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夫人今日帶了客人回來,在謝府門口,衛氏先向謝夫人與另一位夫人行了個禮。


    謝夫人的視線掃過她周身,淡淡道:“這是要回娘家?”


    衛氏不卑不亢地應對:“兒媳最近進食睡覺都不太香。正好我爹有個門生結識了位譽滿天下的名醫,前些時候,爹便特地囑咐我,有空了回去讓名醫瞧瞧。”


    諸如此類的借口,衛氏已經找了許多個,謝夫人今日心情不錯,也懶得與她計較。


    當著外人的麵,謝夫人甚至扮演起了慈母的角色,她道:“你自己明白要當心便是。”


    她頓了一頓,緩緩說:“雖說出了頭三月,但孕婦,還是安生些為好。”


    從前回娘家,謝夫人一向是不聞不問,今日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


    衛氏按捺下心頭的疑問,又向謝夫人身邊的安國公的夫人寒暄了幾句,這才踏上馬車,走向回衛府的路。


    謝夫人神色不動,與安國公夫人笑道:“我這個媳婦性子活絡,便是懷孕也閑不下來。”


    安國公夫人無意插手謝府家事,笑說:“那想必她肚子裏懷的也是個機靈的小子呢。”


    謝夫人也笑笑,神情狀似愉悅,隻是深查便可發現,她的唇角十分僵硬,連眼角的幾條魚尾紋,都是頂著火氣的形狀。


    衛氏這個孩子,沒得非常突然。


    聽說她是在從娘家回謝府的路上,被一輛馬車衝撞了。那馬兒似乎受了驚,跑得特別急,恰恰與衛氏的馬車糾纏到一起,衛氏的陪嫁丫鬟當時就摔了個腦袋開花。


    衛氏也被撞倒在地上,當時便見了紅。


    等她被送到醫館時,孩子已經掉了。


    謝府上下,很快傳遍了此事,有人笑罵活該,也有人為她痛惜可憐。


    謝晉之回府後,有人第一時間向他闡明了事情經過。


    謝晉之轉首看向躺在床板上,還在哭個不停的衛氏,他道:“你的意思,這不是意外?”


    衛氏才落紅,臉色尚未恢複過來,加上她哭了一天,聲音也極為沙啞,她氣息孱弱,音調倒是惡狠狠地:“不是。”


    “有什麽證據?”謝晉之一板一眼地問。


    衛氏氣不打一處來,她一手撫著已經空蕩蕩的肚子,神色更為凝重了:“今早我回娘家前,謝夫人曾囑咐我當心,我回頭便出了事情。難道你相信,這與她無幹嗎!”


    說著說著,衛氏便說到了傷心處。


    回一趟娘家,她沒了孩子,又失了最好的丫鬟,掙紮著還要起身,被旁邊的嬤嬤強行按了下去。


    “夫人傷心之下說的一時氣話,老爺切莫當真了。”嬤嬤一邊幫衛氏擦汗,一邊笑著勸道。


    謝晉之低頭,看著自己掌心上的清晰紋路。這一瞬間,他的神情,不笑不怒,卻平白顯得有些可怕。


    “她是氣話,我知道,”謝晉之漫不經心地說,他微微抬起頭,諷刺地勾起嘴角,“隻不過,要說與那位謝夫人沒關係,嬤嬤信嗎?”


    嬤嬤抿了抿唇,沒有多言。


    謝晉之慢吞吞地給自己倒了杯熱茶,剩下的話仿佛是他從牙縫裏擠出來的,音調扁平而又澀口,他道:“真是好算計,特意請了安國公夫人給她當證人。我沒了孩子,又與她有何關係?”


    他模樣冷靜,可衛氏身為人母,失了孩子的此時此刻,無論如何都冷靜不下來,她幾乎失態地尖叫道:“與她有關係,是她!”


