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渡劫都要過心魔境斬心魔,對於心中有過重執念的人而言,斬心魔便是九死一生。寧不為的心魔境中每次來來回回都是那些人和事,築基和金丹的心魔境對他來說破綻很多,他並不打算花費過多的時間。但是這一次,心魔境裏卻多了一個人或者說,五百年來仿佛影子一樣存在的那個人,終於露出了臉。*萬玄院坐落在西北乾府婁州,婁州多河海,島嶼星羅棋布,氣候溫和,一年四季風景美不勝收。萬玄院建在婁州最大的一個島群之上,早年間為郝家和諍家的老祖聯手建成,本意是為了收留無門無派的散修,幾萬年下來,儼然已經成了十七州的最高學府,不管是宗門還是世家,其中弟子都以被選入萬玄院修煉為榮。寧乘風十歲入院,十六歲這年正好拔得院試魁首,再加上他本就是十七州第一世家寧家的小公子,便日日都有人來巴結討好,這讓他煩不勝煩,外加他本就不喜歡上課,便攛掇著聞在野和崔辭一起去海底的浮羅秘境。三個狐朋狗友一拍即合,瞞過郝諍,騙過島上的守門人,進了琉璃棧道。這琉璃棧道實際上就是頂部鑲嵌了無數夜明珠的透明管子,用來從海底連接各個島嶼,還能看到海底各種奇珍異獸,不過因為裏麵不能禦劍,速度快不了,並沒多少學子喜歡走。“我聽妄海宗的師兄說,這條棧道中間有個傳送陣,好像是個大能來看海隨手設下的,正好能用來通浮羅秘境。”聞在野去哪裏都忘不了他那把扇子,裝模作樣扇了扇風。“浮羅裏有種靈果特別好吃,上次我小叔叔給我帶過。”崔辭興致勃勃道:“今兒我要吃個痛快。”寧乘風伸手彈了一下手邊的琉璃,嚇得貼在上麵的小燈籠魚倏然遊走,“浮羅秘境盛產黑玉,我要挖塊回來。”崔辭撞了他一下,戲謔道:“你挖黑玉作甚?難不成開了竅要送給哪個小師妹?”“去你的。”寧乘風推開他,“我上次不小心摔了郝諍的鎮紙,老頭子天天在我耳朵邊上念叨,我挖一塊還給他。”聞在野大笑出聲,寧乘風惱羞成怒要去揍他,三個人吵嚷著到了那傳送陣所在的地方,藝高人膽大,不怕死地一頭紮了進去。正所謂不作死不會死,大約是作得死太多,寧乘風發現自己和朋友走散,睜眼就落進了一個無尾狼窩的時候,還是非常淡定的。這頭無尾狼大概剛生完狼崽,凶得很,張開嘴險些把他的頭直接咬掉。寧乘風利落躲開,拔腿就跑,那頭兩人高的無尾狼緊追不舍,他衣襟裏忽然冒出來一隻毛絨絨雪白的小狼腦袋,衝他“嗷嗚”了一聲。他對上那雙濕漉漉的眼睛,頓時覺得他倆有緣分,說不定是這無尾狼見他骨骼清奇,要認他為主。小狼崽子它娘在後麵追,寧乘風抱著小崽子往前跑,等他覺得不對一轉頭,便見烏泱泱幾十頭無尾狼都氣勢洶洶地在追他。轟隆一聲,一頭體格壯碩的雄性無尾狼攔住了他的去路。寧乘風使勁咽了咽唾沫,抱著小狼崽子舉在了大狼的獠牙跟前,扯了扯嘴角,心虛道:“是你兒子非要跟著我……”“吼”腥臭的口氣撲了滿臉,寧乘風跳上飛劍就要跑,誰知那頭狼速度極快,一爪子照著他腦袋就拍了下來。他利落一滾,從飛劍上掉下來,就見黑壓壓一群狼呲牙咧嘴圍了上來。寧乘風臉色發白,這無尾狼是浮羅秘境出了名的凶獸,戰鬥力極強且喜歡成群結隊,而且睚眥必報,便是化神期的修士沾上也要去半條命,他一個小金丹怕不是要完。