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嚴修筠立刻發現了:“晚晴,我不否認和江仲祺院士合作對我大哥有很大幫助,但是我認識你的時候,並不知道你和江院士之間的親屬關係——我和你在一起不是為了這個。更何況,他活著,這種幫助有存在的意義;如果他……”


    他沒說下去。


    而江晚晴明白他想說的話——如果傅修遠死了,這種合作其實也失去了意義。


    這就是那天他說“不到時候”的真實想法——受母親嚴書音的影響,嚴修筠對耀康集團的繼承權沒有任何興趣,如果大嫂沒有找到生還的傅修遠,耀康集團的存亡對他來說意義不大,這場合作也不必存在了。


    “那你……你為什麽會來這所研究所任職?”江晚晴眼神動了動,仍然問,“你這麽做,和你大哥的事有關係嗎?”


    嚴修筠抬頭看了她一眼,嘴唇動了動,但還是說:“有。”


    江晚晴不知怎麽,心裏一動,立刻想到了那似乎是唯一解釋的可能:“你認為你大哥的空難不是意外……是人為事故?”


    嚴修筠看著她,輕輕點了點頭:“我大哥的空難始於疫苗案,而問題疫苗出自耀康集團的研發實驗室……我信任我大哥——在他的眼皮底下,不可能出現這樣致命的事故……我順著問題疫苗往下追查,查到了這裏。”


    江晚晴看著他:“我……能幫忙嗎?”


    “晚晴,我感謝你的好意,但是,從情感上,我希望你置身事外。”


    嚴修筠抬抬手,打斷了江晚晴的辯駁,示意她聽自己說完:“疫苗案雖然及時中止,但是那些問題疫苗一旦流向市場,會有數以萬計的普通病人有性命之憂;而空難發生時,飛機上的人不隻有我大哥,還有為數不少的機務人員和空乘——這些無辜的人,無論是已經罹難的和幸免於難的,在‘他們’的眼中都命如螻蟻。我麵對的是一個沒什麽人性且太過危險的對手。”


    江晚晴終於聽出了這件事背後的嚴重性——那時的她,是難以想象人會為了一己私利而和人你死我活的。


    而嚴修筠看著她,眼裏有一點難掩的沮喪和失落。


    江晚晴從來沒見過他這個樣子——那個風度無雙,儒雅自信的vincent好像從來不會畏懼什麽,可是她麵前的嚴修筠,卻像連聲音都低低的,仿佛大聲一點就會把她嚇跑了。


    “其實……我知道現在告訴你這些,和你開始一段關係並不是一個好時機,這對你並不公平。我身後有一個亂七八糟的家庭,有一個危機四伏的環境。我很喜歡你,甚至於可以說,你從登機口走出來的那個瞬間,是我這段時間以來,遇到的最美好的事。”嚴修筠看著江晚晴,“我不想把這不期而遇的美好,卷到未知的危險裏來。”


    “我確實想過,就這樣稀裏糊塗地度過這個時期,有什麽事情都以後再說。”嚴修筠說,“對不起,晚晴,可是看到你和ken越走越近,我也會不安,我明知你沒有理由等我,卻又生怕你真的不等我……我怕我還沒有理順那些利益糾葛,就先被迫錯過你。”


    江晚晴聽他說這些,突然有一種難言的感覺——原來這與暗戀有關的一切,有回應時的歡喜,沒回應時的糾結,並不是她一個人在經曆。


    嚴修筠輕輕握了她的手,又說:“對不起,晚晴,雖然這不是我的本意,但是我的搖擺不定還是傷了你的心,你因此放棄我,我也完全可以接受。可是,我還是想讓你知道,我搖擺的是另外的事,而不是‘喜歡你’這件事本身。”


    江晚晴忍著眼淚,突然回握住他的手,逼迫他直視自己的眼睛,順著他的話反問回去。


    “如果我因此放棄你,你真的會接受嗎?”


