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湘雲聽聞他帶著怒氣的男聲,先是一愣,隨後又揚起眉梢,隻覺得這林黛玉果然是個到處勾搭男人的角色。


    這會叫她抓了個正著他的情郎,惱羞成怒了。


    她巴不得自個不喜歡的人,通通倒黴。


    隻是怎麽這聲音聽著上了年歲?


    史湘雲正疑惑不解呢,便瞧見了林如海。


    這可能是史湘雲滿腦子想的都是怎麽壓,想到遇一愁完全沒有考慮到這個是是後院,為什麽會有一個男子出現在這處?


    甚至原本她還算得上聰慧機敏,此刻腦子已經完全下線了,根本不做思考。


    林如海青年時便相貌不俗,如今上了年歲,隻有一派風雅,加上是個文臣,是以難看不到哪裏去。


    而史湘雲又從未見過林如海,當下便不知曉這是黛玉的父親。


    她甚至要叫囂起來了,堅定了自己第一時間的想法:“怎麽,你還要為他打抱不平不成?我說的可都是句句屬實,你若是不信,隻管把賈寶玉叫來對質就是了。”


    “我這守夜的丫鬟可都是聽到了的,昨夜的喜婆也都是聽到了的。”


    “我冤枉不了他們。”


    史湘雲好麵子,但是此刻她想要替黛玉打上罪人的標簽的念頭,占了上風。


    林如海本就覺得對不起女兒,當下竟聽到還有人上門來汙蔑她女兒的清譽,怒火衝天。


    “說話可是要講究證據的,你若無緣無故汙我女兒的清譽,我這個做父親的怕不是會就這般放過你。”


    “玉兒已然定親,其中的定親,你自然也是該曉得的。”


    “這樁事你若是不說清楚,那我可是要去賈政跟前說,問問他究竟造的什麽孽了。”


    是啊,造的什麽孽,娶了這樣一個兒媳婦,有那樣一個兒子,可不就是造了孽了嗎?


    黛玉步子小,見著父親急匆匆的背影,便跟了過去,一出門就聽到了史湘雲的話,當下臉色颯白。


    原本黛玉還滿腹羞澀在心裏想著父親究竟會給自己和什麽樣的郎君定親呢,正打算問問名字,明日去與迎春姐姐說道著讓她幫忙打聽打聽呢。


    少女情思總是懷著羞澀的,對於未來的夫婿,黛玉自然也是在心中有過幻想的。


    可是真的定了親,一時間還不曉得對方是誰?黛玉心中隻有茫然和不知所措,雖然知道父親不會害自己。


    但是知道的那一刹那,黛玉依舊是腦袋有些空白。


    那姐妹們調笑的話語又湧上了心頭,同時也叫黛玉生出了好奇,能得父親這般誇讚定然是個好的,可是他是誰?究竟是什麽樣的呢?


    史湘雲是將黛玉心間所有的羞澀憧憬都給驅散了,黛玉不懂明明她和賈寶玉已經沒有任何牽連了,往前她就不喜歡這個人,對賈寶玉也沒有半分情分。


    史湘雲與賈寶玉成親後安心過他們的日子就是為何要來招惹自己。


    可是看到父親背影,黛玉心下又稍稍安定了下來。


    她並非沒有人可以依靠父親,如今還在這,自己不是任人欺辱的孤女。


    知曉男子的身份,史湘雲臉色一白,囂張的氣焰盡數退散了。


    可是她卻依舊不肯認輸,抓著昨日賈寶玉新婚之夜在夢裏叫喚著黛玉名字的這一點,使勁攻擊著黛玉。


    “我說的都是事實,伯父為什麽要咄咄逼人?”


    史湘雲立正了些身子,衝著林如海說道著。


    她卻不敢去看林如海那雙眼睛,畢竟林如海再是個文弱書生,到底也是沉浸官場已久的人,哪裏是史湘雲這種閨閣女兒能對付的了的?


    “我倒是要去請教請教賈政是怎麽教子的呢?”


    “我瞧這位夫人規矩,怕是沒人教,不如我去向萬水岩請幾個教養嬤嬤來好生教導你一番。”


    “也算得上我這個伯父初次見麵給你的見麵禮。”


    “畢竟你既不知富德,也不懂做人的道理,想來是缺少教養所導致的。”


    這叫人欺負到頭上來了,林如海也顧不得這麽規矩了,加上他是長輩,自然有教訓晚輩的義務。


    這件事不宜鬧大,但是林如海也絕對不會這樣輕拿輕放,就此算了。


    如若不然,旁人真以為他的待遇好欺負,個個都來欺負呢?


