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怎麽行呢?”他說,“我剛剛才揭開這麽大一個秘密,我剛剛才向你們展示過那樣無解的往事……我怎麽能讓你們,如此輕易地釋然、和解……最終生死相隨地求得解脫呢?”


    “這種事是不可能存在的。”


    他的話在空曠的黑暗中,仿佛擲地有聲。


    下一秒,燈光依舊亮起,黑暗中的危險再不分明,仿佛這個世界仍然是和樂融融的那個世界。


    突然的光明讓江晚晴有一瞬間的茫然,她抬手適應了一下兒亮光,幾秒種後,才讓自己的眼睛不被這突然的光芒刺得眼痛。


    嚴修筠比她早一點適應光線,而後,他就維持著“保護”的姿勢,默然注視著江晚晴。


    他們兩個人的眼神對上,江晚晴卻在一瞬間無措起來,很快別開了目光。


    而後,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還緊緊抓著嚴修筠的衣擺。


    那被她在未知前路的恐慌時抓住的衣擺,似乎無言昭示了她如故的依賴。


    她愣了一下兒,像是被燙到了一般猛然鬆了手。


    她不敢去看嚴修筠的眼睛,隻好依然低著頭,注視著被自己抓出來的褶皺。


    那褶皺的印記之深,好像一輩子都撫不平了一樣……江晚晴自己都不知道,在無意識地時候,她居然用了那樣大的力氣,仿佛她抓住的是最後的救命稻草。


    他們兩個人唯一的接觸就此分開。


    “怎麽了?”那個聲音猶在,滿是嘲弄和戲謔,“不是夫妻同心嗎?怎麽在黑暗中,貼的那麽緊,等到迎來了光明,又分得那麽遠了呢?”


    江晚晴掐著手心,指甲幾乎嵌入肉裏:“你到底要做什麽?!”


    “這就是我要做的事情了……還你們光明,還你們生命,讓你們好好看看彼此。”他的聲音悠然如閑庭信步,宛如勝券在握,“對,就是現在這樣……別無選的,必須麵對彼此。”


    這間廢棄實驗室的門原本死死地緊閉,而他話音剛落,一聲電子音響起,隨後是機械軸承緩緩劃開的聲音。


    外麵的世界如舊,陽光萬裏,光明璀璨。


    仿佛這一方天地內的危機四伏,全都不曾發生過。


    “江仲祺的研究成果我已經拿到了,那些不該被你發現的東西,注定會不知不覺地湮沒在洪流中,嚴修筠,你不遠萬裏從倫敦追到平城,又從平城回到倫敦,機關算盡,險些就被你挖到最後的底牌,但是很可惜,功敗垂成。”


    “江晚晴,我曾一而再再而三地警告過你,你身邊的這個人帶著溫情的麵具,可是你都選擇相信他。現在,我已經把秘密的一角揭開給你看,你要仔細地,完完整整的……把這個秘密的真實看到底。”


    “死亡對你們來說,並不是折磨,而是稀裏糊塗的成全。”


    “我需要你們拋開死亡的威脅,重新去體會個明白。”


    “去體會失敗的懊惱,去體會欺騙的苦悶,去體會愛恨兩難的煎熬,去體會無言以對的恐懼……站在你們眼前的仍然是這個人,可是從你們走出這扇門起,彼此……便注定不是原來的那個了。”


    “我放你們走。”


    他輕輕地笑了,笑語卻如詛咒。


    “祝你們‘一切順利’。”


    第105章 權力遊戲38+


    話劇散場後, 嚴天意很有禮貌的讓過了好幾組需要一起乘船離開的家庭, 自己則站在遊船碼頭東張西望。


    這是家長開放日行程的最後一站,也是嚴天意和他爹媽約定的見麵地點。


    他手裏捏著江晚晴的手機——這是江晚晴臨走之前塞給他的。


    如果他們超過約定時間還沒回來, 嚴天意就要打電話求助了。


    而現在, 距離約定時間隻剩下十分鍾。


    嚴天意犯了焦慮症一般,把手機屏幕戳亮又關掉, 戳亮又關掉, 甚至於好幾次,他已經打開通訊錄,把他大伯的電話輸進去,然後盯著左上角顯示時間的電子數字, 準備隻要到了時間還沒見到他爹媽, 他就果斷地把電話打出去。


