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卿鸞聞言臉色大變,豁然起身道:“甚麽?!”當即趕去了承慶殿,那宮婢也連忙起身跟了上去,一麵稟道:“還有周相爺,他那時正同小皇子在一處,不巧也吃了一塊糕點,雖說經太醫診治已無大礙,可臉色瞧著卻不太好,也不知究竟有沒有事。”宋卿鸞抿唇不語,隻腳下步伐愈發快了。


    宋卿鸞趕到的時候,承慶殿裏裏外外已圍滿了人,見是宋卿鸞來了,連忙左右分成兩撥,齊齊行禮。宋卿鸞粗略掃了一眼,不見周懷素,心中咯噔一下,急忙走了進去。


    果然見周懷素正閉目躺在床上,一旁太醫稟道:“聖上放心,周相中毒不深,加上施救及時,並無大礙,微臣先前已為他逼出餘毒,現下隻需休息片刻便好。”


    宋卿鸞鬆了一口氣道:“那便好。”忽然目光一凜:“真是那盤糕點有毒?”


    “是,所幸小皇子並未食用,周相誤食一塊中毒不深,幸而未釀成大禍,可惜小皇子的愛狗,因吃了將近一盤,中毒頗深,終究無力回天了。”頓了頓又道:“雖說周相隻誤食一塊,不至毒發身亡,可那也是因為先前有白狗斃命做了警示,我們才能及時趕來,若是再晚一刻,恐後果不堪設想。而且周相畢竟已是成年男子,體格教幼童強健,故而能捱了這些時刻,若相同的時間換做小皇子,即便僅吃一塊,恐怕……”抬頭看了眼宋卿鸞,拱手道:“恕微臣直言,下毒之人矛頭直指小皇子,已是不容置喙。”


    宋卿鸞握拳聽著,驚覺掌心已是汗涔涔一片,當下抬起頭來,冷冷吩咐道:“來人啊,將禦膳房的那些人,以及經手端送的宮婢太監,全部抓起來,嚴加拷問!”說完轉頭看向周懷素,微微蹙起了眉,問身旁太醫道:“他果真中毒了?果真隻要再晚片刻便性命不保?”


    太醫不明其意,隻好如實道:“回稟聖上,確實如此。”


    宋卿鸞撫額歎道:“是我糊塗了,他沒有動機不說,這半個月來朝夕相處,隻怕他早已熟悉一切,以他的計謀,何愁沒有更好的方法?何苦要冒險親自下毒,下毒未果敗露行跡不提,還要兵行險招自證清白?”


    卻見周懷素緩緩睜開眼來,對著宋卿鸞虛弱笑道:“聖上?”


    “你醒了?”宋卿鸞安撫道:“太醫說你已經沒事了,隻要稍作歇息便好。”


    周懷素笑道:“若每次睜眼便能得見聖上,哪怕日日中毒我也心甘。”


    宋卿鸞隻將這話當做笑話來聽,不免好笑道:“說什麽傻話?你若中毒死了,朕尋哪個來幫我?”轉而又問道:“今日到底發生了什麽,你快與朕說說。”


    周懷素聞言神色一黯,勉力答道:“小皇子從前每日寅時都要吃上一盤桂花糕,今日卻沒胃口,隻將那盤桂花糕賞了一塊給我,餘下的都給了白狗兒。我向來不喜甜食,可又不好拂小皇子的意,這般猶猶豫豫的,直到白狗兒將那盤糕點吃完我才開始動口,不料我剛吃完糕點不久,那白狗兒就躺在地上四肢抽搐,口吐白沫。我心知這盤糕點大有問題,連忙喚來宮婢去傳太醫,之後不久我便不省人事了,直到再次醒來,便看見聖上您。”


    宋卿鸞點頭道:“好,朕明白了。”話音剛落,隻見宋承瑾飛快跑來,撲進宋卿鸞懷中,涕淚橫流地哭訴道:“姑姑,姑姑,歡歡死了,歡歡死了,承瑾以後再也見不到它了!”


