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不為摸了摸鼻子, 道:“我就是覺得挺好聞的。”褚峻見狀,又拿出了兩顆,“給。”“哎,你還有存著的?”寧不為有點詫異。“嗯。”褚峻將丹藥放進了他的手中,“不舒服就吃上一顆。”寧不為欲言又止地看著他。“於身體無礙。”褚峻道。“哦。”寧不為把丹藥揣進了袖子裏,無聊地趴了一會兒,自己跑到床上迷迷糊糊睡了過去。傍晚太陽落山之後,外麵的溫度終於降了下來,寧不為醒來便聽到了窗外喧鬧的人聲,起身後發現褚峻不在房間裏,走到窗邊推開了窗戶。街道上已經有攤位陸陸續續點起了燈,窗戶下正巧是個賣糖人的攤子,攤主被七八個小孩圍著樂嗬嗬地做著糖人,焦甜的糖味混雜著旁邊的麵湯的香味順著風飄進了寧不為鼻子裏。他早便聽說凡間界的吃食要比修真界好吃上不少,隻是一直沒有機會,正巧聞見了香味有些餓,環顧了一圈,在桌子上看見了褚峻留下的字條。‘有事,戌時歸。’也沒說是什麽事。寧不為抱著胳膊看了紙條半晌,拿起旁邊的毛筆添了句話,便背著手趁著晚風涼快出了客棧。雖然十七州也有凡人居住,但和凡間界真正的凡人還是不一樣的,寧不為慢悠悠地在街上走著,瞧見了一個賣餅的攤子人不多,便坐了下來。“這位公子想吃點什麽?”老板在爐子後麵吆喝,“咱們這兒的肉燒餅可是雙鏡縣的老字號了,配碗麵湯頂好吃啦!”“那就一個餅一碗湯。”寧不為道。“好嘞。”老板喊道:“燒餅馬上就好!”寧不為挑的這個位子正好離烤爐很近,他坐了片刻覺得有些烤得慌,便打算換個位置,誰知隻是這麽一會兒的功夫,四五張桌子上就都坐上了人,他正要打消這個念頭,和他相鄰的桌子上那人道:“兄台若不嫌棄,咱們拚個桌吧。”這爐子實在烤人,寧不為點了點頭,坐到了他對麵,“多謝。”“沒事,這大夏天的,碳爐子實在烤人。”那人衝他笑了笑。坐在他對麵的是個年輕的男子,看上去不過二十五六歲,頭發被玉冠束起,穿著身整潔的靛青衣袍,五官清潤氣質儒雅,身上的氣息也很平和,寧不為不由多看了一眼。“兄台也是從外地來雙鏡縣的吧?”對方問。“嗯。”寧不為點了點頭,“你也是?”“我前些日子來的,今日才得了空出來轉一轉。”對方衝他拱手笑道:“在下房晚臣,兄台貴姓?”“李乘風。”寧不為對他回了個禮。兩個人說話的功夫,老板便已經將燒餅烤了出來,拿著竹編的小籃子給他們盛了上來,“這位公子,你的一個餅,這位公子,你的五個。”“多謝老板。”房晚臣伸手一並將寧不為的餅也接了過來遞給他,笑問道:“乘風兄隻吃一個能吃飽?”寧不為看著竹籃裏比自己臉都大的那張餅,又看向房晚臣籃子裏的一摞,突然有些不確定起來。他早已辟穀,在十七州吃東西主要作用是嚐味道,裏麵那點靈力還不如雜質多,並不知道自己的具體飯量。“不夠公子隨時加!”老板沒走遠,轉頭熱情地對寧不為說:“咱們管夠啊!您二位的湯馬上就好,稍等。”寧不為點了點頭,見房晚臣直接用手拿起來吃,便也沒用筷子。酥脆的餅皮上沾了芝麻,裏麵的肉餡薄薄一層恰到好處,一口咬下去酥鬆軟糯,竟然勾起了一絲餓意。