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原來如此了,太醫看也看過了,都搖搖頭說沒法子。


    隻能精心伺候著,如此還有一口氣。


    問人可還醒著,隻說醒著隻是躺在床上動彈不得,和中風一般。


    寶玉趴在老太太身上哭得泣不成聲,想來也理應如此。老太太向來這是疼愛於他。


    為了他旁人都能撇到一邊去,完全看不進眼睛,心心念念,隻有這個孫兒,若他還不孝順,那可真是個白眼狼了。


    至於旁人那就是個人有個眼了。


    賈璉也心情複雜,但他對老太太感情一般,本來也是個混不吝的,隻是近些年成婚後這才收斂了一些,看著可靠了些。


    賈府屬於風雨之中搖搖欲墜了,昨日,林姑父也說了,風雨將至,獨立門戶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賈璉將自己的想法與林姑父說了,林姑父也極為讚同,甚至說道著若是有什麽不懂的,可以去信去詢問他。


    賈璉正歡喜呢,甚至已經想好了,自家若是分出府去,該在哪裏安家,該做什麽營生,哪知晚上就聽到自家婆娘說老太太不好了的消息。


    如今看到躺在床上的老太太,賈璉心中是懼怕的,不知怎的,他竟覺得看到了自己的未來。


    王熙鳳也覺得極為可悲的這一屋子的人算上來都是與老太太有親的人,可是卻各有各的心思,王熙鳳這個也有小心思,她覺得老太太病的不是時候,耽誤了分家的事。


    終歸是賈政開口,讓眾人退了出去。


    “出去吧,別都呆在這,往後你們幾個小的沒了,都抽空來陪老太太說說話。”


    “曉得了。”


    探春垂眸,心裏頭也覺得難過。


    老太太對她稱不上挺好,但也算得頂壞。


    惜春知道不應該,可是她卻無法避免的想到了昨日婚宴上見到的那個公子。


    瀟灑快活,眉目肆意。一生丹鳳眼小人見之難忘,叫人豔羨,遨遊於天地,哪裏都能去的。


    隨後,她又搖了搖腦袋,想要把心裏的那些思緒給倒出去,我覺得自己有些好笑,怎麽會在這種時候還念起那個小公子來?


    惜春向來對府上都是不喜的,隻覺得這是禁錮她的牢籠。


    旁人都說她人心人肺,大概果真如此吧,不然見到老太太病倒不省人事,怎麽她半點傷心難過都沒有呢?


    迎春還在一旁認識司棋和柳葉,緊緊的攥著姑娘的手。


    相比於迎春的心情複雜,司棋這個從小陪在迎春身邊的大丫頭,對於老太太就隻剩下厭惡了。


    是的,一個小丫頭討厭這府裏頭威望最高的老太太,聽起來太不可思議了些。


    人生事情永遠都沒有忘記,幼年時那個寒冬料峭,想象沒有跨過去的冬日。


    寒風一直往骨頭縫裏鑽,劣質炭火熏的人喘不過氣來,短了一截的衣裳和棉衣,讓露在外頭的皮膚像是沒有了知覺。


    指尖的凍瘡,耳朵的凍瘡,一直不曾痊愈的風寒,沒有停過的咳嗽聲。


    一直沒完沒了的針線活,繡得頭昏眼花了,也不敢停。


    出生在高門大戶,卻也體會到了貧苦人家的悲哀。


    若非是母親的接濟,三姑娘,四姑娘的可憐,隻怕他們整個小院的人都在那個寒冬裏頭去了。


    原因僅僅是因為馬少爺不小心誤闖,發現了自己還有個二姐姐。


    迎春身子骨又不好,那段時間初染上風寒,把那風寒過給了寶少爺。


    不幸中招,在院裏燒了幾天。


    然後他們的日子就不好過了,甚至比往日的寒冬更加艱難。


    那樣的日子叫人如何忘卻,她沒有告訴過姑娘,自己去和小桃領炭和月錢的時候,那管事說的話。


    那管事的老居高臨下站在台階上,看著自己和小桃說出的話,讓人氣憤的恨不得衝上去給他兩巴掌。


    “今歲府裏頭買的炭不夠,其他院子都領完了,你們怎麽才來?”


    “沒了,過幾日再來吧。”


    “其他院子的丫頭都是月底來領的,你們到好月中過來,這遲了半個月了,來剩下什麽?”


    小桃氣不過,司棋也氣不過,是以氣勢衝衝的向他們理論,明明是他們叫自個月中來的,如何又成了自己拖延之責?