正當他摸出爆破符來準備殊死一搏時,突然有一戴麵具的白衣人從天而降,提溜起他的衣領帶他飛到半空,聲音好聽卻帶著股疏離的冷意,“把幼崽還回去。”寧乘風抱緊了懷裏的小狼崽子,不服氣道:“是它非要跟著我做我的契約獸!”白衣人沉默了片刻,“……無尾狼不會認主,做不了契約獸。”寧乘風不管在寧家還是在萬玄院,都是被人捧著哄著,少年又極愛麵子,繃著臉道:“那我也養著它。”“它父母尚在,何必使它們骨肉分離?”那白衣人沉聲道。寧乘風一愣,那小狼崽子窩在他懷裏舔了舔他的手,奶聲奶氣地衝他叫:“嗷嗚~”他繃著張臉,用一小團靈力托住那小狼崽子,將它送回了狼群之中。那群無尾狼在下麵盤旋怒嚎許久,才緩緩散去。白衣人帶著他落到了地上,寧乘風雖然不怎麽開心,但還是恭敬地衝對方行了個大禮,“在下萬玄院弟子寧乘風,多謝前輩救命之恩。”“無妨。”白衣人轉身便要離開。“等等!”寧乘風追上去,“還沒請教前輩姓名?”白衣人腳步微頓,“褚峻。”“俊美的俊?”寧乘風看了一眼他醜兮兮的麵具,不過單看那雙眼睛倒是挺漂亮。漂亮?寧乘風被自己詭異的形容給震了一下。“險峻之峻。”褚峻見他身上滾得髒兮兮的,微微蹙眉,“萬玄院此時正在上課,你為何會出現在此處?”寧乘風揚了揚眉,“逃課唄。”褚峻眉頭頓時皺得更緊,“你現在年紀尚小,該踏踏實實學些本事”“停!”寧乘風伸手製止了他,忍住想翻白眼的衝動,無奈道:“褚前輩,這些話我聽得耳朵都出繭子了,你換一個。”褚峻:“…………”寧乘風見他不說話,又對他好奇起來,“前輩你怎麽會在浮羅秘境?這秘境是萬玄院私有,不會是偷偷溜進來的吧?”對方似乎是覺得他太過聒噪,腳步加快了些。“放心,你救了我,就算是偷溜進來我也不會告發你的。”寧乘風雖然剛曆險境,精力卻旺盛地厲害,“你方才那招叫什麽?就是一掌將那頭狼震開的那招。”褚峻道:“太極印。”“能教我嗎?”寧乘風覺得那招實在是威風有氣勢,看起來比他哥那個四象六合陣厲害多了。“師門單傳。”褚峻這人冷冰冰的。寧乘風抱著劍快走兩步,轉過身來看著他倒退著走,笑道:“那我就拜你為師唄。”“拜師收徒乃是大事,不可如此潦草。”褚峻見他倒著走,放慢了腳步。“這怎麽潦草了?”寧乘風不解,“你救了我,救命之恩,因果最深。”對方看向他的目光多了幾分無奈,“不妥。”“那便算了,我向來不強人所難。”寧乘風接二連三被拒絕,心裏不怎麽痛快,一邊轉身一邊說話,沒注意腳下,被樹枝一絆就要往後摔。褚峻伸手要去扶他。卻見少年勁瘦的腰往後一折,眼疾手快用劍鞘往地上一撐,借力往旁邊翻了個身,抱著劍穩穩當當落在地上,綴著玉石的發帶在風中輕晃,意氣風發地衝他挑了挑眉。眉梢眼角都帶著股矜持的瑟。褚峻收回手,聲音毫無起伏,“好好走路。”寧乘風老實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又出聲問道:“你來浮羅秘境找什麽?需不需要我幫忙?”褚峻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寧乘風很不服氣道:“這秘境我常來的,絕對比你熟悉。”褚峻沉默了片刻,開口道:“浮羅花。”寧乘風眼中出現一絲茫然,“長什麽樣?”“很熟悉?”褚峻反問。寧乘風一噎:“……你同我仔細描述一下,說不定我就知道了!”