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這時,院子裏有人進來,周秉承臉上蒙著一塊布,遮住了下半張臉,“舒弦,我回來了。”


    張采萱從窗戶看出去,看到他腳步輕快的過來。


    看到張采萱在屋子裏,他有些無措,轉而看到桌子上的飯菜,他忙道:“嫂子,多謝。我方才砍了柴火,我知道現在糧食貴,我會付你銀子的。”


    張采萱含笑起身出門,對於他口中的柴火和付銀子的話沒有出聲拒絕,笑道,“那你們吃,我先回去了。”


    走出屋子,張采萱臨出門前再次回頭看向秦舒弦的屋子,似乎是……正常了。


    原先張采萱看到秦舒弦對周秉彥放不開的樣子,其實是有些不能理解的。當下的姑娘,驕傲一些的世家女,都不屑為妾。秦舒弦雖然是孤女,但出身可不差。在周府也沒人虧待了她,她的地位隻比廖氏低些,吃穿用度無一不精,分明就是和一般貴女沒什麽不同。廖氏女在整個南越國都是有名的持家有道,賢惠知禮,她有廖氏從小親自教導,在都城中想要找個合適的夫君還是很容易的。哪怕不是宗婦,做個嫡次子的夫人綽綽有餘,但她偏偏放不開,還不擇手段奔著要去做周秉彥的妾室,不是不正常是什麽?


    或許是秦舒弦已經走完了自己的劇情,離了主角,所以正常起來了?


    秦肅凜對於秦舒弦,真的不太過問,他們兄妹倆,除了血緣親近,感情上比陌生人都不如。


    不過張采萱也沒覺得秦肅凜不對,當初秦舒弦在周府日子過得舒心,可沒想過要照顧一下這個住在村裏的哥哥。如今她落魄了,秦肅凜也沒義務拉拔她不是?


    當天夜裏,張采萱聽到外頭院子門打開的聲音,坐起身,看到門口站著的人影,問道:“肅凜,發生什麽事了?”


    秦肅凜站在門口,回身道:“似乎是孩子又發熱了,他們去找大夫。”


    張采萱拿起衣衫,“我們看看去。”


    他們在村裏不熟悉,這兩天天氣冷,也沒有月色,外頭可以說是黑漆漆一片,他們摸黑出去,可別小的沒好,大的又摔了可就麻煩了。


    秦肅凜不置可否,和張采萱一起出門,驕陽睡得熟,他們就沒管,外頭還有小白小黑呢。


    孩子果然又發熱了,老大夫披著衣衫給她針灸,道:“孩子體弱,這幾天注意些,別讓她燒得太熱,一般就不會有事。”


    秦舒弦眼眶紅紅,“多謝大夫。”周秉承遞上銀子,老大夫沉默著收了。


    出門回家,又對著陪他們一起過來的張采萱兩人道謝。


    翌日早上,張采萱起身時,外頭天色還早,滿是寒意,她又回去加了一件衣衫,才覺得好些。


    剛進廚房,秦肅凜也跟進來了,“采萱,我來幫你。”


    張采萱沒拒絕,她今天還是得幫他們做些飯菜。當然了,她才不會做得太好,和一般莊戶家中差不多就行了。


    張采萱聽著外麵的風聲,道:“今天好冷,一會兒給驕陽多穿些衣衫。”


    “你也多穿些。”秦肅凜囑咐道。


    張采萱低聲給他說了昨日秦舒弦的經曆,道:“周夫人那麽喜歡她,怎會讓她嫁了外室子?”無論這份喜歡是真心還是假意,這麽多年過來,肯定是有幾分真心了的。


    外室子比庶子更讓當家主母們厭惡,庶子在眼皮子底下長大,一舉一動都看得到,吃穿用度得看嫡母臉色。雖然都不喜歡,但是外室子,你吃不準他什麽時候冒出來,而且如果外頭的女人厲害,很可能教導得好,想要掰彎都不容易。天生反骨,不好管。更別提他們的生母,一個是自己挑的,一個是夫君挑的,不用說都知道他自己選的妾室更合心意了。


    一成親就分出來,可見周夫人對周秉承的厭惡,連表麵上的慈母都不願意做。又怎麽會答應讓秦舒弦嫁?