    宋卿鸞少不得安慰他道:“好了好了,所謂人死不能複生,狗也是一樣的道理,你再如何傷心欲絕,它也是不會活過來了。別傷心了,大不了以後姑姑常來陪你就是。”


    宋承瑾抽抽噎噎道:“真的?”便漸漸止住了哭聲。


    宋卿鸞輕輕拍了他的背笑道:“真是傻孩子。”


    忽有一侍衛撥開人群上前稟告道:“聖上,禦膳房的一幹人等都已經關起來了。可……可這日端送糕點的宮婢雲韶,卻,卻已在房間內上吊自盡了。”


    “什麽?!上吊自盡?”宋卿鸞立刻派了太醫前去驗屍,回來稟告說確定是上吊自盡無疑;又吩咐調來她的卷宗,看畢掩卷道:“這個雲韶,家世簡單清白,不像與皇室中人有什麽仇。既然如此,她一介宮婢,又怎麽會與一個幼童有什麽深仇大恨?上吊自盡隻怕並非畏罪而死,而是為了保護幕後真凶。”當即傳來她同室的宮婢問話。


    她同室宮婢名叫雅樂,見了宋卿鸞兩股戰戰,幾不能語,俯下叩首道:“回聖上,奴婢,奴婢什麽都不知道啊。”


    宋卿鸞冷笑道:“朕什麽都沒問,你就說不知道。難道朕要問你,與你同舍之人姓甚名誰,你也回‘不知道’麽?這豈不是欺君之罪!”


    雅樂聞言隻嚇得麵無人色,不住叩首呼喊道:“聖上饒命,聖上饒命啊!”


    宋卿鸞冷哼一聲,命人押了雅樂去往朝露殿,自己亦起身跟上了。


    到了朝露殿後,宋卿鸞屏退眾人,兀自坐在椅子上,悠悠然地捧了一杯茶水,啜飲抬頭間瞥了她一眼,說道:“現在這裏隻有你我二人,你知道什麽,不妨統統說出來。隻要你講出實情,朕自然不會與你為難;如若不然,朕剛好可以送你去陪那個雲韶。”


    “聖上饒命,奴婢如實說便是。奴婢與雲韶向來交好,雲韶心地善良,待人溫順,絕不像是會下毒毒害小皇子的凶手。隻是……隻是近來奴婢確實發現雲韶有些不尋常,她每日總會尋了時機偷偷外出,往往一兩個時辰後才會回來。而且平日裏也時時含笑,麵帶羞容,一副小女兒懷春情狀。奴婢追問之下,她終於說出實情,原來她外出的這些時辰,果然是與人幽會去了,卻是不肯吐露那人姓名,反而求奴婢替她保密。奴婢深知此舉不妥,便勸她趁早與那人斷了來往,誰知她怎麽勸都不聽,顯是陷進去了,奴婢無法,隻得替她隱瞞了。”又深俯下去道:“宮中明令禁止宮女與侍衛私通,奴婢知法犯法,代其隱瞞,自知有罪,請聖上饒恕。”


    “侍衛?你怎麽就斷定與雲韶私通之人就是侍衛?”


    雅樂起身,望著宋卿鸞不解道:“不是侍衛?那又能是什麽呢?”


    “朕且問你,雲韶是幾時外出的?她這般持續多久了?”


    雅樂想了想道:“雲韶外出倒也沒個定數,一般是在下朝後,有時是在午間休息時,或是午後,卻是從沒晚上出去的。這般持續……大約有半個月了。”


    “晚上夜深人靜之時,正是幽會的好時機,且不容易被人發現,侍衛又是不曾離宮的,若雲韶真是與侍衛私通,為什麽不選在晚上?反而是在下朝後……由此可見,與她私通的一定是個外臣。而有時是午間休息,或是午後,那那人應在宮內逗留了不少時間,下朝後還不離宮的……又持續了半個月……”宋卿鸞想起一人,心腑倏地一緊,暗暗道:是了,這段時間我與他疏離不少,雖不再有意躲避,卻從不讓他在宮內留宿,反倒是留了周懷素幾次……又是持續了半個月,半個月前正是將他撤換承瑾身邊之時,他會不會因此心生怨懟,按捺不住,終於下手了呢?


