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芷忽然想起來了什麽然後道:“上回陸表哥的事還好說,怎麽說都算是咱們自家人,可這沈世子……要如何答謝啊。”


    顧初寧聞言尋思了片刻,沈慎著實是救了她的命,若是按理來說,她是應當專門去登門答謝的,還要帶足了謝禮拜見沈慎的家裏人。


    可沈慎之母乃是當朝公主,其父又是侯爺,堪稱是滿門榮耀,這份家世就是放在京城裏,也是頂頂尊貴的,不知道有多少小娘子想要貼上去。


    可她不過是個小官庶女,若是她登門致謝,那怕是人家不會以為她是去答謝的,而是要以為她是去搭關係的……


    換位思考一下,若她是沈慎的家人,怕是都以為她是特意嚷嚷出去,好讓京裏人知道沈慎救了她,有心人則會想著沈慎為什麽會救她……


    這般拉拉扯扯之下,京裏關於她和沈慎的傳聞就會傳出去了,都會以為她是去攀高枝兒的,她若是登了門,不用別人說,她就知道沈家沒有一個人會歡迎她的,她何必去討這個嫌兒。


    宋芷那邊也卡了殼,不知道說什麽,她到底在侯府長大,明白的很,若是她被沈慎救了,那麽她去登門道謝則是應該的,還能促進兩府的關係,可若是顧初寧……那怕是就要被人以為是居心不良了。


    顧初寧就道:“無妨,沈世子為人純善,並不在意這些虛禮,到時候我請沈世子吃頓飯就好,”她心下默默感歎,沈慎定然也是思慮過的。


    宋芷笑著說:“這個法子好,既還了恩情,又不過分。”


    顧初寧說完話才想起那個話本子,她叫珊瑚拿過來給宋芷,然後道:“唉,今兒的事可都是因著這本話本子了,你可要好好珍惜。”


    宋芷眼睛一亮,她接過來就樂不可支:“這話本子惹了這麽些事,我一定好好好讀,把它讀透,這樣才不辜負了你的心意,”她玩笑道。


    …


    接下來的這幾天就很是安穩了,上午照舊去書房上家學,下午則是在小院兒裏抄佛經。


    好在她前些日子為了平複心情一直都有抄佛經,早已經抄了一大半了,顧初寧隻需再抄兩天也就完事了,再過兩日就是十五,也是宋老夫人出去禮佛的日子,她正好抄完供在佛前。


    自打顧初寧重生以來,就對這神佛之事多了敬畏之心,再者說,她抄佛經也不隻是為了供奉,更有幾分磨性子的意思。


    宋老夫人很是虔誠,每到初一十五就要去寒山寺禮佛,在那兒待兩天才回來,往往都是在佛寺裏隨著師傅們做功課,吃素齋,再就是念經祈福了。


    往常都是宋老夫人自己領著嬤嬤去,隻是偶爾帶著家裏的小輩,畢竟姑娘們都要上家學,輕易耽誤不得,這回顧初寧主動請纓說要跟著一起去,倒是把宋老夫人給喜得合不攏嘴。


    宋老夫人心裏明白,家裏的小輩都是活潑的,往常去佛寺上香也隻是當做消遣,難得看見顧初寧這般真心禮佛的,自然很是歡喜。


    去寺廟的一路上,顧初寧就同宋老夫人說話解悶,到了佛寺休息一番才去佛堂誦經做功課。


    宋老夫人由嬤嬤陪同著去了寶殿同師傅們一起做功課,那裏都是京裏的貴人,俱都跪在蒲團上誠心誦經,佛語喃喃。


    顧初寧一個小娘子,自然不便跟過去,早有通透的知客僧將她領去了一處沒人來往的小佛堂,那裏隻供了菩薩,案幾上蓮花燈的光古樸明潤。


    待知客僧走後,顧初寧將抄好的經書放在案幾上,然後誠心念佛。


    也不隻是最近這些事,顧初寧想起了早前她曾做過的那個夢,在夢裏陸遠……身死,就算是現在想起來這個夢,顧初寧依舊冷汗淋漓,她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她隻願身邊的人都能平安終老。


    禮佛的時間過得很快,顧初寧起身時外麵的天已經黑透了,不過廊廊殿宇下卻亮堂的很。


    廊柱房簷下都掛了大紅燈籠,在這黑夜裏竟顯得十分漂亮,珊瑚都讚了幾句:“姑娘,其實這佛寺裏頭到了晚間是真漂亮。”