    “明明是你們叫我月中來的。”


    老管事看著她原本就不耐煩,這會兒聽到司棋的話,卻是突然笑了一聲。


    那笑意包含了太多東西,那時候的司棋還不懂,如今反過來看,那分明是輕蔑以及看熱鬧的神情。


    “你什麽耳朵,怎麽著自己不盡心還要反咬一口?”


    “你說沒了,讓我進去看看到底還有沒有!”


    沒有領到炭火,那接下來的一個月,叫他們如何度過這難熬的冬日,是以司棋並不相信想要進去看看,隻覺得是這老奴奴大欺主,敷衍她們。


    “冬日府裏頭的采買向來都是多備一些的,我家姑娘還沒領你就說沒了,怎麽著你貪了我家姑娘的東西。”


    “那哪能啊,我還有這個膽子?”


    老奴聽到司棋指責她不把主子放在眼裏,心下不以為意,麵上卻是一副被冤枉了的模樣。


    “說沒了就是沒了,庫房這種地方你個小丫頭趕緊出去,到時候少了東西我可是要怪你的。”


    司棋不聽他的話,拿著筐子就要往裏頭衝:“你理虧,還不讓我去看一看到底有沒有炭了?”


    “冬日這般冷,要是真沒有,就是你們辦事不力,今日無論如何我都要領到炭。”


    那老嬤嬤怎麽可能真的讓思琪闖進去?


    ‘姑奶奶,你再是鬧,沒了就是沒了,采買的日子還沒到呢,你要是今日就要就自己到街上去買,我半個字都不會將。’


    “你們院子自己記錯了領炭的時間,也不能為難我們這些人不是?”


    “你要是再鬧下去,我可要搞到老太太哪裏去的。”


    說到這,她還抹起淚來,裝的一副委屈的模樣,好似自己是被為難的一方。


    最後的司棋和小桃自然隻能無功而返,小桃那時候才進府不久,聽到冬日裏頭沒領到炭火嚇的淚珠子一直滴個沒完。


    還真以為是自己記錯了時間。


    可是兩人明明都清楚的記得那來傳話的小丫鬟說的是月中時間去領冬日的炭火,兩人都在,不可能兩人都記錯了的。


    小桃是外頭買來的,才進府沒多久,是以也不清楚啊。司棋是家生子,當即讓小桃先回去看著姑娘。


    司棋去尋了自家老娘,老娘是這般說的“我看你還是別到二姑娘院子裏頭伺候了。”


    “這是怎麽說?”


    司棋疑惑不解,搞不懂為什麽好端端的自家老娘要說這種話。


    看著傻憨的自家女兒,司棋母親無奈的將人拉到一邊,左右觀察了一番,看到無人,這才放心下來,低聲說道這她們今日領不到炭火的原因。


    “那老奴是誠心的刁難你們的,就是為了叫你們日子不好過。”


    “前幾日寶少爺是往二姑娘院子裏頭去了吧,回來就病了,一直看大夫也不見好,王夫人和老太太都著急上火了。”


    “這和二姑娘有什麽關係?”


    司琪還是不懂,這事情隻能說寶少爺自己不小心,關二姑娘什麽事情,還要被幫對待。


    “她們覺著是二姑娘特意沾染給寶少爺的。”


    司琪娘看著她真的不開竅一般,頓時著急了,把話頭說的更明白一些。


    司琪聽聞跺跺腳,隻覺得莫名其妙。


    “真是好沒道理。”


    “所以老太太就說了,二姑娘怕是日子過得太好了,起了這般壞心思,該吃些教訓長長記性才是。”


    司棋的娘也覺得這事情好沒道理,二姑娘自己就是個病弱的身子,這寶少爺非要湊上去,這下好了,自己中了招。


    二姑娘也是府上的主子,是大老爺的女兒,雖說是庶女,可到底也是這賈家血脈,老太太和王夫人這般實在是太過冷血了些。


    可是不管怎麽樣這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冬日裏頭要是沒有炭火,很難熬過去。


    “阿娘,這麽冷的天,二姑娘身子本來就不好,這可怎麽是好。”


    “娘,你能不能去外頭買些紅羅炭回來?”


    司棋年聽聞自家閨女張口就是紅羅炭,反問了一句:“你有錢?”


    自家女兒幾斤幾兩司棋娘還是曉得的,於是又問出一句。


    “二姑娘有錢?”


    “一個院子的吃穿都要錢,你個死丫頭知道紅羅炭價值多少不?”


