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不為的神識本意是將對方這一團靈識吞噬絞殺,現下卻同對方交融於一處不分彼此,甚至詭異地感覺這團白霧香甜至極,帶著讓人上癮的滋味讓他不願意放手。殺氣騰騰殺到一半的大魔頭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頓時整個人都不太好了。這一小團白霧裏包裹的壓根不是靈識,而是一小抹神識。好巧不巧,他方才情急之下也抽了自己的一小抹神識進來。眾所周知,神識吞掉靈識沒什麽問題,畢竟尋常人神識不輕易離身,放出去的都是靈識,靈識打架互相吞噬再正常不過,打不過也就是魂魄受損而已,寧不為厲害慣了,膽敢進他識海的孫子都被他用靈識絞殺,難纏一些的直接神識靈識一起上,勢必讓對方魂飛魄散。他在自己識海中動用神識自然沒問題,但現在是在別人的識海裏,他也敢不要命地抽了神識過來。一個人的神識是吞不到另一個人的神識的,兩團神識充其量隻能交融在一起,通常來說人們管這個叫做神交。隻有極其親密互相信任的道侶之間才會做的事情。據說……舒適程度難以形容,甚至有人以此來雙修,大魔頭從來都是嗤之以鼻。到底是什麽品種的傻子才敢動用神識進入到另一個人的識海裏,怕不是嫌自己死得不夠快。直到他幹了這麽件蠢事。盡管他們都隻是動用了自己的一小抹神識,交融程度跟完全的神交天差地別,但……也是神交。他萬萬沒想到對方把神識也裹進了霧氣之中。一道陌生而壓抑的喘息在寧不為耳邊響起,如同驚雷般將他炸回了神。神識交融的雙方可以感知到對方的情緒與感覺,對方顯然也沒想到他竟然敢肆意妄為到敢把神識抽過來,雙倍的愉悅之下是雙倍的震驚。黑白相間的霧氣交融在一起,在波瀾四起的識海上方糾纏不清,神識交融,寧不為自然也體驗到了對方的愕然和不知所措。洶湧澎湃的舒適愉悅讓寧不為腦子有些發懵,本能地不想將對方放開,好在馮子章的鬼哭狼嚎即時喚回了他的甚至,讓他倏然清醒過來。寧修!大魔頭急著回去救兒子,對方似乎察覺到了他要跑,白霧突然漲大將他牢牢困住,寧不為自然不肯,兩團霧氣從曖昧的糾纏變成了凶狠的爭奪,那詭異的舒適反而更加強烈,讓寧不為悶哼了一聲。那團白霧聽見他的聲音失神了片刻,寧不為幹脆一不做二不休,趁機將那團白霧狠狠地揉搓一頓,艱難地保持住清醒,臨走時甚至氣急敗壞地掠走了對方不少靈力,趁其不備再次逃之夭夭。端坐在識海中央的人渾身一震,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清冷的眼尾染上了層薄薄的緋色,修長白皙的手指無意識地抓緊了袖子,像是高山冷雪漸融,繼而迅速凝結成冰。清心寡欲了近千年的人初嚐塵世滋味,而且連對方的臉都沒能看清,這給褚峻的刺激不啻於閉關五百多年卻突然莫名其妙多了個剛出生的孩子。他沉下來臉來,眉梢眼角俱是冷意。打不過竟對他用如此手段,此人簡直是……不知羞恥!第18章 臨江(八)“糟了,我師叔醒了!”褚信急道。“那豈不是”江一正話音未落,原本就擁擠的藤球裏有突然多了一個人,五個大人一個小孩擠得滿滿當當,還有寧修的哭聲。“這是……怎麽回事?”褚蓀一睜眼就發現自己以一個扭曲地姿勢被人擠在藤蔓上,渾身的傷口都在痛,說話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之前褚蓀昏迷被褚信背著,靈識也陷入了沉睡,自然沒有被晏蘭佩扯進這詭異的幻境裏,誰知剛一醒就被困在了藤球之中。“一時半會解釋不清楚!”褚信喊道:“師叔,你有辦法破開這藤球嗎?”“我試試。”褚蓀說著就要動用靈力。“等等!不能用太多靈力,若是超過煉氣期就會爆體而亡!”江一正後背抵在藤球上,兩隻腳死死地撐著對麵,見褚蓀要祭法器趕忙製止了他,“他們說這裏有什麽陣中陣!”“噬魂陣!”