    一時心中陣陣絞痛:難道真的是他?驀地抬頭看向雅樂,問道:“可有辦法知曉那人是誰?”


    雅樂一時怔住,待反應過來宋卿鸞所指後,搖頭為難道:“雲韶生前並不曾告訴我那人是誰,如今她死了,自然……”忽然眼前一亮,大聲道:“或許有法子!”


    宋卿鸞一時屏了呼吸:“什麽法子?”


    “雲韶曾說她自幼喜歡畫畫,尤其擅長人物肖像,入宮後這一喜好也未曾改變,凡是與她交好之人,皆入過她的畫中……”


    宋卿鸞亟不可待地打斷道:“所以你的意思是,雲韶屋裏收有那人的畫像?”


    “回聖上,不出意外的話,理應如此。”


    宋卿鸞深深地做了個吐息,閉了眼,揚聲喚來小全子,吩咐其與雅樂一同前往雲韶所居屋室,搜羅各色畫像。


    小全子回來的時候,果然帶來滿滿一箱子畫像。宋卿鸞一幅幅地打開,便有小全子在一旁提點道,這是哪個宮的太監,這又是哪個殿的宮女。偶爾碰到一兩幅小全子說不出的,雅樂便道,這是雲韶哪個親戚,這又是雲韶哪個兒時的玩伴,她從前都與我說過。


    眼看箱子快要見底,宋卿鸞心中竟是鬆了一口氣,卻在拿起最後一幅畫時怔住了。這壓箱底的最後一幅畫,格外引人注目,且不說雲韶特意將其安放在沉香木的盒子裏,便是其紙張質地,也較其他畫像更好,甚至已裝了裱,足見雲韶對其的珍視。


    宋卿鸞顫巍巍地打開畫像,其上人物緩緩映入眼簾,好一副顛倒眾生的絕世容貌!一雙風流多情的桃花眼何其奪人心魄!宋卿鸞隻覺胸口被人重重擊了一下,驀地嘔出一口血來:“果然是他,果然是他!”


    小全子見了那畫中人物也是驚不能語,眼見宋卿鸞嘔血,忙扶著她朝外大聲喊道:“快傳李太醫”卻被宋卿鸞製止道:“李太醫也是他那邊的人,以後不許召見了。傳莊青未罷,他與周懷素感情極篤,形同一人,周懷素知曉的事情,也沒必要瞞著他,何況他醫術之高,遠勝宮中太醫。”小全子點頭稱是,立刻派人去傳了。


    宋卿鸞任由那副畫像自手中滑落,低頭望著畫中人,吃吃笑道:“哈哈……好個癡情女兒薄情郎,你還說你和他們不一樣,有什麽不一樣!全是騙我的,沒有一句是真!”言罷竟又嘔出一口血來。


    不久莊青未隨小全子來了,走到宋卿鸞跟前,見地上攤了一張畫,不免多看了兩眼,一時蹙起了眉,卻並不言語,過去替宋卿鸞診了脈。


    宋卿鸞抬頭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青未是個聰明人,應當明白‘禍從口出’這個道理,同樣的事懷素做的就很好,想必你不會令他擔憂罷。”


    莊青未表現地波瀾不驚:“微臣明白,請聖上放心。”


    小全子在一旁緊張問道:“莊大人,聖上沒事罷?”


