裏。因為太缺乏切實的感受,所以人影不能相信妹妹已經死了。


    人影想要殺人,也是為了消除這種惶惑的心理。


    如此想來,想殺人的衝動並非現在看著白色的沙粒才突然想起的,也許從殺死妹妹的那一刻起,就沉睡在人影的心底裏了。


    不管是誰,隻是想殺一個人試試。為了不讓幼年時殺死的妹妹再次出現在自己的腦海裏。而且,是為了給自己不知活著還是死著、流淌著還是遊積著的“狀態”打上一個休止符號。


    一陣狂風襲來,捲起著白色的沙塵。飄落在內心裏的沙粒越來越沉重。白色的沙粒發出“沙沙”地響聲,不斷地灌落在人影的心頭裏。人影仿佛覺得,從殺死妹妹的時候起,就一直傾聽著那個聲音。


    海灘一派寂靜,不料從防波堤的背後出現四個人。也許很早以前就在那裏了,隻是沒有注意到。


    不知道他們在幹什麽,人影走近一看,他們是兩對情侶,滿身沙塵地躲在防波堤的背後做著野餐。


    他們用微型烤爐燒烤著不知來歷的肉。他們請人影吃那些肉。人影將肉放入嘴裏時,仿佛覺得是在吃人肉。


    2


    “呃!阿隆,你要帶我去西班牙呀!”女人懶洋洋地躺在床上,甕聲甕氣地說道。


    “西班牙?你想去幹什麽?”大矢隆一有氣無力地問道。


    洶湧而起的性慾,以女人為媒體發泄以後,終於平息。但是,大矢因為懶得從床上爬起,所以便橫躺著。兩人相互之間懶散地纏繞在一起。大矢曾在書上讀到過,說這樣的狀態稱為“失形”。全身的欲望已經排泄一空,估計接著不會湧現新的欲望,於是在床上與滿足欲望後頗感酣暢淋漓的女人肉體糾合在一起,便仿佛覺得身體從下麵開始在靜靜地腐爛著。


    “你不是已經答應過?去觀光呀!我想和你一起去參觀摩爾帝王的宮殿(西班牙格拉納達市郊外的古城,13世紀至14世紀由回教徒建成,用阿拉伯語稱為“紅色的城”,顯示了阿拉伯建築的至美。——譯者注),觀看阿蘭胡埃斯市的鬥牛呀!還想去看看巴塞隆納和科爾多瓦呢。怎麽樣?你答應帶我去的。”


    女子依偎著他那裸露的肌體。


    大矢想像著將要與這女人同去的西班牙。他懶得再去尋找新的女人,雖然隻是靠著惰性才與這女人相識,但她身體上未開發的部位已經蕩然無存。


    這女人充滿性感帶,仿佛隻是為了招惹男人的快樂才活著。


    有的女人,男人一旦熟稔她的身體,便會感到索然乏味。而有的女人,男人越是稔知她的身體,便越會感到神秘,回味無窮妙不可言。


    但是,這個女人如同靠著祖先豐厚的遺產吃飯的旅遊勝地一樣,被開發殆盡,絲毫也沒有未被開發的神秘部分。


    正覺得潮水退去慢慢地該要分手的時候,她向他提出要去西班牙。


    “去那地方太累了!還不如去國內的溫泉睡睡覺。”大矢打著哈欠說道。


    “倘若能和你一起去,我就心滿意足了。你是不願意和我一起去西班牙?”女人抱怨地說道。


    “不是啊!倘若要和你在一起,不去西班牙也行啊!”


    “聽你說話的口氣,你這個人既沒有理想,也沒有追求啊。”


    女人不快地轉過身去,將後背對著他。


    帶著已經膩味的女人去國外旅行,就連想起來都覺得可怕。這時,他的頭腦裏掠過去國外殺掉這女人的念頭。沒有任何必須殺害她的理由。他對她感到膩味,但還不是憎惡。在性慾得不到滿足時,她便是他的心愛之物,剛才他就將她當做了寶貝。


    他隻是在感到厭煩時,有時會希望她趕快消失,永遠不再見到她。那種不快的感覺,就如同乘坐在電氣列車上,與別人的肩膀硬擠在一起,或與有口臭的乘客為鄰,或在電影院裏觀賞電影時,坐在前麵的觀眾擋住了他的視線一樣。


    大矢與普通人的區別,便是每次都能夠切切實實地感覺到自己的內心裏懷有一種殺意,但他不會付諸於行動。


    倘若他的內心裏有所企盼,便是老想著將不期而遇的、給自己帶來一些小麻煩的普通人殺掉。然而,幸好他沒有那樣的企盼,殺意還沒有來得及流露於外表,便被深深地埋藏在心裏。


    倘若將女人帶到國外殺掉的話,會是多麽地痛快!


    “不!還是不行。”大矢搖著頭。


    初看這是一著妙計,但去國外反而更顯眼。辦理出入國手續、乘坐飛機、旅館住宿等,會到處留下兩人的足跡。他和女人的關係就會暴露無遺。同去國外旅行,惟獨他一個人回來,卻不見女人。他必然會受到懷疑。


    將她扔在國外獨自回來,這會怎麽樣?


    也不行。女人雖然對方向很不敏感,但如今日本人在全世界各個角落都無孔不入,她馬上就會受到同胞的“保護”。即便沒有受到保護,依靠自己的能力也能夠回來。


    “你在想什麽?”


    女人窺察著他的表情,仿佛已經察覺大矢那危險的念頭。


    第02章 缺之默契的人生


    1


    大矢隆一已經過膩了平靜的生活。依靠父母的財產,他不必為每天的生計而奔波。即便東遊西逛無所事事,錢也會每天源源不斷地湧進來。


    不到二十五歲,大矢便享有社會上的年輕人想要得到的一切。這樣的身份和環境,對年輕人來說,寧可是一種不幸。但是,他絲毫也沒有“幸運”或“不幸”的認識,隻是沉溺在自出生時起就存在著的狀態裏。


    大矢絲毫也體會不到每天踏踏實實地生活著的感覺。早晨睡足後醒來,有時甚至還沒有覺得肚子餓便要進早餐,而且隻是將母親做好後放在餐桌上的早餐送進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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