馮子章彎著腰跟隻大蝦一樣,因為用力臉憋得通紅,“說是寧不為那孫子獨創的”剛睜開眼睛的寧不為:“…………”寧修哭得嗓子都快啞了,被擠在一群大人中間,寧不為抬起胳膊將他護在了懷裏,順手給他捏了個小燈籠塞進了他的小手裏。哭得淚眼朦朧的寧修抽噎了一聲,抓著小燈籠往寧不為胸前摔,氣呼呼地哭,卻沒那麽賣力了,顯然是在委屈。寧不為拍了拍他的後背以作安撫。“前輩你可算回來了!”馮子章發現他回來幾乎要喜極而泣。“怎麽了?”寧不為懶得跟他廢話。“球在不斷變小”馮子章一邊用力撐著一邊咬牙回答,“外麵還有群修士要搶孩子!”馮子章話音剛落,地麵忽然開始劇烈地震動起來,外麵傳來了修士的驚呼聲:“糟了,此處的幻境要塌陷了!趕快走!否則靈識就要隨幻境湮滅!”“可是孩子”有人不甘心道。“保命要緊!”有人大聲喊道:“走!”地麵震動的幅度越來越大,褚蓀還在壓著修為試圖破開這藤蔓球,寧不為把寧修揣到了前襟中,雙手結印,原本在不斷縮小的藤球突然停止了動作,甚至十分順從地都退了下去。看得其餘人目瞪口呆。寧不為冷聲道:“各自逃命去吧。”說完便要帶著寧修離開,誰知剛說完,江一正等人甚至還沒反應過來,一株巨藤突然自地底衝天而起,擋住了他們的去路。藤蔓四散而開,晏蘭佩踩著藤蔓而下,動作飄逸流暢,落在了幾人麵前,他們身後原本在不斷塌陷的幻境也隨之靜止。“果然是你。”晏蘭佩衝寧不為笑了一下,“乘風,好久不見。”馮子章江一正幾人臉上的表情從目瞪口呆變成了震驚,前輩竟然和這妖藤認識!?“你認錯人了。”寧不為看他的目光稱不上友善。“不可能認錯的,解籠印他隻教給過一個人。”晏蘭佩臉上帶著毫不掩飾地開心,“當年我尚未化形,你不認識我也正常,可你總歸認識這藤”“不認識。”寧不為麵無表情地打斷了他。晏蘭佩臉上的笑容緩緩斂了起來,看向他懷裏的寧修,道:“我知你心中有怨,但當年之事絕非行遠所為,還有你懷裏這孩子……”“我說你怎麽匆匆逃開,原來是在此處!”一聲怒喝自天邊傳來,繼而幾道流光飛來,落在了他們對麵。正是陸南,或者說是渡鹿尊者和梅落雪幾人。不多時,百羽禪師和卿顏帶著幻境之中其他修士也匆匆趕到。“這妖物一直在幻境之中藏頭露尾,這次絕對不可再讓其逃脫!”渡鹿高聲道:“隻有擊殺了這妖物咱們才能從幻境之中出去!”“沒錯!而且他身邊那人來曆不明,說不定就是和那妖物是一夥的!”梅落雪緊緊盯著寧不為懷裏的寧修,“那孩子是陣眼,殺了那孩子,我們的修為就不必再受壓製!”“諸位是不是有什麽誤會?”此時褚蓀站出來道:“在下無時宗褚蓀,之前便是承蒙這位李乘風道友搭救”“你何時冒出來的?怎的之前沒有見過你?”有人不客氣地問道。“說不定是妖物的障眼法!”有人嚷嚷道:“殺了他!”這些修士十分不講道理,群情激奮之下竟是不顧晏蘭佩的威脅,一擁而上。“渡鹿,你還是隻會這些蠱惑人心的不入流手段!”晏蘭佩朗聲道:“今日便是你的死期!”“區區妖物也敢口出狂言!”渡鹿冷笑一聲,袍袖一揮,原本去討伐褚蓀的修士們突然扭轉了方向,不要命般直直衝著晏蘭佩而去。無數藤蔓在空中張牙舞爪刺穿了來犯者的心髒,刹那間靈識俱滅,然而那群修士像是不知畏懼為何物一般,瘋狂地朝著晏蘭佩湧了上來。渡鹿還在嗤笑,“寧行遠不是最恨濫殺無辜之人麽?若是他泉下有知,不知道會不會再自戕一次謝罪啊?”“渡鹿!”晏蘭佩雙眼霎時變成了血紅,無數藤蔓直衝渡鹿而去,空氣中炸開無數幻陣,層層疊疊爆發出強勁的光芒,聲勢浩大地衝渡鹿壓了下去。誰知不等壓下,一柄禪杖和一把折扇突然橫插在了渡鹿跟前,百羽禪師和卿顏縱身而上,百意禪聲轟鳴,合歡扇化作無數繁花將那幻陣符咒包裹而住,梵文印記衝天而起,根枝強壯的藤蔓被硬生生從地下連根拔出。晏蘭佩心神巨震,在空中踉蹌幾步,手中掐訣,纏繞著的藤蔓登時化作一條巨龍,裹挾著凜冽的殺氣將那禪杖震開,半透明的花苞倏然炸開,刺穿了合歡扇,將已經完全被渡鹿控製住的卿顏和百羽打入了破碎的幻境之中。