    “我看還是使人給你從二姑娘那裏調出來,到別的院子裏去吧。”


    府裏頭那個不曉得二姑娘兜裏頭掏不出幾個子了,怕自家女兒在二姑娘身邊受苦,覺得還是要找法子讓女兒從引出你這個火坑裏頭爬出來才行。


    二姑娘生的是好,待自家女兒也不錯,可是都是丫頭,不至於為了這麽丟了命。


    司棋娘還是心疼這個女兒的。


    可是司棋看法確實不同的,迎春待她極好,從來都不把自己當做下人看待,就算她去了別的主子那裏伺候,誰又能說日子會過得比現在好呢?


    看著姑娘那張病弱的臉龐,說實話,司琪舍不得,舍不得拋下姑娘。


    若是她真的走了,隻怕就剩下姑娘和小桃兩個人了,她們的日子會更加難過,自己無論如何還要老娘能接應一下呢。


    “二姑娘都這般可憐了,我要是走了,二姑娘身邊連個伺候的人都沒人,那我不是喪良心嗎?”


    “你這說的什麽話,什麽叫喪良心?”


    聽到自家閨女這話,司棋娘就不樂意了,她為了自家閨女好,自家閨女咋還說自個喪良心呢?


    可真是個臭丫頭,說著沒忍住,在司棋肩膀上拍了一掌。


    “二姑娘是主子,我們是奴才,你個死丫頭還同情起主子來了?”


    “你今兒回去就收拾好東西,晚些時候我看看能不能找到人把你弄出來。”


    “我不走,我就跟在二姑娘跟前伺候,不去別處。”


    若是她走了,怕是明年開春就能傳來府裏頭的二姑娘去了的消息。


    這班又叫司棋如何舍得呢?


    “你個死丫頭,可別怪老娘沒提醒你,更這二姑娘,怕是這個冬日要遭罪,也不知道人能不能挺過去。”


    “老娘就跟你直說吧,老太太說了,要給二姑娘一個教訓,不知二姑娘的吃穿用度停了,你們的月錢怕是也拿不到。”


    “你可莫要在這種時候和老娘唱反調,知道沒有?”


    聽到她執拗,司棋娘當下急了起來,誰都希望自家閨女好好的,不遭罪。可是如今明擺著跟在二姑娘跟前就是遭罪,這丫頭怎麽就說不聽呢?


    “我不是跟你唱反調,我是認真的,老太太可真是小心眼,就因為這麽些事如此為難二姑娘,她這要是將二姑娘逼死呀。”


    “本來就沒有二姑娘什麽事,寶少爺自己要過來的,姑娘都說了,自己身子不適,她還不聽,讓她離去,她死賴著不走。”


    “姑娘可真是好生冤枉啊,那寶少爺爺可真是個禍害精,不聽勸就罷了,自己染了病還要怪罪到旁人的身上去,害的二姑娘倒黴。”


    司棋也替姑娘抱怨起來了,隻覺得這真是無妄之災。


    “你身子本來就不好,要是真一個冬日都這般搞,那這個冬日啊,姑娘的日子可怎麽過?就是想要逼死阿姑娘呀。”


    “你個死丫頭,不要命了是吧啊,還敢編排起老太太來了,還好是說給你老娘我聽的,要是叫旁人聽到了,你個死丫頭,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呢?”


    聽到自家這小丫頭還敢說老太太的不是,嚇得她這個當娘的立馬又左右掃視兩圈,瞧著周圍沒人,這才鬆下一口氣來,生怕這大逆不道的話,叫人給聽了去,到時候他們一家子都得倒黴。


    司棋也知道她身為個奴才,不該說老太太的壞話,可是她就是忍不住替迎春抱不平。


    司棋娘:“就是因為你是我娘,我才說的,要不然我怕是連抱怨一句都不敢呢。”


    司棋娘:“不過老太太做出這種事來,還怕底下的丫頭們說嗎?”


    司棋娘:“在我麵前說說就得了,在外麵說小心你自個的小命。”


    司棋:“我知道了,隻是沒想到罷了。”


    司棋娘“沒想到什麽?”


    司棋“沒想到表麵和煦的老太太心底下竟也是這般的?”


    司棋娘疑惑不解,“哪般?”


    司棋:“小肚雞腸,容不得人。”


    “臭丫頭,說了讓你不許說了,你還敢說。”


    回到如今,司棋看著床上的老太太,不由真的隻想在心底大笑。


    果真萬事萬物皆講究因果報應。


    如今她家姑娘青雲直上了啊,老太太呢?


    對於這一切,卻也無能為力了。她插手不了任何事情。


    即使她再不喜歡迎春,也隻能聽著她往後的富貴。


    希望這老太太多活久一些,不要在臨了前還要成為她家姑娘的絆腳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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