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子,你來醫院一趟,吳羨快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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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曾經四十多年的人生裏,季明瑞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失去吳羨,自然也就沒有想過那一天到來的時候該是什麽情景。他站在病房外麵,有人出出進進,手術好像都是這樣,可這裏的手術又顯得過於隆重,這種隆重將他推進恐懼裏。他在手術室外麵的椅子上坐下,鐵質椅子,手碰上去冷冰冰一塊,他小心翼翼的將手收回來,放在自己腿上。


    吳羨生病對於整個陵山來說並不是秘密,早在前幾日就有記者等在這邊。季明瑞認識很多搞傳媒的朋友,他知道這些記者心裏在期盼什麽,期盼吳羨死,期盼這句死訊第一個由自己家的版麵報道登出。而現在吳羨進了手術室,記者們熬了那麽久的眼睛也終於有了光。在吳羨手術的幾個小時裏,季明瑞接受了一次媒體的采訪,他剛剛四十出頭,看起來卻憔悴不堪,站在鏡頭前,他輕輕開口:“我希望我的妻子可以熬過這個難關,我不能沒有她。這一刻我才這麽清楚的知道我不能沒有她。”


    說完這句話,他忽然紅了眼眶,我的妻子,吳羨是我的妻子。


    梁津舸趕到的時候,手術依舊在進行,手術室的門關著,好像就這麽將裏外世界隔了陰陽。一起被叫來的還有季明瑞相對信任的幾個保鏢,記者這邊采訪結束,梁津舸和其他幾人便開始清場。


    手術時間究竟有多久,季明瑞不知道,他在等待的時間裏居然一次都沒有看表。手術室的門推開的時候,他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廊裏隻有他自己,風從窗子吹進來,他的汗都被蒸發,從皮膚表層透起一種徹骨的冷。


    他看見醫生跟他搖頭。


    醫生曾經是他們夫妻共同的朋友,在這個領域頗有資曆,季明瑞以為自己會歇斯底裏,會失控痛哭,但是都沒有,他平靜地站在那,在醫生搖頭的動作裏,他輕輕點頭:“謝謝。請問我可以進去了嗎?”


    彌留之際,季明瑞看著病床上的人,忽然想到這個詞。他在病床邊緩緩坐下,吳羨沒有說話,閉著眼睛,隻有氧氣罩裏緩慢浮現的白色哈氣證明她還活著。季明瑞握住她的手,他很多年沒有握過她的手,他不知道她的手握起來是這樣瘦骨嶙峋。


    “明天的請柬還沒發,我想著要是你不來,就不辦了。”


    季明瑞想起自己每次開會的時候,站在前麵口若懸河。可如今他似乎變得詞窮,變得一句話也要想很久才能說。心裏總覺得時間不夠了,時間不夠了該怎麽辦,他想說的話卻一句都沒說出來呢。


    他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麵,相親的飯店富麗堂皇,她坐在他對麵,微笑著說“我叫吳羨”。那時候他少年意氣,衝她笑,帶著幾分調侃和不屑:“吳羨,這個名字好啊,無欲無求的。”


    “我爸說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是希望我什麽都有,不用去羨慕別人。”


    季明瑞的眼淚掉下來,記憶裏的吳羨有年輕的一張臉,那張臉跟陳當好的五官融在一起,他恍惚竟覺得這一刻的自己其實是在背叛陳當好。雜糅著愧疚,他已經分不清什麽是愛了,握著她的手,季明瑞喉頭哽咽:“吳羨,我對不起你。”


    他手下力道重了,吳羨眼皮動了動,似乎醒了過來。人在彌留之際大約都有那麽一點不甘心,她看著他,看著他將自己的手握在手裏,看他的臉上爬滿的淚。這曾經是她夢寐以求的畫麵,她愛的人終於為她也狠狠心碎一次。這一刻吳羨在心裏歎氣,她一句話也說不出,卻無比確定,在這一刻,她是這麽愛他呀。