    史湘雲一聽到教養嬤嬤就有些害怕,直到這會,她才意識到自己究竟做錯了一件什麽事。


    到底是大戶人家出身,如今的史家雖然落魄了,但是該有的齷齪一丁點都不會少失宜,史湘雲也知曉想要對付一個,內院的女人多的是手段。


    平時婆婆磋磨兒媳多的是有苦叫不出的法子。


    而王夫人往前就不喜歡她,要是叫她待到這麽個機會,那還不把自己給折磨死了。


    但是轉念一想,史湘雲又覺得這事鬧到王夫人那裏去也好,叫她好好看看自個兒子究竟是個什麽德性。


    不怪她做出這種事,畢竟是賈寶玉先對不起自己的,她這麽做又有什麽錯?


    “往前我還當你可憐呢,如今看來倒當真是什麽鍋配什麽蓋。”


    周遭的丫頭都被李嬤嬤給清走了,又派了幾個人去請王夫人和賈政過來。


    賈政正被老太太的事鬧得心煩了,當下看到這個兒媳婦還這般不明事理,沒有一點眼色。如今,林如海是他們能輕易開對得起的嗎?


    “老太太病重,你還在這鬧來鬧去的,像什麽樣子?”


    “也不指望你侍疾,你就好生在院子裏待著吧。”


    “道歉?”


    “什麽?”


    “和玉兒道歉。”


    “我看還是讓玉兒搬出貴府吧,貴府太金貴了,我們家這麽個落魄戶高攀不起。”


    “你說的這是哪裏話?”


    聽往事情的由來,賈政隻覺得臉上臊得慌,搞不懂往前看著還乖巧的女孩怎麽鬧出這樣的事來。


    但史湘雲卻不情不願的隻覺得這事沒有自己的半點錯,畢竟她說的都是實話,隻是照實講出來了罷了。


    礙於賈政也隻能向黛玉道歉。


    最後做出承諾,隻要黛玉在這府上,史湘雲就會離黛玉三米遠不得靠近。


    要是靠近,她就一輩子故意在佛堂裏撿佛豆子不得出。


    賈寶玉也需要和史湘雲一樣。


    林如海甚至說出了往後他們隻當不認得黛玉這個人就行了,走在街上都不必打招呼,不管雙方富貴或者是落魄都挨不上邊,本來也隻是表親而已。


    今日史湘雲說話太過難聽了,張口就是衝著要黛玉的命去的。


    如此說話,已經算是林如海脾氣好了。


    賈政聽到這話,卻連忙勸道,直到當做正常親戚往來,便是自己一定會拘束好寶玉,叫他不去打擾待遇的,莫要這般絕情。看在已故妹妹的麵子上。


    這事情在林如海看來已經沒有反轉的餘地了,王夫人六今更是滿腹的怨氣,聽到這話求之不得,當下敢在賈政麵前應答了下來。


    “你家黛玉往後是有大前程的,我家寶玉可攀不上。”


    “你放心,以後啊,我們家寶玉是福是禍,都跟你們沾不上邊。”


    話說的倒是陰陽怪氣的,聽的林如海皺起了眉頭,但他卻並未再說什麽。


    畢竟對方深宅婦人,有什麽事情他與賈政說就是了。


    畢竟往後也沒有往來的打算了。


    出於好意,林如海說道了一句:“賈正兄,還請以後多多管好這後宅內院才是長久之道。”


    這也算是一句隱晦的提示,能不能領悟,就看賈政自己了。


    左右天色尚早,林如海決定今日就將女兒接出府去,到時候他再舔著臉去萬歲爺跟前再求幾個人來,娘娘那邊也會看護著。


    想來黛玉也不會受到什麽委屈。


    納蘭家那邊說道,想來這親家也能幫忙看顧著黛玉叫黛玉,不會被人欺負了去。


    畢竟除了娘娘和萬歲爺以外,他給黛玉定的親家也不是什麽好惹的。


    往前定親的時候沒覺著,這會才察覺出高門大戶的好處來了。


    賈家在京中是高門,高門已然落魄,高門之上自然還有高門。


    “給小姐,收拾好東西,今日便搬出去,遣能去娘娘那知會一聲多謝他的照顧。”


    林如海十分果決,既然已經撕破麵皮了,那呆在這處對黛玉沒有好處,是以當下決定今日便搬出府去。


    李嬤嬤自然是欣喜的,對於這賈府,除了幾個小姑娘以外,她隻覺得這裏頭的人都髒透了。


    雪雁打主子的這事情,因著林如海的原因,自然是沒有受到任何的處罰。


    聽到自家老爺的話雪雁便跟著李嬤嬤進屋去了。


    站在一頭的史湘雲用憤恨的眼神瞧著雪雁,隻覺得今日實在是時運不濟,一個丫頭將她的臉徹底踩到泥裏去了,往後在這府裏頭還有哪個下人願意為她辦事?