    他在遊船碼頭轉了無數圈兒, 唉聲歎氣了無數次,感覺自己在還沒來得及油膩的年紀, 就被生活給盤了。


    距離約定時間越來越近,當嚴天意又一次把傅大公子的手機號輸入好, 並暗搓搓地發誓,這次隻要看不到他爹媽,他就立刻去找大伯打滾的時候, 一抬頭, 遠遠地看見他爸和他媽一前一後地從遠處走了過來。


    嚴天意小朋友瞬間滿血複活了!


    我可去他的“被生活盤了”吧!


    生活隻是小小地磨平了朕的棱角!讓朕更加成熟!


    嚴天意歡呼一聲,手機都險些扔進河裏。


    他邁著小短腿一溜煙地撲了過去,一把抱住了江晚晴的大腿。


    “媽!你可回來了, 怎麽樣?順利嗎?成功嗎?好的不用說了,以您的英明神武聰明才智,一定馬到成功……所以,媽我餓了!我們去吃海鮮拚盤!我想吃土豆濃湯和黃油烤麵包!!!”


    他把準備好的“馬屁”和一連串的要求,倒豆子一樣地往外禿嚕了個幹淨,隨後搖了搖隱形的小尾巴,做出了一個“求撫摸”的乖巧動作。


    但是他想象中的那隻手,並沒有落到腦袋上。


    遠處碼頭上,熱熱鬧鬧準備上船的家庭成員們互相調侃,小孩子偶有打鬧,但氣氛還是其樂融融的,歡樂的笑聲傳了很遠。


    那樣熱鬧的氣氛,恰好襯托得他們三人之間的靜默分外讓人不適。


    嚴天意後知後覺的感覺到氣氛不對——他的父母一向是恩愛有加的,出門牽著手,說話總是麵帶笑意,眼神中流露出的對彼此的愛意,幾乎把走在旁邊的人都要暖化了。


    而今天卻不是的,他們之間有一種,好像把整個世界都搬過來,也無法填滿的空寂。


    嚴天意後背一僵,原本歡快的笑臉都淺了下來,很是遲疑且不願意麵對地,緩緩抬起了頭。


    江晚晴正在看他。


    那目光太靜了,瞳仁裏的東西也太深了,好像暮雲晚霞全然收去後,滿是清寒的無邊夜色。


    她就這麽靜靜看著嚴天意。


    嚴天意被她看得有幾分毛骨悚然,連玩笑都顧不上開了,原本開朗的小臉有幾分呆住了。


    “媽媽……”


    他叫了這一聲,江晚晴卻毫無反應。


    她不哭也不笑,隻是略帶疑惑地,仔細地看著天意可愛的小臉,仿佛要從中看出什麽東西。


    嚴天意緩緩放鬆了抱著江晚晴的手,有點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可是沒過兩秒,他就終於被江晚晴看得受不了,有幾分茫然又有幾分驚慌地扭過頭去。


    “爸……”


    他抬頭看向嚴修筠,這一看之下,又愣住了——他那一向風度翩然的爹倒是一如既往地儒雅著,他的氣質無可指摘,依然如修竹立風中。


    嚴修筠的眼神仍然算是平靜的。


    他就這麽平靜地把目光落在江晚晴身上,像是等著對方先做一個抉擇。


    而嚴天意卻從他爸的眼神裏看出了一點更多的東西,若花辭樹,彩雲琉璃……嚴修筠的眼神不是平靜,而是哀慟到了極致後才有的麻木,他看著的東西好像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好,卻最易碎也最留不住的東西。