    這一輩子,她都是這麽愛他呀。第一眼見麵的時候,他笑著點評她的名字,她就已經那麽愛他了。愛到不能占有的時候,便跟他成了敵人,心裏想著,如果站在你身邊的時候你不肯看我,站在你的對立麵總可以了吧。


    還好這一刻她不能說話,不然她肯定心軟,心軟到想對他那一句“對不起”回複個沒關係。季明瑞將她的手放在自己臉邊,眷戀而不舍的閉上眼睛,都說人在將死之時會回憶起自己的一生,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也會回憶起吳羨的一生,回憶他們荒謬的,名存實亡的婚姻。


    婚姻的最初他們相敬如賓,從相敬如賓到反目成仇,不過也就是幾年光景。這近二十年的婚姻裏,他們沒有一次同床共枕,沒有一次真心的擁抱和牽手。


    吳羨這輩子太短太虧,作為一個女人該有的她都沒得到,她守著的隻是自己那一潭死水的愛情。季明瑞不愛她嗎,季明瑞自己也不知道,他隻知道這一刻他即將失去她了。


    吳羨閉上眼睛,心裏忽而感覺到遺憾。最終,沒能幫他把生日準備妥當。每年幫他準備生日其實是她最幸福的時候,因為隻有這麽一件事,是讓她以妻子的身份去做的。她心裏很清楚,過了今天,她在季明瑞心裏的位置就會慢慢被別人取代,或許是陳當好,或許他還會遇見更多的女人。她隻有這麽一次機會了,她一生都賠在他身上了,總不能連一丁點痕跡都不留。


    輕輕地,吳羨把自己的手從他手裏掙脫出來。


    她虛弱地張嘴,眼神望向季明瑞,依舊是平日裏的神情。季明瑞站起身,想要聽清她說了什麽,越是靠近,她的眼神越是冰冷。他的心都跟著真實的痛起來,他跟她道歉,他說吳羨我對不起你,你原諒我,你原諒我。


    靠近氧氣罩,他察覺到吳羨深吸了一口氣,如同垂死掙紮的魚。這一次他聽清了,他聽清了她放慢語速說的每一個字,他的眼睛紅起來,卻是流不出淚。


    她說,季明瑞,我不原諒你,我死都不原諒你。


    世人皆知,季明瑞與吳羨是模範夫妻,結婚近二十年的時間裏都相敬如賓。有人在見到他們的時候會說,季太太想必很愛季先生,四十出頭的男人,依舊被照顧的風華正茂。


    局外人最是眼睛亮,不說季太太與季先生一定很相愛,而說季太太想必很愛季先生。愛本不是一件羞恥的事,可如果愛的總也不對等,未免叫人沮喪。吳羨的愛可以給世界上的所有人知道,單單不能給季明瑞知道,他會得意,會因擁有了這樣的愛而沾沾自喜,她不能成為他往後人生裏的慰藉,她要成為他的一根刺,每每想起,都痛那麽一下。


    說完這句話,吳羨閉上眼睛,呼吸機安靜的運作,心電圖平穩。


    淩晨一點多,吳羨離世。


    這一輩子,她都欠了他一句生日快樂。而往後季明瑞的每一個生日,都將成為她的忌日。呼出最後一口氣,吳羨模糊的想,真好啊。


    也算是死而無憾了。


    第32章 分裂(一)


    上午還豔陽高照,下午就下起大雨。陳當好下課的時候站在樓門口,想起梁津舸出門前放在車後座的一把傘。到底是他想問題周到一些,她笑了笑,看看樓門口,梁津舸還沒來。今天教授提前十分鍾下課,陳當好倒是也不急,找了個能避雨的地方坐下,一邊等待梁津舸一邊看麵前走過去的男生女生。


    他們都跟她一樣大,有的甚至剛剛入學,可能比她還小。


    陵山到了四月,校園裏的花有一些已經早早開放,陳當好叫不出名字,也不認識,隻知道那些花總透著點難以言喻的膩香,遠遠看過去還好,卻近不得身。雨水將空氣中浮動的花香打散不少,天陰沉沉的,這個時間下起雨來,怕是會斷斷續續下一整夜。