    可是更多的是,史湘雲對於未來的一懼恐懼。


    黛玉垂眸還在想著,賈政方才說的那句老太太重病了。


    雖說進府以來老太太對她稱不上好,如今大抵還是仇視於她,可是黛玉依舊沒有忘記從前老太太對於她的疼愛。


    她還想再去看一看老太太,也然後去與迎春姐姐道個別。


    府上若是沒有討厭的人,黛玉還是很樂意待在這塊的。


    畢竟和迎春姐姐他們呆在一塊,實在是開心快樂的,還有新來的寶姐姐,她與寶姐姐交談,總是覺得對方猶如自己的知己一般。


    林如海也是這會才知道賈家的老太君竟然病重了。


    “黛玉這個點搬出去倒也不太好,老太太病重了,若是現在搬出去,隻怕對黛玉名聲不利。”


    “還不是聽如海兄說黛玉定了人家嗎?”


    “特殊情況,自當特殊處理。想來人家也不會在意的。”


    這話將賈正政耶的啞口無言,他能說什麽,隻能默默叫下人幫忙收拾東西,隨後又看向黛玉。


    “再去看看老太太吧,老太太身子康健前最是惦記你了。”


    黛玉本就是個感性的到了老太太的病床前,看著這幫沉睡的老太太,怎麽叫都叫不起,忽然眼淚又從眼眶裏頭一滴接著一滴沒完沒了的落下來。


    “老祖宗我是黛玉,你醒醒看看我。”


    不管黛玉如何叫喚,老太太都毫無反應,躺在床上。


    這時候迎春也聞訊趕來了。


    其實迎春也有好幾日都沒有見過老太太了,畢竟老太太並不想見著自己。


    看到這般躺在床上安靜的老太太,一時間迎春也心情複雜的很。


    迎春看老太太就和賈赦看老太太目光是一樣的,隻覺得這個強勢了那麽久,掌控了自己這麽久命運的人,就這般安安靜靜的躺在這裏。


    但是不如賈赦這般複雜,迎春少有在老太太麵前得臉的時候,甚至可以說從未有過。


    自己身上的高山轟然倒塌,努力掙脫了那麽久的束縛,自己斷了。


    這幾年的賈府就好似陷入了一個怪圈,好事壞事接踵而至。


    史湘雲也覺著腦袋裏頭的一根弦突然懵斷了,昨日就懷疑是不是老太太出事了,否則寶玉的婚禮,她為何不曾出現?


    近日早上敬茶她也不曾出現,原來是這樣。


    心難過後,緊接而來的是懊悔,隻覺得自己果然蠢笨如豬,不然為什麽要趁這麽個時候不先去看看老太太,反而要去得罪林黛玉?


    她的靠山沒了,誰還能護得住他?也難怪,難怪父親和母親敢對他如此。


    原來沒有老太太的顧忌,自己也不過是地裏一顆小白菜,按擺上任人宰割的魚。


    史湘雲失魂落魄的往外走,瞧了一眼,正被眾人圍著的老太太,她甚至有點不敢上前去看,隻怕走過去就聽到眾人的哀嚎,也怕老太太真的沒了。


    史湘雲這一往外走就撞見了急匆匆跑過來的賈寶玉,疾跑帶起了一陣風他身上仍是一濃重的酒味,不用瞧隻聞味道,就知道他定然是又與人出去鬼混了。


    夫妻二人擦肩而過,顯然賈寶玉並沒有認出史湘雲來。史湘雲如今的模樣稱不得好,頭發散亂,神情落寞。


    和早晨在婚房時的史湘雲,完全是兩個模樣。


    平常時候,史湘雲定然是要暴跳如雷的,可是現在,她卻隻當做沒有看到賈寶玉,徑直回院子裏去了。


    垂在裙擺上手止不住的抖動,想來史湘雲內心也是不平靜的。對於這個寵愛她的老人,心裏頭也是有感情的。


    喜鵲在史湘雲的後頭瞧著這落寞的背影,不知怎麽的覺得其實少奶奶也挺可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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