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天底下可不是隻有一個國家的,這是她早就知道的,當初在周府,她偶然聽過一耳朵,幾百年前,這片大陸上有個乾國,聽說統管了全部所有部落的人。後來不知怎的打起仗,又發展多年才有了如今的南越國。


    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如今南越國,難道也要起了戰火?


    村長麵色也有些發白,一直到離開的衙差看不到人影了,才回身看著眾人,清了清嗓子,朗聲道:“方才小將軍送了公文來,說邊城那邊的兵丁已經老了,想要換防,還有到處都是山匪肆虐,需要有人剿匪。有願意去當兵的人,朝廷有獎勵。”


    邊城?剿匪?


    邊城對於這些一輩子都沒有出過都城的百姓來說,實在是太遙遠了,誰知道去了這輩子還能不能回來。至於剿匪,青山村外頭那些劫匪他們都怕了躲著不出去,還剿什麽匪?


    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村長的話中的漏洞,立時就有人問,“不願意去可以嗎?”


    村長點頭,麵色卻還是一樣沉重,底下眾人見了,一點都不敢放鬆,果然,就聽他道:“公文還說了,如今國力空虛,如果大家不願意當兵報效朝廷,就拿糧食來換,每家一個丁額,如果不去,就拿兩百斤糧食換免丁。”


    村口寬敞的地方上擠滿了人,頓時就喧鬧起來。兩百斤糧食,有些人家中總共都沒有這麽多。如果換了免丁,一家人日子還過不過?


    這其中,李氏率先急了,一下子擠到最前麵,“他叔,我們家……”


    她說不下去了,眼眶紅得幾乎滴血,嘴唇吸動,頭發也散亂,看起來狼狽不堪。


    村長當然明白她的意思,歎了口氣,“你們分了家的。”


    李氏瞬間癱坐在地上,張全富麵色慘白下來,肩膀都垮了幾分。


    也就是說,他們家要出五個人,如果不去,就得出一千斤糧食。


    一千斤糧食,可以說青山村除了村西那邊,村裏哪家都拿不出來。


    在這初春的天裏,張采萱手有些冷,大概是春寒料峭。突然她的手被一雙溫暖的大手握住,瞬間暖上了心,她有些茫然的抬眼看去,秦肅凜冷俊的眉眼認真看著她,“別怕,我們有糧食。”


    張采萱眼睛微微睜大,隨即嘴角勾起,笑容溫柔,點頭道,“對。”


    村長語氣沉重,手中薄薄的公文似有千斤重,“大家回去商量一下,如果自願去,一人有一百斤糧食獎賞,三天後,就要隨他們走了。”


    各家人都議論紛紛,不過語氣都很沉重,有些甚至還沒到家就爭執起來。如李氏那樣分家的幾乎沒有,都是一大家子,妯娌兄弟的,到了這個時候,真心是考驗感情的時候了。


    張采萱倆人倒是不會吵,秦肅凜穩穩抱著驕陽,抱琴和塗良幾步追上他們,問道,“采萱,你們家是不是交糧食?”


    周圍還有人和他們同路,張采萱幾不可見的點了下頭,隻道,“驕陽還小。”


    抱琴和她相處久了,見她如此也明白了,道:“我們和你們家一樣。”


    正說話呢,後頭有人追了上來,“抱琴,抱琴……”


    張采萱對這個聲音不算陌生,回身一看,果然就是抱琴的娘,此時她扯著抱琴爹 ,氣喘籲籲追了上來,“抱琴,等等我,我們有事情找你。”


    看到他們眉宇間的焦灼,張采萱心下了然,怕是找抱琴要糧食免丁。


    抱琴顯然也猜到了,唇抿得緊緊,並不說話,還是塗良扯了下她,回身笑著道:“爹,娘。”


    有塗良叫了他們,凝滯的氣氛和緩了些。


    六人一起往村西走去,出了村子到了村西那邊的路上,前後都沒有人了,劉家和胡家應該還在村裏和人打聽消息,至於楊璿兒,她根本就沒出現,因為她是女戶,家中也沒有男丁,所以她這種連那兩百斤糧食都不用交。


    至於顧家……多的是糧食,肯定是交糧食,總不至於顧月景和齊瀚那樣文質彬彬的公子去打仗?