    嚴修筠抬起頭,直直看著她,直到看得自己的眼底都有了掩飾不住的淚,才微微笑了。


    “你是對的,晚晴,我不該說謊。”他眼底一片紅地輕聲道,“我無法接受。”


    他像是用盡了最後的力氣,說:“我無法接受。”


    江晚晴覺得自己想要的就是這句話,而她也用實際行動表示了自己對這個答案的滿意——她第一次,毫不猶豫也毫不矜持地,主動擁抱了他。


    “那我們現在就在一起好不好?”她說,“因為我喜歡你。”


    嚴修筠的表情像最美的夢成真了一樣。


    “你的家庭,你的困難,你的危險……我陪你一起麵對,陪你一起經曆。你說對了,我不會等你,因為我喜歡的人,我立刻就要。”江晚晴說,“所以,如果你也喜歡我,那我們現在就在一起,好不好?”


    她話音剛落,就突然發現自己被更緊地抱住了。


    嚴修筠的臉埋在她頸窩裏,那滾燙濕濡的溫度,氤氳在她的領口,燙得她心都疼了。


    “好。”


    他說,像是怕她沒有聽清一樣,他用力而急切地重複道:“好。”


    南部城市被慶典的聲音淹沒,這片喜慶的歡快的喧嘩聲,仿佛是他們愛情篇章的序曲。


    世界都在為他們歡呼,他們在這樣的祝福裏用力親吻彼此,將身體和愛意一同合為一體。


    因為嚴修筠的到來,那兩天多出來的假期,理所當然地成為了他們在一起後最幸福的兩天時光。


    幸福到隻要回憶起來就覺得刻骨銘心。


    陽光普照的卵石海灘,海鷗像孩子般驚聲尖嘯著盤桓在他們頭頂,巍峨的山,碧藍的海,獵獵風聲中傳來十分敦刻爾克的二戰老飛機引擎的轟鳴。


    那時,江晚晴也曾相信,天不會荒,地不會老,滄海桑田也沒法阻止兩個真心相愛的人在一起。


    她以為自己置身局外就可以擁有無盡的勇氣和冷靜,卻並不知道,她從踏上這片土地開始,就踏進了早已注定的天羅地網。


    進一步是局,退一步是劫。


    進退兩難之中,她隻能失落了自己。


    第140章 往事雲煙33*


    那次會議回去, 江晚晴覺得自己和嚴修筠算是徹底的進入了新的一段關係。


    他們幾乎是抓緊了一切時間, 努力讓兩個人之間的關係變得溫馨,他們甚至已經準備好, 度過這段兵荒馬亂的時期, 嚴修筠就去平城拜訪江晚晴的父母,準備結婚。


    而那時候, 嚴修筠是真的很忙。


    這種忙碌不是江晚晴理解的那種單純為了工作的忙碌, 而是一種作為“兩麵人”的忙碌。


    在南部同遊的那幾天,嚴修筠和她聊了很久,關於他的家庭,關於他家庭中現在進行時的矛盾。


    江晚晴現在回憶起來, 就會發現他所說的那些事情非常淺顯——她能理解他的初衷是怕江晚晴擔心, 但是現在想來, 這其實不是一個好的決定。


    嚴修筠的點到為止,給了當年涉世未深的江晚晴一個錯覺——她誤以為, 嚴修筠涉及的那些事對自己能夠造成的危險有限,這個錯覺讓他放鬆了警惕。


    她遠沒有如今這般全副武裝, 把這件事當一場你死我活的戰役對待,而是自以為置身事外又自負聰明的,認為自己可以在這件事中居於掌控地位。


    那時候的江晚晴, 並沒有意識到, 因為那篇讓她獲得了很多榮譽的論文,她自己已經身在局中,而是把自己當成了一個局外人。


    局外人總是對局中微妙的風雲變幻不敏感的, 其實有很多細節,已經在預示著後來的失控,那時候的她隻是沒有發現。