寧不為剛咽下一口,對麵的房晚臣已經吃完了一整個,見他看自己,有點不好意思地笑道:“今日忙沒來得及吃午飯,餓得有些狠了,乘風兄見諒。”房晚臣雖然吃得快,但並不粗魯,相反很是斯文,甚至有點下飯,等麵湯上來,寧不為又和老板要了個燒餅。旁邊桌子上吃飯的是對兄弟,弟弟看著六七歲的模樣,一邊吃餅一邊問:“哥,聽說新縣令明日要去鬼村,我能不能跟著一起去看看?”旁邊的青年沒好氣道:“你一個小屁孩瞎湊什麽熱鬧,小心女鬼把你給抓去吃了!”小孩反駁道:“縣令說了,這世上根本就沒有鬼,鬼村那裏的地都荒著,他要把地分給沒地種的窮人!大家可以跟著一塊去看!”“你懂什麽,上上任縣令也去了鬼村,結果怎麽樣?不等任期結束就暴斃身亡,別的不說,縣裏去過鬼村的人有哪個能全須全尾活著的?不是死就是瘋!你要是敢去,我就打斷你的腿!”那青年沒好氣地拍了一下他的頭,“閉嘴趕緊吃飯!我就不該帶你出來!”寧不為在一旁聽著,問那青年,“鬼村是什麽地方?”那青年戒備地看了他一眼,轉過頭沒搭理他。寧不為倒也沒在意,咬了口燒餅,就聽旁邊的房晚臣道:“哪有什麽鬼村,不過是一座荒廢了幾百年的小村子,被百姓傳得神乎其神罷了。”寧不為心中一動,“那村子可是叫玉泉村?”“正是。”房晚臣道:“不過除了當地的百姓,很少有知道它的原名,我還是翻了縣誌才知道的。”大概覺得寧不為的表情太過淡定,房晚臣似乎也認定他不信這些傳言,話便多了起來。“……這雙鏡縣五百多年前盛產玉石,又被叫做玉縣,許多百姓都以采玉賣玉為生,玉泉村則以出琢玉匠人聞名,現在皇宮裏還留存著當年裴氏匠人的遺作,隻不過當年一場大火將玉泉村給燒沒了,這村子緊鄰大山時常出命案,久而久之就傳出鬼村這種荒誕的名堂來。”房晚臣苦笑著搖了搖頭,“現在玉泉村周邊土壤肥沃,良田頗多,可卻因為這種傳聞統統變成了荒地,實在不該。”寧不為目光一頓,“裴氏匠人?”“玉泉村是禦賜的名字,改名之前叫裴家村,一整個村子都姓裴。”房晚臣歎息道:“裴氏多出琢玉人,隻可惜這一燒真正的裴氏匠人傳承也斷了。”寧不為點了點頭,“原來如此。”房晚臣吃掉最後一口燒餅,將剩下的小半碗湯喝了個幹淨,見寧不為也吃完,便熱情地邀請他,“今日難得空閑,我準備去東坊散散步消食,乘風兄可有空?”寧不為看了一眼天色,離戌時還早,而且他本就是出來看風景的,於是順勢點了點頭。華燈初上,兩個人沿著河邊的街道慢慢往前走,吆喝聲笑鬧聲不絕於耳,房晚臣道:“乘風兄是哪裏人士?雙鏡縣如此偏遠,我觀乘風氣度不凡,怎麽會來此處?”“北邊戰亂,來探親。”寧不為胡謅道:“你呢?”房晚臣學著他的樣子負手於身後,笑道:“你猜一猜。”寧不為觀他身正氣直,而且周身隱約繞著層淺淡的紫色官氣,隱而未發,又結合之前從路人口中聽到的話,道:“新來的縣令?”房晚臣詫異道:“乘風兄如何知曉?”寧不為總不能說自己觀氣看得,隻能含糊道:“猜的。”房晚臣先是一怔,繼而笑了起來,“乘風兄還真是有意思。”寧不為扯了扯嘴角,指著他腰間掛著的一枚玉佩道:“此物也是出自裴氏匠人之手?”