    莊青未沉吟片刻道:“聖上氣血兩虧,身子極虛,往後需要好生調養。方才嘔血乃是因其急火攻心,驚怒交加所致,以後切忌心緒大起大落,”頓了頓,道:“聖上恕臣死罪,臣方敢續言。”


    宋卿鸞一怔,繼而笑道:“朕的身子朕自己知道,反正如今大仇得報,心愛之人背棄,朕也沒什麽牽掛了,隻是承瑾尚還年幼……罷了,你說罷,朕恕你無罪便是。”


    莊青未於是道:“聖上以後切忌心緒大起大落,不可過喜過悲,若嘔血之症再犯,恐陽壽縮減,如果好生調養,五六載不成問題。”


    小全子聞言大驚,怒道:“放肆!這樣大不敬的話大人也敢說?!莊大人莫不是巴不得聖上早點死!”


    反而宋卿鸞淡然地駭人,抬手製止小全子道:“不得無禮,青未不過實話實說罷了,朕已恕他無罪,又豈能出爾反爾?”淒然笑道:“朕早料到了,像我這種人,滿手殺孽,怎麽可能壽終正寢呢?一定是會遭天譴的,不過遲早罷了。”閉了眼睛喃喃道:“五年,承瑾該十歲了,其實也夠了,雖說還小些,總該懂事了。”緩緩睜開眼道:“青未,這事你一定要替朕保密,萬不能對旁人提起,懷素也不能。”


    “臣謹記。”


    莊青未走後,小全子立時按他臨走前留下的方子熬好了藥,端給宋卿鸞喝時卻被她握住了手臂,小全子看向她,紅著眼圈道:“聖上……”


    宋卿鸞搖了搖頭道:“今日畫像之事萬不可泄露出去,承慶殿投毒一案就此告一段落罷。那些大臣若是硬要討教說法,便搪塞了是宮婢雲韶所為,真凶已經伏法,以後誰都不許再提,違者殺無赦。”又道:“隻將承瑾接過來與朕同住便是,若他還不肯罷休,便將我倆一起毒死了,倒也落得個解脫——朕不妨就這麽任性一回。”


    小全子雖不明其意,還是一一領命了。


    宋卿鸞對他虛弱一笑,這才端起湯藥喝了,卻不由皺眉道:“這藥可真苦啊……直苦到心裏去了。”


    亥時已過大半,周懷素正欲熄燈歇息,卻聽門外傳來一些動靜,隱隱是觀言與莊青未的談話聲,便微微一笑,坐於案前待客。


    不久莊青未推門而入,觀言從他身後探出腦袋,苦著臉道:“少爺……”周懷素命其下去,轉而與莊青未笑道:“青未,你終於來了。”


    莊青未向前走了幾步,挑眉道:“你知道我要來?”


    周懷素揚起嘴角“嗯”了一聲:“等你許久了,本來想著時辰已深,你大約不會來了,沒想到你還是來了。”又道:“聽說你進宮給聖上看病了,怎麽樣?她身子無礙罷?”


    莊青未一怔,低頭躲閃道:“嗯,無礙。”連忙轉移話題:“你怎麽知道我今天會來?”


    周懷素笑著答道:“你進宮一趟,自然知曉今日承慶殿風波,少不得前來探視,宮中多有不便,我便早早回府等候,豈料這一等竟等到深夜。”說著作勢展臂道:“你瞧,我一點事都沒有,你不必為我擔心。”


    “是麽?本來我是可以早點來的,不過因為在府上想一些事情始終想不通,所以便耽擱了。”


    周懷素皺眉道:“什麽事情?”


    “我府裏丟失了兩味藥材,一味呢,是斷腸草,單用劇毒無比,混合其他藥材卻有解毒奇效;這第二味呢,是長生花,剛好能中和斷腸草的毒性,是其解藥。這兩味草藥藥性特殊,極為罕見,我前些日子整理的時候還順道與你講解過,可今日回府卻怎麽也找不到了。懷素,你知道它們去哪兒了麽?”


    周懷素笑道:“青未既已知曉,又何必明知故問呢?那兩味藥材,正是被我拿走了,我以後一定尋得更珍貴的賠你。”


    莊青未搖頭痛苦道:“真的是你!你為什麽要在小皇子的糕點裏下毒!”