    嚴修筠是隱姓埋名潛入這間實驗室的,他很快發現了這間實驗室秘密中的幾個,比如那個原本是這間實驗室最權威存在,卻在傅修遠空難後無聲無息躲避開去的於敏達。


    可是他的隱姓埋名又並不真的那麽隱蔽——傅修明已經發現了他,隻是蟄伏在暗中,準備對他亮出最後的獠牙。


    算算時候,傅耀康發現傅修明的身世,和吳雅蘭開始了彼此之間的暗鬥,大概就是這段時間。


    最終,傅耀康失敗,被吳雅蘭用辦法變成了一個永遠醒不來的人——她和傅修明大概隻有一步之遙,就要達成目的,可惜功敗垂成。


    因為傅修遠到底是從空難裏活著回來了——傅大公子回歸之前,是有一段蟄伏期的,這段蟄伏期,成了他重新掌權的部署期。


    在這段部署期,嚴修筠應該掌握了很多可以打擊吳雅蘭和傅修明的事情,他應該也已經掌握了傅修遠活著的消息。


    可是江晚晴對這些一無所覺。


    那段時間她仍然專注於科研,不僅嚴修筠非常忙碌,實驗室裏的人員變動突然頻繁了很多。


    一些人突然被踢出了參與了很久的核心項目,一些人參與項目期滿,結束了在這邊的工作,轉而要開啟下一段工作。


    江晚晴自己原本的項目也因為種種原因,被砍掉了後續內容,而她和蘇月珊不期而遇,毫無預兆地被收編進了一個新項目——這個項目和她研究生期間發表的那篇論文密切相關。


    其實這也沒什麽,她來英國交換訪問之前,對方就對她的這篇論文表示了明顯的興趣,現在把她收編進這樣一個研究組,江晚晴覺得還算可以理解。和蘇月珊共事她也沒有什麽芥蒂,畢竟她已經和嚴修筠互通過心意。


    工作進行得磕磕絆絆,同事關係馬馬虎虎,這確實值得江晚晴煩惱,但是又讓江晚晴覺得不至於那麽煩惱,畢竟工作和社交總是會有一段不如意的時期,調整過來就是成功,更何況,她隻需要再忍幾個月就可以順利回到導師手下,而和嚴修筠感情的甜蜜完全可以彌補這方麵的焦慮。


    唯一讓她覺得傷感的,便是ken的離開。


    ken和江晚晴關係很好,是純粹的朋友之間相處愉快的那種好,他本身是個相對單純的學者,對於那些暗潮洶湧的陰謀陽謀天生不敏感。他有聰明的大腦,但是他的聰明不足以讓他堪破人性的貪婪,隻夠讓他感覺到一絲危險。


    ken的項目,表麵上是順利完成的那一種,但是在他申請將項目做得更完善一點的時候,遭到了斷然拒絕——拒絕他的人不是直接負責人嚴修筠,而是實驗室更高層的投資者。


    這個拒絕讓ken沮喪也很莫名,雖然他平時也會偷懶,但是科學家的求真精神一直都在,投資者如此果斷的拒絕讓他感受到了不適,他沒有思索,便選擇了另尋出路。他臨走前,更是得知了江晚晴的項目變動,這個變動讓他顯得憂心忡忡。


    “你要小心,qing。”ken說,“我覺得最近的變化並不尋常,我在實驗室,上一次遇到這樣頻繁的變化的時候,還是因為……”


    ken嚴肅的欲言又止,到底還是沒有把那個原因說出口——他顯然受製於一些保密條款。


    最後他隻是說:“你也要小心一些人。”


    因為嚴修筠,江晚晴對傅家那些爭奪心裏有數,但是她隻是以為,最近這些變化是因為傅家內部的權力更迭,沒有想到更深的層次。


    而ken平時和她打打鬧鬧慣了,“小心一些人“的說法,更讓江晚晴以為,ken是在讓她小心蘇月珊。


    於是江晚晴還是很輕鬆的回應了ken:“我心裏有數。”