房晚臣低頭看自己腰間的玉佩,點頭道:“實不相瞞,這是之前殿試時陛下賞的玉佩,據說是五百多年前玉泉裴氏匠人的遺作,明日我打算帶人去玉泉,便想佩戴著,也算應景。”寧不為道:“可否方便讓我一觀?”“自然。”房晚臣將玉佩解下來遞到他手裏,笑道:“我與乘風兄投緣,若非禦賜之物,便是送予乘風都可。”寧不為扯了扯嘴角,目光落在了玉佩上麵。五百年前,放在他書房的鎮紙上也刻著同樣的花紋。玉佩上雕刻的正是十七州寧氏一族的家紋九葉蓮。第128章 雙鏡(三)房晚臣大概是看出他神色不對, 不由擔憂問道:“乘風兄,可是這玉佩有什麽問題?”“沒什麽。”寧不為將玉佩還給了他,“裴氏匠人的技藝不錯。”“確實不錯, 隻是這上麵的花紋我還從來沒在別處看到過,似花非花,似葉非葉,不過倒是很雅致。”房晚臣笑道。寧不為將目光從玉佩上收回來, 看向河邊飄搖的燈籠,“許是早就絕跡了。”房晚臣感歎道:“人生百年須臾而過, 確有許多遺憾, 也無須掛懷。”這人倒是很會自己安慰自己。走了一段路之後, 房晚臣突然問他:“乘風兄可信鬼神之說?”寧不為頓了頓, 這個問題他不好直接回答,隻能反問道:“你信麽?”房晚臣搖了搖頭,“聖人言子不語怪力亂神,況我寒窗苦讀十餘載, 隻信人定勝天。”寧不為道:“無論存在與否, 隻要堅定自己心中的道,便無所謂信與不信。”房晚臣沉思良久,道:“乘風兄言之有理。”待到月上柳梢,寧不為便同他告辭。房晚臣對他拱手道:“今日能與乘風兄暢聊, 實乃三生有幸,乘風兄在何處下榻?改日晚臣定當前去拜訪。”寧不為便將客棧的名字說給了他。兩人在橋邊告別,等寧不為回到客棧, 便見褚峻已經回來, 正站在桌邊看他留下的字。“回來了?”寧不為轉身將門關上。“嗯。”褚峻將字條收了起來, 問道:“萬玄院那邊傳了消息過來, 要看嗎?”凡間界沒有靈力,但是可以去特定的陣法去取信,經褚峻一番解釋後,寧不為反應過來,“你說有事是去取信了?”“嗯,我看你睡得熟,便留了字,三言兩語也解釋不清。”褚峻將一張薄薄的紙放在了桌子上,然後在上麵畫了個簡單的符,上麵便顯露出幾行字和幾張不怎麽清晰的影像來。十七州,萬玄院。寧修已經好多天沒有見到他爹爹和娘親了。大黃也不在,隻有小黑還有哥哥姐姐陪著他。不開心~寧修坐在嶄新的小床上,看著空蕩蕩的房間,失落地垂下了腦袋,揪著自己的小襪子,“噠~”想要爹爹抱抱~想要娘親喂飯飯~“小山你醒啦?”仰靈竹推開門進來,就看見小娃娃自己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床上,趕緊跑了過來。“姐姐~”寧修小嘴一癟,眼睛裏就蓄滿了淚。仰靈竹趕緊伸手將他從小床裏抱了起來,聲音輕柔道:“小山乖,不哭,子章哥哥和一正姐姐本來看著你,但他們都要去上課,我下課就回來看你啦,不哭不哭。”寧修抽了抽鼻子,抓著她的袖子晃,“爹爹~涼親~噠?”爹爹和娘親去哪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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