    周懷素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從容笑道:“你說是為了什麽?無非是想嫁禍給段堯歡。”


    “什麽?!”


    “我老早便起了這個心思,計劃好了一切,就算沒有你那兩味藥材,我也還是會去別處尋找替代,隻不過要冒些風險罷了。小皇子是聖上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也是她最在乎的人之一,我既要刺激聖上殺了段堯歡,少不得得借他一用了。近來京城裏流言四起,說是我與聖上之間有曖昧之情。以段堯歡患得患失的個性,勢必會想辦法對付我,而我呢,就將計就計,請君入甕,借此替代他成為小皇子的太傅,從而接近小皇子,尋找機會下手。”


    莊青未震驚道:“原來你早有謀劃!那那個宮婢雲韶,也是你安排好的?”


    “正是。我得知雲韶是承慶殿中負責小皇子日常飲食的宮婢之一,一般食物都經由她之手端給小皇子,而她又十分擅長丹青,曾給不少宮女太監繪過畫像,便萌生一計,有意接近於她。”


    莊青未惑道:“這經手食物和擅長丹青……這兩者有什麽關聯麽?”


    周懷素卻不答他,隻繼續道:“我得知她身世孤苦,便時常陪伴她,加以開導,她在這深宮禁院哪裏受過這等溫情,時日一久,自然對我萌生好感,將我當做朋友,並替我描了一副丹青。我見時機成熟,便托她在端送桂花糕的途中下藥,進而端進承慶殿……”


    莊青未打斷道:“在小皇子的飲食中擅自下藥可是死罪,她竟然肯!”


    周懷素道:“她自然不肯,是我再三保證那藥無害,她這才答應。她雖心中疑惑,到底還是去了。”


    莊青未不可置信道:“什麽無害!你竟然騙她!”


    周懷素搖頭道:“不,我沒有騙她,那‘藥’真是無毒的。隻不過是尋常的糖粉罷了。”


    “那怎麽……”


    周懷素道:“那斷腸草的汁液是我親自倒入桂花糕中的,並不曾假手於人。”


    “這……那你又何必……這究竟是為什麽?”


    “須知每樣食物在宮婢端上來之後都由小皇子貼身宮婢以身試毒,那些試毒的宮婢雖懈怠慣了,並不曾一一試驗,可我不能冒這個風險,若是碰巧有宮婢試吃那盤桂花糕,我豈不是功虧一簣?”


    莊青未道:“什麽功虧一簣?你這是什麽意思?你不是隻想嫁禍給段堯歡麽?難道還真的想毒死小皇子,你瘋啦!”


    “不,小皇子若死了,聖上必然傷心難過,我又怎麽舍得她如此呢?我不過是想趁機毒死那頭白狗兒罷了,嗬,小皇子告訴我,聖上給那頭白狗兒取名‘歡歡’,什麽‘歡歡’,不過是因段堯歡名字中帶有一個‘歡’字罷了,我因此嫉恨它的名字,覺得這個‘歡’字頗為刺眼,所以便順勢將它除了。”又道:“再者,歡歡一死,才會讓聖上真切感受到小皇子曾經置於何種險境,才能真正觸動到她。若是桂花糕中的毒一早便被試出來,那多沒意思。”


    莊青未皺眉道:“可萬一小皇子執意要吃桂花糕,你攔也攔不住呢?”眸光一轉:“莫非你事先給他服下了長生花?”