    嬤嬤忙輕捂住了衛氏的嘴。


    謝晉之倒了杯茶放到衛氏床邊,他瞳孔微微一縮:“你做好小月子,這事兒,我自有打算。”


    衛氏閉上眼,忍不住地落下淚,她轉過頭去,任由淚水沾濕了枕頭。


    第72章 帷幕


    出了衛氏的房門, 謝晉之抬腳便往隔壁的燕尾房裏走去。


    燕尾昨日才抬了姨娘,正式做了謝晉之的人, 也是不巧,今日衛氏就出了這樣的事情。現在衛氏是心力憔悴,無力想起她,她若記起了燕尾, 想必燕尾必會有一頓好果子吃。


    謝晉之進房的時候,燕尾正在讀書,她從前也是官家小姐, 幾個字還是識得。謝晉之見她手上拿著書卷,朗聲問:“哪來的?”


    燕尾先向他福身。被謝晉之要來之後,燕尾也做了婦人打扮, 隻是她年歲太小,從一個丫頭變成姨娘, 模樣依然是忍不住的俏皮。


    “是大夫人送的, ”燕尾笑笑,十分開心道,“她知道我跟了老爺, 特意送了我好幾份書卷,大夫人與我說, 老爺喜歡讀書多的女孩兒。”


    讀書多的女孩兒……嗬。


    謝晉之抿唇一笑,他招手, 示意燕尾走到他跟前來。


    燕尾雖性子活潑,但也知道害羞, 她微微低著頭,小步地挪到了謝晉之身邊。


    謝晉之卻忽然一手抓住她。


    他抬起她的下巴,在燕尾帶著幾分驚恐的神色中,謝晉之已經打量了一遍她的全身,他道:“你跟了我,大太太沒有說些別的?”


    燕尾的兩個胳膊被他抓得有些疼,她心情複雜地搖頭:“沒有。隻說讓妾,好好伺候您。”


    謝晉之笑道:“我那位大嫂是出了名的得體賢惠,大哥外放回府,獨獨她掛念著我,特意給我帶個美人回來。”


    說著說著,謝晉之目光轉冷,他攫住燕尾的下巴,一手輕輕摩挲著姑娘家下巴上瑩白的細肉,他笑說:“真當我不知道,你們的心思嗎?”


    燕尾仿佛不懂他話裏的意思,她目光無暇,眨巴著眼睛,直直地與謝晉之對視。


    謝晉之的眼底有幾絲寒意掠過,他淡淡道:“你這樣子確實像她,僅僅隻是像而已。”


    “你不是她。”謝晉之瞳孔漆黑,也不知這話是在說給燕尾聽,還是說給自己。


    燕尾歪頭道:“老爺說的是誰?”


    “美人計,對我從來沒用。”謝晉之仿佛沒有聽到燕尾的話,隻顧說自己的。他眯緊了眼,低聲道,“夫人剛失了孩子,你若聰明,這些日子便別在她跟前晃悠。”


    這個道理,燕尾明白。即便謝晉之不說,燕尾也不敢輕易去礙了衛氏的眼,畢竟以後,她就是要在衛氏手下混飯吃了。


    燕尾乖順地低著頭:“是,妾知道。”