    顧初寧點了點頭,在佛寺裏頭,好像時間都變緩了,莫名就覺得十分安穩。


    顧初寧就往禪房走,回廊漫漫,顧初寧轉過一個回廊卻看見了陸遠,他穿了一身素淨的袍子,身後跟著程臨,正往前走。


    顧初寧很是驚訝:“你的傷好全了?”不過心下也暗暗感歎了起來,竟能在這兒遇上陸遠,後來她一尋思,可不是會遇上陸遠,上回就在寒山寺遇上過一回,想來他是時常來這兒禮佛的。


    陸遠眉頭微動,顯然也是驚訝的,然後才道:“勞表妹掛心,我這傷已經好全了。”


    程臨在後頭暗暗點了點頭,自家大人這話可沒撒謊,大人受過大大小小無數的傷,這傷也就是剛開始有些險,後頭養些日子就沒事了。


    陸遠順口問道:“不知表妹來此是……”


    “這不是老夫人過來禮佛,我就想著也跟著過來拜拜佛,正好前些日子抄了經書,供在案前求個庇佑,”顧初寧回道,然後她指了指方才的小佛堂:“就供在那座佛堂裏的佛像前。”


    陸遠抬眼望去,隻見是一座尋常的小佛堂,隻不過前頭墜了塊牌子以示區別。


    二人說話閑話以後就各自回去了,珊瑚還在顧初寧後頭感歎起來:“姑娘,我發現咱們總是遇上表少爺,這可真巧。”


    顧初寧:“……”好像是有那麽一絲巧。


    這邊,程臨跟在陸遠的後頭,然後輕輕合上了門扇,然後緩緩地吐出一口氣來。


    他跟在陸遠身邊這麽多年,自然知道許多內情,大人每月十五都要過來,今天又是十五了,程臨看了看天上的月色,默然無語。


    大人什麽時候才能放下,程臨隻希望大人能盡快走出來,顧小姐就很好,他想。


    佛堂裏,長明燈的光古樸的很,香爐裏的香燃了起來,飄起絲絲縷縷的香,纏繞在屋裏。


    …


    五日之約很快就到了,顧初寧一早就遣了珊瑚去春風樓訂了一個雅間。


    一大早珊瑚就忙活著幫顧初寧梳頭,顧初寧的頭發又黑又好,實在是難得,她特意給顧初寧梳了一個垂髫分肖髻,這是一個很尋常的少女的發髻,隻是結鬟於頂,然後垂下兩束未挽的長發,可就是這樣簡單的發髻,在顧初寧身上也顯得十分的漂亮。


    珊瑚看了看鏡子,然後心裏默默歎道,姑娘可太美了,既明媚又嫵媚。


    珊瑚忙活完了發髻,又開始給顧初寧尋衣裳,她尋得是一件銀紅百蝶穿花的襟子,實在是好看的緊,顧初寧卻皺了眉頭:“換件素淨的過來。”


    除了這話就再沒說旁的了,可珊瑚的臉色一下子就白了,她明白姑娘這是生氣了,也看清了她那點小心思。


    珊瑚聞言也不頂嘴,轉身就去尋素淨簡單的衣裳過來,她知道自己的心思有些浮躁了,可誰眼見著沈世子那般的人物對自家姑娘這麽好都會生出幾分心思的,她瞧的清清楚楚,沈世子對自家姑娘是不一樣的,沈世子又是那樣的家世人品,若是姑娘能嫁進去……


    顧初寧接過珊瑚新拿過來的衣裳,這衣裳還是紀氏給她裁的,上身是月白色繡淡色花兒的襟子,下身則是白素紗羅裙,上頭是畫了些綠水羅紋,看著清淨又得體。


    顧初寧歎了口氣,這樣的衣裳才是合適的,她若是穿了先前珊瑚給尋的衣裳,那成什麽人了。


    顧初寧看的明白,珊瑚還有些不服氣,她也是頭一次說了重話:“珊瑚,我是什麽樣的家世門第你也知道,僅憑著容貌就想嫁進去那樣的人家,那是在做白日夢,那樣的人家隻需略抬抬手,咱們就在這京城過不下去。”