“你果然早就給城中的修士種下了惑心種!”晏蘭佩咬牙道,“無盡河邊桃花樹施的根本就不是長生小術!”“哈哈哈哈哈哈!”渡鹿大笑道:“你知道的太晚了,那確實不是長生小術,而是惑心長生術!城中的人隻要待夠十八天便會完全由我控製,你殺了的那個長老不過是個替罪羊。我還要感謝你幫我把臨江城封了這麽些天,讓我能控製住絕大部分修士”“隻可惜最開始那批桃花被你給毀了,否則他們就會徹底為我所用!”渡鹿得意道:“你學寧行遠替天行道前怎麽不想想,那個蠢貨死得有多慘?”他臉上的笑容還沒來得及收起來,一道鋒利的碎刀片疾速而來,他竟一時之間沒來得及躲閃,嘴唇被利刃硬生生剌開了一道血口子。渡鹿登時痛得大怒,殺意凜然地看向底下的寧不為,“你竟敢偷襲!?”朱雀碎刀回到了寧不為手中,他下巴微仰,臉上露出個傲慢又嘲諷的笑來,“你這條狗如此嘴臭,吠得人心煩。”他的話精準地踩中了渡鹿的痛腳,空中的人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梅落雪!殺了他!”原本正在困殺褚信幾人的梅落雪立刻調轉了矛頭,衝寧不為殺來。寧不為從那老東西的識海裏掠了不少靈力回來,對上梅落雪絲毫不懼,順手從旁邊的修士手中奪了把劍來,劍身一甩,浩瀚純正的緋色靈力裹住了利刃,罡風以他為中心飛旋而起,整個幻陣都開始搖搖欲墜。“前輩……”江一正正提劍抵擋著對方的攻擊,大家都是煉氣期她沒什麽好怕的,但是當她看向寧不為時,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住了。“前輩果然深藏不露!”褚信震驚道。衝天罡風化作猶如實質的利刃,徑直對上了梅落雪祭出的落雪燈,相觸的刹那陡然爆發出一陣轟鳴,將周圍混戰中的修士席卷進了兩人的戰局。寧不為沒有同梅落雪硬扛,反而趁機收劍轉身踏藤而上,梅落雪緊追不舍,落雪燈的強光化作無數利箭直衝寧不為背後而去!寧不為腳下一頓,踩著藤蔓翻身而上,長劍一甩,劍意猶如實質般將那些利箭卷走,繼而劍意勁風裹挾著利箭直直刺向了落雪燈。梅落雪臉色大變,但顯然已經躲閃不及,落雪燈劈裏啪啦化作了無數碎片,然而不等她心痛自己的本命法寶,一柄長劍疾速穿過碎片粉塵,直衝她丹田而來。“師尊救我!”梅落雪霎時驚慌失措,衝上空的渡鹿大聲喊。渡鹿情急之下將身邊的一名修士直直扔下,梅落雪抓住那修士擋在了自己身前,趁著劍入血肉的片刻,飛身而上,那名倒黴的修士被一劍穿心釘在了樹上。梅落雪心中發恨,姣好的麵容上閃過一絲狠厲,盯緊了寧不為懷中的寧修,趁著寧不為被其他人纏住,繞後寧不為背後,化掌為爪直向寧不為心口掏去。寧不為轉身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梅落雪一不做二不休,抓向他懷中的寧修,動作卻突兀地停在了半空。“呃”梅落雪驚恐地低下頭。寧不為眼底猩紅閃過,血順著手腕流下,一把捏爆了她的心髒,溫熱的血濺到他臉上,帶著惡心的腥氣。“啊~”寧修的臉貼在他的心口上,聽見動靜想轉頭看,被寧不為兩根手指頭給按了回去。梅落雪整個人霎時化作了飛灰湮滅在了幻陣之中。“落雪!”正好看見這一幕的渡鹿痛呼一聲,卻被晏蘭佩的藤蔓刺穿了肩膀。寧不為甩了甩手上的血,從地上踢起把劍單手握住,轉身看向周圍一群蠢蠢欲動的修士,臉上露出個獰邪的笑來,“來,一起上。”寧不為的路數詭譎多變,虛虛實實讓人捉摸不清,一時之間周圍血流成河,隻剩下淒慘的叫聲。打著打著漸漸發現人已經被寧不為殺沒了的江一正幾人:“…………”馮子章看得後背發涼,握著劍的手有點哆嗦,“前、前輩可真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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