    她越是乖順,卻越是刺痛了謝晉之的眼。倒不如從前,與他嬉笑打鬧的那個燕尾來得讓他喜歡。


    說到底,謝晉之想念的,無非是當年,在薑府還未出閣的那位薑家二小姐的模樣罷了。


    他與淮姻說事時,淮姻從不會這樣低眉順眼。


    他的淮姻,該是嬉笑怒罵,烈焰張狂。


    隻是這副樣子,他此生再也見不到了。


    謝晉之嘴角輕扯,什麽都沒說,踩著步子踏出了燕尾的房間。


    幾日後,恰逢休沐。


    古代人的工作周期實在太長,謝晉之如今是禮部侍郎,忙起來便沒個準頭。平日裏若碰到休沐,衛氏必然會挽著謝晉之出門,哪怕隻是去山上踏青,廟裏拜佛也是好的。


    可惜她剛失了孩子,人尚且不能隨意下床動彈,何況是踏青。


    沒了衛氏的幹擾,謝晉之便靜坐在書房裏,一個人不知在冥思什麽,偶爾皺眉,偶爾又忘情發笑,給旁人瞧見了,隻怕是以為他患了失心瘋。


    正是這時候,燕尾來敲響了謝晉之書房的門。


    謝晉之有個規矩,他在書房時,誰都不許擅入,無論是衛氏,還是最親近的小廝,全都一樣的待遇。


    謝晉之也沒想到,自那日敲打過燕尾後,燕尾敢在這時候來找他。


    謝晉之打開門,沒有讓燕尾進來的意思,他道:“何事?”


    燕尾神色焦急,急忙忙道:“我……我有要事,想和您說。”


    謝晉之先是打量了她一遭,而後才轉身給書房拉下鎖,隨燕尾去了她的房間。


    謝晉之掀起衣袍坐下,一副不急不忙的模樣,他沉聲說:“什麽事情?”


    燕尾扭著衣角,輕聲道:“我剛才去向太夫人請安,不小心聽到太夫人和大夫人在說話。”


    謝晉之抬眼瞧她,沒有吭聲,任由燕尾繼續往下說。


    燕尾道:“我聽到她們,在說太子的事情。”


    謝晉之的瞳仁輕微一縮,仍舊沒有插話的意思,他一雙眼緊緊盯著燕尾不放,燕尾道:“太夫人與大夫人說,待重立太子以後,大老爺的前程必然……”


    燕尾頓了頓,小聲道“必然……比您光明,太夫人讓她放心。”


    謝晉之不為所動,他輕微挑眉,笑道:“這些話,是誰教你說的?”


    燕尾嘴唇微張,驀地怔住。


    謝晉之道:“大嫂調教出來的人,到底不一樣,真是能說會道。”


    他見燕尾毫無反應,更是變本加厲地說:“來,你告訴我,她還教你,說了什麽。”


    燕尾茫然張大眼睛,隻覺得有股寒意從腳底蔓延到了脊梁骨處,她啞著嗓子說:“沒有人教過我,是我親耳聽到,太夫人與大夫人說的。”


    “沒有人教你,你便學會了打蛇打七寸的道理,”謝晉之淡笑,顯然完全沒將燕尾的話放在心上,他一指輕敲了敲桌子,“那你可當真聰明。”


    隨著謝晉之陰陽怪氣的幾句話,燕尾的臉色變得逐漸蒼白。她咬著嘴唇,明眸皓齒的一張臉,生了幾絲不服的倔強來。


    “我說沒有人教我,便是沒有人,”燕尾昂著脖子,不折不撓地與謝晉之的一雙眼對抗上,“我本是好意,既然爺覺得我不可信,那便罷了。”


    “妾送您出去。”


    不等她送,謝晉之已經轉身走了。


    他身居高位以後,除了薑淮姻,鮮少有女人敢對他擺臉色,這個燕尾,倒是個例外。


    隻是不知道,她的話,究竟是真還是假。


    太子真的有翻身機會了嗎?


    難道那老頭,查出了什麽端倪?


    謝晉之眼皮一跳,將心頭的那份不安強壓了下來。


    這樣又過了一段時日,皇上忽然下了一封禦筆親書,正式為太子平反。


    這封詔書下得十分突然,不過是某一日早朝時,蕭乾令謝岩將這段時日裏的調查結果展示給大家看看。


    謝岩話不多說,便將那位最有嫌疑的墨藍提了出來。


    他講到墨藍的時候。


    謝晉之、蕭長勇,還有蕭長勇的那位老丈人壽安侯,三人情不自禁來了個眼神交流,見對方眼裏也是一片驚愕,方才散去了眼神交匯。


    謝岩道:“當初東宮被查出與巫蠱有牽連,乃是這個宮人主動招供,口口聲聲說是奉了太子的命令。”


    “可惜事發時,墨藍第一時間被推出了午門,如今死無對證,許多事情,也斷了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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