    珊瑚的頭上一下子就冒出了冷汗,是她糊塗了,她以為沈慎對姑娘有些不同,再憑著姑娘的容貌就能嫁過去,可她也忘了,那是累世的門第。


    珊瑚的眼睛裏都含了淚:“姑娘,奴婢錯了,奴婢以後再也不會生出這樣的心思了。”


    顧初寧拍了拍珊瑚的手,她明白珊瑚也隻是盼著她嫁入高門大戶,可這事哪有這麽簡單的,所以她必須得狠下心訓斥一下珊瑚:“好了,隨我出去吧。”


    …


    春風樓。


    沈慎看著窗外的景致,然後笑道:“這春風樓的景致當真是不錯,”他和顧初寧分坐兩側,中間則是平整的八仙桌。


    顧初寧叫了小二過來:“沈世子想要吃什麽都盡管點,這一席菜我還是請得起的。”


    沈慎聞言笑了一下:“我聽說這家店的菜色極是不錯,那我就不客氣了,”說著就點了好幾個菜,有酒釀清蒸鴨子、西湖醋魚、糟香鵪鶉等。


    沈慎結結實實的點了好幾道菜,他也是想通過這一段飯讓顧初寧輕些壓力,也算是把這事過去。


    顧初寧又添了幾道時蔬和湯羹,這才算完,她很是感激,沈慎的心思她都清楚得很,都是為了她著想,這樣輕鬆的請一頓席是最好的。


    二人自然不能隻吃飯,還是要聊天的,第一個要說的自然就是那天驚馬的事了,沈慎同顧初寧說了那天的後續:“你放心,我後來特意遣了人去瞧那條街上的攤販,都說那馬主人賠了錢,態度也算好。”


    顧初寧放下了心:“那天我就瞧著這馬主人不是有意的,為人也算是謙虛,就是這馬性子太烈了些,”她說著笑了起來:“我現在是對馬有了陰影了,上回在西山上那馬就是這般癲狂,這回又遇上一個。”


    沈慎安慰她道:“這樣的事都是少有的,一般的烈性馬都是訓好了以後才出來,但也保不住有忽然發性兒的時候,你日後還是當心些為好。”


    顧初寧點了點頭:“這兩回都是碰巧有人,若不然我定是逃不過去的。”


    沈慎就道:“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二人這般說著相視而笑,顧初寧就發現沈慎盯著她看了起來,她再怎麽說也是個小娘子,登時臉就紅了,但還是假做不知道:“我臉上可是有哪裏髒了?”


    沈慎的臉也罕見的紅了一下,他方才竟那般大膽,他清了清嗓子,然後好似什麽都沒發生一般鎮定:“我是想起那日在西山腳下,你的臉上有一道長長的紅痕,上麵還帶著血,今日再見就一點痕跡都沒有了。”


    顧初寧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我的皮膚就有一點好,不容易留疤,那日隻是帶了倒刺的荒草劃得,算不得什麽。”


    沈慎放下心,歎氣道:“那就好,”他接著在心裏默默道,這樣無暇的容色,若是有了瑕疵就可惜了。


    一時間菜也上來了,二人就沒有再說話,而是用膳了。


    顧初寧嚐了嚐,這家酒樓的菜色味道果然極好,尤其是湯羹,味道鮮美的很,她一連喝了兩碗。


    外頭暖風習習,顧初寧一麵喝湯一麵賞外麵街巷的景色,酒樓對麵的街上是一家酒館,裏頭人來人往的,據說他家的酒味道很好,而且很能醉人。


    酒館外頭的街上,則是許多賣小吃的,其中一家就是賣冰糖葫蘆的,草把子上形形色色的冰糖葫蘆,有許多小童央著母親去買。


    這時節的冰糖葫蘆不能長時間保存,稍過了一段時間就會融化,故而那攤主滿臉堆笑同那些小童婦人介紹,想著趕緊賣出去,若不然化了可就要賠本了。


    顧初寧看的有趣兒,正是她四處看的時候,街上忽然出現一個極熟悉的身影,她仔細一看,不是陸遠是誰。


    顧初寧覺得好像有些不對勁兒,陸遠身居高位,在暗地裏自然有許多人蠢蠢欲動,想要對陸遠不利,故而無論何時,陸遠身邊幾乎都跟著程臨或是旁的隨侍,可今天竟然隻有他一個人。