    秦肅凜沉吟半晌,道:“也不見得就是舒弦自己願意的。很可能和周少夫人脫不了關係。你別看她莽撞直接,這幾次來,每次可都是將周公子帶走了的。”


    張采萱回憶了下,可不是嘛。楚霏霏雖然脾氣暴躁,但每次走,可都是帶了周秉彥走的。張采萱以前還沒發現,隻以為她看不慣秦舒弦和周夫人才跟她們吵架,但是現在看來,吵架不是目的,她的目的是帶走周秉彥,還讓周秉彥對她滿是愧疚,哪次不是追出去哄她?


    這麽想著,她有些恍然。楚霏霏人設簡單直接暴脾氣,但就不代表她是個傻的。相反,能夠暴脾氣活得灑脫還能讓人放不下的,才是真正的聰明。


    張采萱想了想道:“他們如今的日子好像不太好過。”


    昨天周秉承都那個時辰了還跑去砍柴,可見他的心虛的,很可能是怕張采萱將他們趕出去,或者是不給飯吃。但若是有銀子,張采萱不收留,村裏還有別人家可以收留他們啊,不給飯吃,也可以去村裏買糧食或者直接買飯菜。當然了,也可能是覺得愧對他們,才去砍柴補償。


    秦肅凜搖頭,“不必管,過幾天他們就走了。”


    ☆、第173章 第一百七十三章 好奇


    也對, 張采萱也是這時候突然想起來了才說起而已,說到底, 他們都是他們夫妻人生的過客, 還是過好自己的日子要緊。


    每天周秉承會上山砍柴, 秦舒弦則幾乎閉門不出, 天天在家中照料孩子,那孩子發熱就容易出汗, 衣衫很快就半濕了,張采萱見了, 也覺得孩子受罪, 將當初驕陽穿的衣衫翻出來拿了些過去。


    秦舒弦看到驕陽的衣衫,沒有嫌棄, 歡喜的接過。


    張采萱見了,笑容也大了些。無論她是不是真的高興,她這樣的態度, 最起碼表示她是想要和他們夫妻好好相處的。


    “好些了嗎?”


    秦舒弦柔和的看著床上的孩子,笑著點頭, “昨天午後開始就沒發熱了, 大夫說,如果以後都不發熱,過個五六天, 就可痊愈了。”


    說著,她站起身,對著張采萱彎腰, “謝謝嫂子不計前嫌願意幫我。”


    張采萱忙起身避開,臉上的驚訝掩飾不住。


    她記憶中的秦舒弦,溫婉中帶著驕傲,從未將她這樣的小丫頭看在眼中,哪怕後來張采萱聽了她的話和秦肅凜成親成了她嫂子,也不見她對她這個嫂子有半分尊敬。


    看到張采萱的驚訝,秦舒弦苦笑,“原來是我不懂事,以為吃穿用度比周府姑娘好,我身份就貴重了,就能抬起頭做人了。其實撇開姨母,我就是個家道中落的孤女而已。等到出了事,就看得出來了。”


    “當初我宿醉醒來,和二表哥躺在一張床上,最先放棄我的就是姨母……爹娘走後,我以為姨母是我唯一的親人,直到那時我才知道,原來我一直都是一個人,沒有人可以相信。”


    秦舒弦眼眶紅紅,顧忌著床上睡著的孩子還不敢大聲哭,張采萱聽著她那壓抑的哭聲,心裏也有點難受,道:“你現在有了孩子,也算是有了親人。”


    孩子的存在,難道不比那些虛無縹緲的親情重要?如廖氏一般的當家主母,為了手中權利,就得有取舍,不夠重要的人,總是被最先放棄的。


    秦舒弦擦擦眼淚,“抱歉,我失態了。不知怎的就說到了這些。”