    周懷素聞言點頭道:“不錯,今日我進宮之前,命人將幾乎一整株長生花做進糕點中,自己則隻服下了剩下的一小瓣花瓣,然後再將這些糕點帶進了宮。小皇子最喜新鮮,見到這些糕點如何不喜?一口氣便吃完了,自然不會再有胃口吃稍後的桂花糕了——即便他後來在我下毒之後,又吃了桂花糕,因為事先服過解藥的緣故,也是無礙。”


    莊青未道:“原來如此。”聽周懷素繼續道:“果然小皇子對那盤桂花糕一口不動,反倒推給我吃,我便趁他們不備在桂花糕中下了毒。那斷腸草汁液無色無味,旁人並不曾發覺,我下毒之後自己先吃了一塊,便將餘下的都給白狗兒吃了。不久白狗兒毒發身亡,小皇子大驚,宮婢見狀急忙前去傳喚太醫。我因隻食用了極少的解藥,雖說性命無憂,卻仍是有中毒症狀,太醫因此隻診斷出我中毒不深,但所中之毒凶險異常,隻恐晚來片刻我便會斃命,並無察覺我服過解藥。”


    莊青未皺眉道:“你何苦如此,難道隻為自證清白?”


    “做戲就要做全套,聖上疑心甚重,不如此,隻怕難消戒備。”又道:“事發之後,聖上自然會將相幹宮人拘禁起來,逐個排查,其中有嫌疑的,無非是禦膳房以及端送桂花糕的宮人。而此時雲韶定然得知消息,那桂花糕是她端送,她自然疑心那日我要她下的藥是毒/藥,她深知聖上手段,一定會畏罪自殺,在那種時刻,一旦自殺等於坐實了罪名。”


    莊青未嗤笑道:“畏罪自殺?我看未必,她分明是為了保全你。不然她大可直接把你供出來,說是你教唆她下藥,她根本就不知道那是毒/藥。說不定聖上念她供出主犯反而從輕發落饒她一命,最不濟的,她臨死前也能拉一個墊背的!”


    周懷素道:“確實,她既是畏罪自殺也是為了保全我的性命。以她的性子,即便認定我別有居心,也會念及我的好處寧可自盡也要保全住我。我若不是深知她這點,又豈敢冒險為之?”


    莊青未搖頭道:“那樣好的一個姑娘……你,你連人心也敢算計!”似哭似笑道:“這便是你說的除了金錢賄賂之外,第二種收買人心的方法麽?”


    周懷素看了他一眼,道:“我從頭到尾既沒騙她也沒逼她,一切都是她心甘情願。隻是我確實對不住她,她家早已無人了,不過她曾告訴我她父母姊妹葬在何處,以後每年清明,我都派人前去掃墓便是了。”


    莊青未深吸一口氣道:“那後來呢?後來你又是如何將這一切嫁禍給段堯歡的?”


    周懷素道:“雲韶死後,聖上定然會仔細調查她的身份,也就不會相信她是真正想要下毒謀害小皇子的凶手,一定會召見她同屋的宮婢雅樂問話。聖上對此事頗為重視,雅樂自然不敢欺瞞於她。雲韶曾對我說雅樂是她在宮裏最好的姐妹,我便與她道:‘既是如此,你也不好騙她,隻管將你與我見麵一事同她如實交代便好,隻是切記不可暴露我的姓名身份。’她答應了。而我與雲韶是在半個月前相識,見麵大多是在下朝後,有時是在午間休息亦或午後,但從不曾在晚上。這些雅樂自然知道,她將這些告知聖上,聖上便會推測與雲韶私會之人才是真正下毒的凶手,並且那人是個外臣,且可長時間逗留宮中,隻是近半月來在晚上從不曾留宿,這麽一來,她第一個想到的,自然是段堯歡。”


    莊青未沉吟片刻道:“可是你也說了,這隻是聖上的推測而已,既沒有證據,想她也不敢妄下斷言。”


    “有,有證據。我方才說過,雲韶曾給我畫過一幅畫像……”


    莊青未大驚失色道:“你瘋啦,怎麽留下這樣的證據!”


    周懷素搖頭道:“聖上一定很想知道與雲韶私會的人是誰,而不出意外的話,那幅畫最終肯定會被聖上發現。可聖上既已對我消除了戒備,又對段堯歡心存懷疑,你認為當他看到那幅畫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會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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