    陳當好沒有手機,沒有手表,身上連一分錢也沒有。她抬頭去看教學樓外麵的大掛鍾,知道今天梁津舸遲到了。轉而她想起自己下車前跟他說,讓他買點草莓帶回去,於是又在心裏給他開脫,為買東西遲到一點總是可以體諒的。


    她竟不知道自己還有這麽溫柔且善解人意的一麵。


    路過有學生在聊天,穿著裙子的女生三三兩兩從陳當好麵前走過,有人在討論最近追的劇,也有人在說自己新買的化妝品有多便宜好用。那個世界對於陳當好來說似乎很遙遠,她還沒有經曆就已經被強製帶離。坐直了,她想讓自己看上去不那麽孤單,後麵走過來的女生嘴裏已經帶著新的話題。


    ——哎,你們看新聞了嗎,咱們學校附屬醫院的那個院長病危了。


    ——嗯,叫吳羨的,女強人,可惜年紀輕輕就得了絕症。


    ——不年輕,也四十多啦。


    ——四十多就病逝也很可惜啊,正是事業有成的時候。


    ——她老公是咱們的名譽校長呢,聽說倆人感情特別好。


    ——你沒看報道嗎,他從上午一直守在醫院裏呢。


    陳當好抬起頭,說著這話的女生已經漸漸走遠,聲音也聽不見了。她慢慢站起身,她幻想中的任何情景都沒有出現,吳羨不該在這個節骨眼上病發。她忽然有很多話想問梁津舸,可是梁津舸還是沒來,她覺得心裏有東西在堵著,讓她愈發呼吸困難,就這麽抬起腳,走進雨幕裏。


    梁津舸沒能從醫院裏離開,因為醫院外聚集的記者越來越多。等到他從忙碌的人群裏想起陳當好,已經距離她放學過去了兩個小時。他想去跟季明瑞說自己該接陳當好放學了,可眼下在這個地方,陳當好的名字似乎成為了禁忌。季明瑞在病房裏很久都沒有出來,天黑下去,雨越下越大。記者令人疲於應付,而這個場景裏似乎隻有他還掛念著一個陳當好。


    沒有辦法,梁津舸隔著一條走廊給季明瑞打電話。


    “季先生,我得去接陳小姐了,現在去已經晚了。”


    “……外麵記者走了嗎?”


    “沒有。”


    “你等一會兒再走吧,陳當好在學校不會有事的。”


    梁津舸頓了頓,看看外麵的瓢潑大雨,試圖再說幾句:“季先生,陳小姐早上出門的時候穿的不是很多,也沒帶傘……”


    “我說她在學校不會有事的,她那麽大的人了不可能連照顧自己都不會。”


    他忽然忘記,是自己要求梁津舸將陳當好看住,一分鍾也不要離開自己的控製範圍。他忘記自己曾經那樣害怕她逃走,害怕她脫離自己的控製。眼前的人生命垂危,於是成了胸口那顆朱砂痣,原來的朱砂痣被他在心裏推了又推,低成一塊蚊子血。


    電話被掛斷,梁津舸把手機放下,心裏卻更加焦慮起來。他焦慮的一部分原因是擔心陳當好的安全,但更多的原因是,他就像從前的季明瑞那樣,他害怕她不聲不響離開了。畢竟她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為了逃離這裏而已,從這個層麵上,他和季明瑞的出發點並沒有什麽不同。想了想,梁津舸拿出手機,給齊管家打電話。


    齊管家不會開車,卻也知道陳小姐要是跑了,自己怕是會丟了工作。叫了出租,齊管家冒雨往陵山大學趕。這個時候所有人還都不知道,被藏在海麵下看似平靜的謊言和真相,隨著這場大雨呼之欲出。