    而實際上,ken讓她小心的,大約是那時暫避風頭,卻後來興風作浪的於敏達。


    當時的她,隻是略帶傷感的送別了一個朋友,而後又重新開心起來——那天她約了嚴修筠,一起去醫院,接嚴修筠的母親嚴書音出院。


    嚴書音是江晚晴欣賞了多年的偶像,而原來,那麽多年以前,她就已經見過她。


    說來不好意思,她和嚴書音第一次見麵,就是在醫院。


    嚴修筠的休息日少得罕見,為了把她從南部追回來,他特意請過幾天假,回來後,休息日就像鳳毛麟角一樣珍貴而稀罕了,難得有一天空閑,他既要想著那些讓他脫不開身的瑣事,更要顧及因為受了傅修遠打擊住院的母親,又要抽出時間陪一陪江晚晴。


    因此,江晚晴自己也很“爭分奪秒”,於是在他要去醫院看望母親的時候,便幹脆坐上他的副駕一路“送”他到了醫院。


    到了醫院樓下,江晚晴和嚴修筠站在車旁聊天。


    熱戀中的人,舉止間的愛意是掩飾不住的,她忘了自己和嚴修筠說了多久,嚴修筠的手機就響了。


    嚴修筠看了看來電號碼,下意識一抬頭,就看到樓上窗邊站著的嚴女士,他接了電話,笑著應了一聲便掛斷了,隨後扔給江晚晴一個炸、彈。


    “媽媽看到我們了。”他說,“她讓我帶你上去。”


    江晚晴下意識想跑,卻被嚴修筠用力抓住了。


    “醜媳婦也要見公婆。”他調侃得江晚晴無地自容,卻仍然揶揄地笑,“更何況,你這麽好看。”


    他的“好看”給了江晚晴無盡的勇氣,更讓江晚晴見到了嚴書音。


    嚴書音女士有一種獨特的氣質,江晚晴至今想起來,也要跳出“長輩”這個身份的局限來看待她——她的美超越年齡,是美人獨有風骨的韻味,哪怕她的年齡到了六十七十歲、甚至八十歲,隻看她她安安靜靜地坐在陽光裏,那場景也讓人覺得如詩如畫。


    這種風韻讓江晚晴和嚴書音一見如故,自此,嚴修筠常常帶江晚晴去拜見她。


    而嚴書音終於可以出院的這天,江晚晴已經到了醫院,才接到嚴修筠的電話兒——他臨時有事不能趕來,讓晚晴接上嚴書音,先行回家。


    嚴修筠一向守約,不曾毫無理由地讓人空等過。


    江晚晴猜測他那邊肯定出了些和傅修遠有關的事,不想讓嚴書音和自己擔心才不好細說,於是也沒多問,心中有數地接了嚴書音,準備送她回去。


    嚴書音對嚴修筠沒有到來表示了一點兒疑惑,但也不好多問,她們兩人從病房出來,正要出去的時候,卻遇到了一陣喧嘩。


    救護車拉來了幾個車禍病人,正在緊鑼密鼓地進行搶救,一個父親模樣的男人崩潰地在醫院嚎啕大哭。


    江晚晴被這聲音哭得不忍,禁不住多聽了兩聲,方才知道是一個小姑娘出了車禍急需輸血,而不巧,這小姑娘的血型是極為罕見的血型。


    嚎啕大哭的男人正是小姑娘的父親,血型倒是與女兒吻合,正要獻血,卻被醫生和護士攔住了——近親之間不能輸血,近親血液匯集容易導致白細胞增殖,這個增殖會直接導致被輸血者免疫係統崩潰,甚至導致被輸血者死亡。


    可是血庫裏的血存量不足,根本無法挽救女孩的生命。男人被這個醫學常識逼得進退兩難,絕望之下隻能嚎啕大哭。


    嚴書音顯然也聽到了這些,與江晚晴徒勞的不忍比起來,她能做的更多了一點——她徑直朝醫生走了過去,告訴對方,自己也是這種稀有血型者,可以給患者輸血。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得償所願的愛情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紅塵晚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紅塵晚陌並收藏得償所願的愛情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