    張采萱搖搖頭,囑咐道:“這衣衫放了幾年了,你洗洗再給孩子穿。”


    秦舒弦再次道謝,又送她到門口才轉身回去。


    秦肅凜也去找了周秉承,讓他別再砍柴,好好的照顧孩子要緊,眼看著天越來越冷,說不準哪天就下雪了,到那時候,他們很可能出不去村。


    住個幾天還行,要是住一個冬天,張采萱是不答應的。


    好在今年沒有下雪,孩子的病也好了,活潑了些,挺好看的一個小姑娘,長相和秦舒弦很相似。大概兩歲左右,隻是因為生病的緣故,很是瘦弱。


    周秉承說給銀子,走的那天給了一錠金子。張采萱本以為他砍柴可能是因為銀子不夠,沒想到他還真不缺。


    不過那些驕陽的舊衣被他們帶走了,秦舒弦是個識貨的。驕陽衣衫的那些布料,都是最柔軟不過的,現在可不好找。


    張采萱兩人送他們到村口,看著周秉承架著馬車漸漸地遠去。這一次秦舒弦一點事沒鬧,就這麽簡單的走了,張采萱還頗不習慣。


    秦肅凜扶著她的肩膀,輕聲道:“回家。”


    張采萱轉身,看一眼麵前眉眼冷俊的人,問道,“其實村裏比鎮上日子好過。”


    秦肅凜搖頭,“他們自己選的。真要是想搬,也不是非要找我們幫忙的。”


    也對,周秉承能拿出金子來,可見身家不菲,如果真想要搬進村裏,肯定是有辦法的。


    回去的路上平靜,時不時還有熟悉的人探出頭和他們打招呼,村裏許多人的院牆還是當初的那種籬笆牆,根本沒用,個高的人抬腳就過去了。這種打招呼就很方便了。


    虎妞娘也笑著問,“采萱,你那小姑子走了?”


    “走了。”張采萱笑著答。


    虎妞娘則和別人家不同,最近天氣冷,好多人打招呼都在屋子喊一聲就完了,她還跑到籬笆牆邊,好奇問道,“怎麽她如今……她嫁的那人是不是臉上有傷啊?”


    周秉承砍了好多天柴,村裏好多人都遇上過,看到過他蒙著臉的布,嘴上雖沒說,但是心裏一定是好奇的。


    張采萱隨意道,“好像有,我沒問過。”


    這一次老大夫可還給他配了專治傷疤的藥膏的,不過老大夫也說了,隻能是好看一些,想要恢複如初是不可能了。


    周秉承臉上的傷其實不大,下巴處有手指那麽粗長的一塊,雖然不大,隻是因為是火燒的,又在臉上,因為沒有及時用好藥,現在紅彤彤的一塊,頗為猙獰,張采萱也是偶然看到的。不過再如何,她也不想跟虎妞娘說,虎妞娘這個人,平時和村裏人家長裏短的說得頗多,有時候順嘴就禿嚕出去了。


    張采萱和秦舒弦關係是不太好,但也不想讓村裏人議論她。


    說起來秦舒弦這前二十年確實玄幻,先是秦家嫡出姑娘,後來全家遭難,好在有姨母,繼續做大家姑娘,沒想到婚事上栽了這麽大個跟頭,大起大落幾回了,她的人生才得一小半。如果讓村裏知道這些,可能這個冬天都傳這個了。


    天氣漸漸地轉冷,外頭寒風呼呼,說是立時會下雪張采萱都會信,實在是太冷了。


    她本以為這個冬日應該不會有外人進村了,沒想到居然還有人,還是個陌生人。


    對整個青山村村裏人來說,都是陌生的。婉生的爹找來了。


    眾人也是這個時候才知道,婉生的爺爺趙老大夫,其實隻生下了一個女兒,趙婉。老大夫年輕時對於子嗣沒太強求,沒想到就隻得這一個女兒。等到女兒長成,他又想起趙家的香火來了,要是沒有兒子,有個孫子也好啊。於是就給女兒招贅,招贅的還是他自己教出來的得意弟子,本就是他撿回來的孤兒。和趙婉青梅竹馬長大,成親後日子還算和美,沒多久就有了婉生,趙婉卻在生孩子時難產,老大夫再是大夫,也還是沒能救回來女兒,於是給孫女取名婉生。