    齊管家沒有接到陳當好。


    她今早出門隻穿了一件薄外套,眼下大雨瓢潑,她那件衣服根本起不到禦寒的作用。齊管家打著傘在陵山大學裏裏外外跑了一遍,也沒看到陳當好身影,心下慌亂,卻不敢告訴季先生,電話撥過去,梁津舸也是不接。


    齊管家不得已,在學校保衛處問了多次更是無果。眼看著時間接近晚上八點,她想著會不會陳小姐自己回去,兩個人剛好走散了,於是又叫了車,惴惴不安的往別墅趕。而事實上,陳當好並沒有回來,齊管家忽生出一些六神無主的惶恐,站在客廳裏幾次踱步,再一次給梁津舸打電話。


    “齊姐,接陳小姐回去了嗎?”梁津舸那邊聲音嘈雜,齊管家將事情經過講給他聽,他安靜聽完,聲音還是很平靜:“知道了,我去跟季先生說一下。”


    斷掉電話,梁津舸看向病房的方向。實際上從他這個角度,根本看不到病房那邊發生什麽,而季明瑞自走進去之後,還沒有出來過。人都有預感,在某些時刻,預感被無限放大,就像這時候人人都知道,病房裏的吳羨怕是撐不過這個晚上。在這個晚上他們所能做的,不過是等待一個宣判的結果。她醒來了,那是奇跡,她醒不來,那是新聞。於這些記者來說,怎麽樣都不虧。


    梁津舸不知道,倘若現在季明瑞知道了陳當好跑掉,會是什麽樣的反應。他表情定會很精彩,也可能終於放棄,承認自己的失敗。可是,梁津舸不能讓這樣的情況發生,他站在走廊盡頭,那一刻才知道自己的愛其實並不比季明瑞高尚到哪裏,他甚至比季明瑞還害怕陳當好的離開。


    拍拍身邊的人,梁津舸後退了幾步:“這你們先盯著,我有急事走一會兒。”


    他說著轉身就走,後麵的人喊他也並沒有回應。外麵雨還在下,他從後門進了停車場,開著車子從停車場出來,外麵雨聲嘈雜讓他心底煩亂,伸手開了收音機,聽到內容的時候,梁津舸才知道,吳羨病危的消息早就滿城皆知。


    收音機裏的記者用了最動情的聲音去描述季明瑞和吳羨的淒美愛情,說這對夫妻攜手打拚如今卻要留季明瑞一人,說他們是商界難得的愛情傳奇。這些肉麻而油膩的字眼讓梁津舸皺眉,轉動方向盤,車子出現在馬路上。


    繞到醫院正門,遠遠就看到各個電視台的車子停在那邊,倒有幾分氣勢恢宏的感覺。梁津舸關了收音機,剛想踩油門往陳當好的學校去,忽然發現醫院大門口站著的女孩背影。


    他想他不會認錯,那是陳當好的背影。


    她沒有撐傘,身上穿的還是早上出門時候的那件薄外套,被雨打濕了,包裹在身上近乎醜陋。背對著梁津舸,陳當好仰起頭,往燈火通明的醫院裏看,她不敢進去,她始終都清楚的知道,不管由於什麽原因,公眾還是會默認她是個極不光彩的角色。


    她是不配出現在吳羨麵前的。


    雨水讓氣溫冷下來,她凍到牙齒都隱隱打著顫。她想看看梁津舸在不在這裏,如果碰巧他出來,她就可以問他一句,現在怎麽辦。可是時間真漫長,她等了很久也隻看到出出進進的記者,那些記者太過忙碌以至於根本沒發現她濕漉漉地站在這,根本沒發現她身上值得深挖的新聞點其實也很多。


    她又開始覺得這個世界好笑了。


    “小姐,這麽大的雨,您怎麽不進去?”有記者模樣的年輕男孩上來跟她搭話,打著傘將她護在傘裏。陳當好愣了愣,頭發貼在臉上,她還是笑的嬌媚:“我在等人呢。”


    “今晚可不太平,你等的人,不會跟明瑞地產有關吧?”


    陳當好還是笑,心裏積壓了許久的東西忽然就找到了宣泄口,她想點頭,又覺得那樣顯得太乖巧,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她笑的更開懷的樣子:“你怎麽這麽問?”