    顧初寧放下湯碗接著看,她發現陸遠走路歪歪斜斜的,不似平常的模樣,她想了片刻,陸遠現在這般模樣,似乎是喝了酒。


    顧初寧想到這裏就更加心驚了,陸遠一看就是喝了許多酒,又是一個人在外……


    緊接著,她就瞧見陸遠緩緩地走到了賣冰糖葫蘆的攤販前,久久地看著那冰糖葫蘆,似是失了神一般。


    樓下,那攤主看陸遠望著這冰糖葫蘆,就同陸遠說道起來:“公子,我家的冰糖葫蘆味道可是一絕,這整條街都知道,”然後在心裏笑道,他好像是這個月才來的,不過這沒關係,隻要能唬到人就成。


    攤主繼續推銷:“這裏有好些口味的冰糖葫蘆,您看你要哪串?”


    陸遠的頭有些暈,他覺得好像回到了以前,父母兄長接連沒了,他就開始守孝,對自己的要求也極為嚴厲,對於那些自己非常喜歡的甜食也是一口都不再碰了。


    少時的他想,要成大事者,哪能像個小娘子一般愛吃甜食呢,這要是傳出去了可怎麽辦,故而他開始壓抑自己的喜好。


    可這事到底被妧妧發現了,她背著嬤嬤小廝,給他拿了一串紅豔豔的冰糖葫蘆:“阿遠,你還小呢,想吃什麽就吃什麽,誰說男子就不能愛吃甜食了,”然後就把那冰糖葫蘆塞到了他的嘴裏。


    陸遠到現在還記得那個味道,甜絲絲的,好吃極了。


    妧妧眼睛都笑彎了:“這冰糖葫蘆我以前想吃還吃不到呢,多好吃啊,”她長在莊子,自然很少吃到這些甜食,故而念念不忘,可她長大以後嚐了這冰糖葫蘆,發現味道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好吃,很是一般,不過他沒有告訴陸遠,隻是騙他她也喜歡冰糖葫蘆。


    現在,陸遠看著那冰糖葫蘆,然後勾起唇角:“這一整串,我都要了,”她那麽喜歡冰糖葫蘆,若是能看見這麽多冰糖葫蘆,一定會很歡喜的。


    那攤主顯然是傻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然後連著那草靶子都送給了陸遠,笑的牙不見眼:“公子,給你,都給您,這草靶子也算是我送你的。”攤主還沒經過這樣的大買賣,他抬頭看了看這天兒,心裏卻也覺得奇怪的很,這時節估摸著隻能保存一個時辰,怎麽的這人全都買走了,他雖覺得陸遠腦子有問題,但還是高興的很,這買賣這麽快就做完了,家裏的婆娘也不會說他了。


    於是攤主就以看傻子和財主的目光望著陸遠,然後就收攤回家了。


    顧初寧在二樓就看見陸遠拿著一整個草靶子的冰糖葫蘆進了對麵的酒館,她覺得陸遠是著實喝大了……


    顧初寧自然忘了她曾對陸遠撒的那個善意的謊言,也不知道那是陸遠因著她的喜好買的。


    對麵的沈慎發現她一直在往下看,然後道:“下麵有什麽有趣兒的,”他說著也往下看,可卻什麽都沒瞧見。


    顧初寧回過神兒來:“沒什麽,隻不過是下麵熱鬧的很,我隨意瞧了幾眼。”


    現在桌上的菜已經吃的差不多了,沈慎的心思轉了幾轉,他想邀顧初寧一起出去走走,也好培養一下感情,他就問:“顧小姐等會兒可是要去哪裏,若是……”


    沈慎話還沒說完,顧初寧就回道:“府裏的馬車在下麵等著,既然這飯也用完了,我就先回去了,也不打擾沈世子了。”


    顧初寧有些心急,她想起了那個夢,她實在有些擔心陸遠,陸遠這情狀一看就不對,她還是跟過去看看為好。


    顧初寧說完就匆匆下去了,留下沈慎一人麵對著一室的空寂,沈慎望了下空蕩的對麵,然後失笑,他是有些心急了,這事還是得一步一步來。


    …


    顧初寧下了樓也沒叫珊瑚跟著,而是叫珊瑚回馬車那兒等著,自己一個人悄悄跟上了陸遠。


    她下去的時候,陸遠正好從酒館裏出來,他左手拿著一整個草靶子的冰糖葫蘆,右手提著一壇酒,陸遠一路往前走,七彎八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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