    他說是婉生的爺爺,其實應該說是外祖父才對。而婉生的爹,當初在趙婉還未生孩子時去外地接一批藥材,帶著接銀子的藥材一去十幾年音信全無,老大夫都以為這個人死了。


    當初老大夫還開了一間醫館的,因為他帶走了那批藥材的銀子,趙婉難產後老大夫又病了一場,兩三個月才勉強起身。醫館也沒保住,後來輾轉帶著婉生到了歡喜鎮做了個坐堂大夫。


    張采萱會知道這個,卻是因為婉生的爹趙峻來時,需要告知老大夫讓他去接。老大夫聽到名字先是恍惚,隨即拎著鋤頭氣勢洶洶就去了村口,看到人後先是一頓錘,趙峻抱頭到處亂竄還不忘求饒,讓村裏人笑話了好一陣。


    老大夫年紀大了,哪裏追得上正當壯年的趙峻,偏偏趙峻還故意跑得慢,時不時挨上一下,慘叫聲震天。誇張得很,村裏人先是嚇著了,看了一會兒後發現,趙峻故意讓老大夫揍呢,於是都在一旁看戲了。


    虎妞娘此時看著那邊趙峻抱頭滿場亂竄,時不時還配合著老大夫揮下的鋤頭慘叫一聲,低聲道,“當初老大夫剛來時,還跟鎮上人打聽趙峻來著,鎮上好多人都知道這些事情,這麽多年過去不見人回來,都以為他死了,沒想到這又回來了。”


    聽到動靜,因為天氣冷躲在家中的人紛紛到了村口,眼看著人越來越多,趙峻慘叫一聲後忙道:“爹……爹……不能再打了,哎呦我的背……哎呦我的腰……”


    作者有話要說:  下午兩點。悠然還是沒能多起來,明天真的要多。


    ☆、第174章 第一百七十四章 未平


    老大夫追得氣喘籲籲, 他平時不是這麽張揚的人,此時村口場上擠了許多人,都看在他們倆追打, 累得彎腰撐著鋤頭喘氣, 惡狠狠瞪著趙峻, 咬牙問道, “這麽多年, 你跑到哪裏去了?還回來做什麽?”


    趙峻垂著頭,三四十歲的漢子, 一副做錯了事乖巧的模樣,他越是如此,老大夫越發生氣。


    老大夫顫抖著手指著村口大門,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累的, “滾出去, 我沒有你這樣的兒子, 就當你十幾年前就死了。”


    趙峻撲通跪下,跪在老大夫麵前, “爹,是我錯, 您別生氣。”


    轉而看向一旁有些呆愣的婉生,問道:“那是婉生嗎?她和婉兒很像……”


    老大夫本來有些軟化, 聞言立時就怒了,抬起頭中鋤頭,狠狠打了下去, 罵道,“關你屁事。滾……”


    然後,所有人都僵住了。


    老大夫自己也愣住了,他的鋤頭正正打在他的肩膀上,趙峻本就跪著,這一下之後承受不住,立時就趴倒在地,捂著肩膀痛呼出聲。


    先前老大夫雖說追著他打,但趙峻很有分寸,老大夫年紀大了,哪裏追得上他,他幾乎是跑幾步就不痛不癢的挨兩下,動作和聲音誇張,其實並沒有打著他。


    但是這一下,所有人都看到那鋤頭狠狠地打到了他。老大夫更是清楚,他幾乎都聽到了鋤頭接觸肉之後沉悶的聲音。


    老大夫丟開鋤頭,兩步撲上去,扶住趙峻,“你怎麽樣?”


    眾人看到事情不對,都趕緊圍了上去,“這沒事?”


    其實看了這麽半天,眾人都知道老大夫並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麽狠,打人都是收了力道的。這一下純粹是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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