褚峻看起來像是被他說服了,停下腳步,開口卻道:“好好回去上課。”說完,長袖一揮,寧乘風隻覺得一片白晃過,再睜眼便站在了萬玄院的門口,同守門人大眼瞪小眼。那守門人要張嘴,寧乘風拔腿就往裏麵跑。“寧乘風又是你!”守門人氣吞山河,刀槍劍戟風雨雷電不要靈力一般往他身上招呼,“今日我非要逮住你以儆效尤!”寧乘風一邊跑一邊磨牙,好一個褚峻,最好別讓他再碰上!可他大概黴運當頭,被那守門人追著繞了大半個島,正在上課的郝諍突然出現,一巴掌就把他從屋頂拍進了地上的草叢裏。寧乘風鬱悶地趴在地上,吐掉嘴裏的泥,被人拖去了自省閣,很快聞在野和崔辭也一個不落全被關了進來。郝諍派自省閣的長老親自盯著他們,三個人隻能用眼神交流,擠眉弄眼,雖然誰也看不懂誰,但樂此不疲,見縫插針就是不肯好好抄。寧乘風裝作翻書,另一隻手快速地畫了個昏睡符,然後趁著長老低頭,團成團扔給了聞在野。聞在野一邊抄一邊不動聲色往裏麵加了個嗜睡咒,彈給了崔辭。崔辭衝他倆挑了挑眉,突然捂住肚子,“嘶哎喲,肚子好疼啊。”寧乘風肅然道:“是不是今早吃壞了東西?”“會不會是受了傷中毒了?”聞在野作勢要去扶他。“都安靜坐好。”那長老斥責一聲,蹲在崔辭麵前給他把脈,崔辭不動聲色將那小小的紙符沾在了他的衣擺上。“沒事,我沒事長老。”崔辭抽回了手,麵色堅強道:“我還可以堅持。”長老冷哼一聲:“你們最好不要耍什麽花招。”半刻鍾後,三個人從藏書樓的房梁上輕巧地跳下來。“乘風,你剛才說要找什麽來著?”崔辭貓著腰從窗戶下跑過來。寧乘風伸胳膊去拿書,眼前突然恍惚了一下,眼瞳之中血色閃過,胳膊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他猛地回神,“什麽?”崔辭嘖了一聲:“你找什麽?”“浮羅花。”寧乘風翻著手裏的書,完全沒有將方才的異狀放在心上,“我還就不信找不到。”隻是三個人找了大半個時辰仍舊一無所獲,準備離開的時候,他餘光瞥見像是隨手放在書架上的一本書,鬼使神差地拿起來翻了翻,卻正好停在了中間被人折過的一頁,一朵妖冶殷紅的花印在上麵,旁邊正寫著“浮羅花”三個字。‘浮羅花,塑道心。’書突然被人抽走,完全沒有察覺到有人過來的寧乘風猛地抬起頭,卻對上了那張醜兮兮的麵具,麵具下那雙漂亮的眼睛冷淡地盯著他。“你怎麽在這裏?”寧乘風震驚道。褚峻將書收起來,“你現在應該在自省閣抄書。”寧乘風一噎,不服氣道:“你管我。”要不是這個姓褚的他根本就不可能被郝諍逮個正著。“明日起便由我教你們劍法。”褚峻的目光掃過他下頜的擦傷,微微一頓。“原來你們都是一夥的。”寧乘風恍然大悟,緊接著眼底浮現起一絲怒意,他就說郝諍怎麽可能這麽巧出來,果然是褚峻和他通風報信。“乘風,你怎麽還不出”聞在野倒掛在窗戶上露出腦袋來,卻正巧和褚峻對上了臉,被那麵具嚇了一跳。寧乘風站在褚峻身後打手勢讓他們快走,聞在野當即就翻了上去。褚峻轉過身,便見寧乘風麵無表情地盯著自己,想了想,開口道:“私自逃課違反院訓,現在你又從自省閣私逃,罪加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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