    嚴天意在他這個眼神中打了一個激靈,他仿佛明白了什麽,下意識就去拉江晚晴的手,企圖讓她聽自己解釋。


    他的反應像個極度缺乏安全感的小貓,恨不得立刻攀著主人的衣服窩到對方懷裏去。


    可是他還沒有任何動作,江晚晴就蹲下身來。


    方才他期盼了半天都沒等到的那隻溫柔的手,如故溫暖地落在他頭上。


    嚴天意欲言又止,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睜著,帶著幾分慌意的模樣讓人心疼。


    “媽……”他試著開口,“我爸惹你生氣了嗎?你不高興可以揍他,我替他保證,他絕對不會還手的。”


    嚴天意是個天才,但到底是個孩子,童言稚語仍然有一份讓人忍不住笑出來的疼惜和天真。


    江晚晴摸著他的頭發,勉強牽了一下嘴角,否認道:“沒有。”


    “那……是我惹您生氣了嗎?”他眨巴著眼睛,半仰著頭和江晚晴對視,下定了決心一樣,“您也可以揍我,我不怕疼。”


    得知往事另有隱情的時候她沒有哭,被人用死亡的恐懼威脅的時候她沒有哭,可是此時,江晚晴看著嚴天意的小臉,卻險些哭出聲來。


    “沒有……”她摸著孩子的臉,努力笑著把幾乎要流出來的眼淚忍回去,“你沒有惹我生氣,你是我見過的最好的孩子,沒有之一。”


    嚴天意的小手試著去摸江晚晴的臉,像是生怕她的眼淚流出來:“那……媽媽,你怎麽了……”


    “我沒事。”江晚晴說,隨後別過臉,把眼眶裏那不敢流出來的液體徹底忍了回去,回過頭來,對著嚴天意一笑,“天意餓了,我們去吃好吃的……海鮮拚盤、土豆濃湯,還有黃油麵包?”


    嚴天意略有遲疑地,點了點頭。


    江晚晴站起身來,牽過嚴天意的手,朝前走了兩步,經過嚴修筠的身側。


    她沒有回頭,她看不見嚴修筠的表情。


    她說:“走吧。”


    +++++++++++++++++++++++++++++


    餐廳離他們的房子很近,來英國的這些日子,他們來過很多次。


    附近的鎮上很少有華人麵孔的年輕夫妻,他們一進門,熱情的意大利服務生就認出了他們。


    “mr and mrs yan!”


    服務生滿麵笑容地和他們打招呼,看到嚴天意的時候,還彎腰和這個他沒見過的小可愛來了個“give me five”。


    嚴天意“five”得心事重重,可惜,意大利小夥兒隻當這是小孩兒初見陌生人的不適應,大而化之地沒當回事兒。


    餐廳裏人不多,服務生很快給他們找了一張靠窗的桌子,窗外是一片草場,因凜冬而枯黃的草即將迎來春天,勃勃的生機掩藏在一片整齊的金黃之下,在風中整齊地搖曳著。


    “今天吃點兒什麽?”意大利小哥分發了菜單,拿出紙筆替他們點餐,臉上依然眉飛色舞的熱情著,“老板今天親自出海了,帶回來了非常棒的海鮮!”


    江晚晴心事重重,笑得有幾分僵硬。


    她知道這樣並不禮貌,所以借著看菜單的樣子,別過了臉試著調整表情。


    還是嚴修筠替她解了圍。


    “海鮮拚盤,濃湯,配黃油麵包不要薯條。”他合上了菜單,遞給了服務生,“孩子在,我們不需要酒精飲料了。”


    意大利小夥兒絲毫沒有察覺他們之間的氣氛有什麽不對,飛速收走了菜單,應聲去了。


    很快,嚴天意心心念念的食物端上了桌。


    可是他偏生覺得服務生的“enjoy”簡直像句詛咒——因為他實在食不知味。


    江晚晴全程沒有主動朝拚盤裏動一下,而是十分安靜的坐在那裏,嚴修筠給她在盤子裏添什麽,她就一言不發地吃什麽。


    而嚴修筠也並不說話,難處理的海鮮似乎占去了他全部的精力,讓他連語言功能都喪失了。


    父母二人一個處理海鮮,一個沉默地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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