    記者還想說話,視線裏隻看到有黑色衣服的高大男子朝這邊步履匆匆的趕來。他看了一眼沒在意,接著問陳當好:“今天這天氣太差了,不如咱們留個聯係方式,改天出來好好聊?”


    “當好。”


    梁津舸的手搭在陳當好肩膀上,硬生生將她從男記者的傘下拖拽出來。這個動作近乎粗魯,陳當好吃痛皺眉,下意識想要掙脫開:“你幹嘛?”


    “不好意思,我女朋友,等我呢,給你添麻煩了。”梁津舸伸手將陳當好攬進懷裏,他跑過來的時候沒有拿傘,也是濕漉漉的,抓緊了陳當好的手,梁津舸拉住她往台階下麵走:“先回去換身衣服再說。”


    畢竟不是高中生,總不可能在大雨裏撕打喊叫,況且陳當好早就沒了那個力氣。坐進車裏,梁津舸沒說話,她也閉嘴,就這麽一路無話往風華別墅回去。


    偶爾,陳當好會想,這麽大的雨,若是路上出了點什麽事故,不也就一了百了。


    大門打開,齊管家的心在看見陳當好的瞬間終於放下來。她不知道怎麽兩個人都淋濕了,卻也不好問,張羅著讓陳當好回房間洗澡,等她上了樓,這才抓住梁津舸的胳膊:“在哪找到的?我找了好久都找不到。”


    “……她去醫院了,我正好遇見。”梁津舸結果毛巾擦了擦頭發,齊管家表情驚愕起來:“醫院?她是去找季先生還是季太太?沒出什麽亂子吧?”


    梁津舸搖搖頭。


    “那,季太太情況怎麽樣了?”


    梁津舸沉默一會兒,又是搖搖頭。


    齊管家不再問,悠悠歎了口氣。時間已經不早,往天這個時候她早就睡了,這會兒該回的都回來了,心裏的弦放輕鬆,疲憊感也就跟著來了:“陳小姐沒吃飯吧?我去弄點東西,一會兒你給她端上去,我就不上樓了。”


    “我弄吧,你去休息。”梁津舸說著往廚房走,齊管家也沒反駁,又囑咐了幾句便回了自己房間。看看時間,已經不早了,按陳當好的性子,這個時間基本是不吃東西的。他忽然想起她早上說自己想吃草莓,他送她走了之後就買了兩盒回來放在車後座。打著傘把草莓取回來,洗幹淨了裝在果盤裏,梁津舸上樓。


    他進她的房間很少敲門,這次也是。陳當好已經洗完了澡,頭發濕著,背對著他躺在床上。他當然不信她這麽早就睡下,也上了床,手貼著她的肩膀向下滑,吻落在她耳朵上。


    陳當好柔順的平躺過來。


    “給你買草莓了。”梁津舸撐在她上方,另一隻手去摸她的頭發,語氣不自覺帶了幾分討好:“怎麽不吹幹就睡?”


    陳當好還是沒說話,雙手環上他的脖子,她不看他,也沒去動桌上的草莓,仰著頭,她主動親吻他。剛刷完牙的舌尖有薄荷甜香。


    凝視著他的眼睛,陳當好眼神清明,並不存懷疑:“梁子,我覺得吳羨活不過今晚。”


    他不說話。


    “如果真是那樣,我的那份視頻怎麽辦?你有沒有問她,提前安排好沒有?”


    梁津舸心裏的那團火就這麽熄滅下去。


    從她身前離開,他站在床邊,把自己有些淩亂的衣服整理好。光線很暗,台燈照不到他的臉,更照不到他的眼睛,抬手在臉上揉了一把,梁津舸發現撒謊幾乎要透支他全部的心力,他沒有那個力氣再將謊言繼續下去了:“當好,你聽我說。”


    “我們就這麽一次機會,那個東西我連備份都沒有。”她聲音裏有幾分絕望和淒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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