    沒了人,抱琴爹娘就沒有顧忌了,她根本不避諱張采萱兩人,低聲道:“抱琴,我們家……總不能讓你爹去?你爹一大把年紀了,要是去了,跟讓他死有什麽區別?”


    抱琴皺皺眉,還是沒說話。


    她娘繼續道:“你兩個弟弟還小,我們父母還在,總不能讓他們去?”


    張采萱眼皮跳了跳,和秦肅凜對視一眼,加快了些腳步,因為她猜到接下來的事情他們可能不合適聽。


    身後傳來抱琴微帶著嘲諷的聲音,“那你們想要如何?”


    半晌,才傳來她娘的聲音,“你能不能借我們兩百斤糧食?”


    ——果然。


    “不能。”抱琴一口回絕,也根本不避諱還未走遠的張采萱二人,“上次我借你們糧食,是怕你們餓死,別以為你們就能得寸進尺,安排我的糧食和銀子,插手我的家事。”


    秦肅凜回了家,從地窖中搬出來兩麻袋糧食,打開看了看,還算幹燥,應該差不多。不過他沒有和交稅糧一樣立時就去,而是搬到了裏間。


    這三天裏,村裏時不時就傳出吵鬧的聲音,要說不吵的,可能就是張癩子了,他孑然一身,也沒有兩百斤糧食可以交,當時就找村長報了名字。


    而張全富,當天夜裏到了村長家中,不知怎麽說的,村裏就傳出消息,當初他們分家,其實還未上報,如今他們還隻是一家人,隻需要出兩百斤糧食或者一個人就行。


    要說誰願意去,肯定沒有人願意去。骨肉分離背井離鄉不說,說不準還要丟命。一百斤糧食,哪裏是那麽好得的。


    最後,大半的人還是交了糧食,最終收了兩千多斤糧食,還有十來個人拎著包袱離開了青山村。


    張采萱後來才知道,不隻是張全富算作一家,村長招贅後獨自居住的張茵兒和他也算一家,還有村西這邊的齊瀚,也根本沒有另立門戶,隻算是顧家人。虎妞也沒分家,她這一次和胡徹根本什麽都沒出,虎妞娘出了兩百斤糧食完事。


    抱琴爹娘糾纏無果,後來找了村長,也和抱琴算作一家 ,什麽都沒出,混過了此次征兵。


    張采萱有些疑惑,按理說張全富完全可以如法炮製,說是和她一家,這樣就什麽都不出了,但是始終沒有消息,張全富親自去村□□了兩百斤糧食。


    她卻是不知道,村裏許多人都對他們不滿了,尤其是對張全富。


    一些人就是這樣,看不得人家取巧,不過也不敢鬧就是。真要是鬧了出來,如張全富家這樣,拿出糧食還好,要是拿不出糧食被征走了人,一輩子回不來的話。把事情鬧出來的人,跟殺人凶手也沒區別了,誰也不願意受這份譴責。青山村的人雖然沒有純善的,但是這麽明晃晃讓人家骨肉分離跟殺人無異的事情,還是沒有人願意做的。隻在後麵說些酸話罷了。


    此次事情算是了了,村裏消沉了下來,各家的孩子臉上的笑容都沒有前幾天多了,就怕太高興了被家中長輩看到削一頓。


    衙差帶著糧食走的當日午後,又有人扛著鋤頭拿著刀上了西山。兩百斤糧食,可以說家中的舀糧食的那碗上沾著的都刮了下來,如果不想辦法,真就隻能吃煮青菜了,說難聽點,以前夏天青菜多的時候,豬也是這樣吃的。


    外頭陽光明媚,張采萱除了每天午後帶驕陽出門曬太陽外,就不出門了,幫著秦肅凜照顧暖房裏麵的大麥。


    暖房裏麵的大麥最近抽穗了,冬日的暖房對大麥還是有影響的,似乎要苗拔高要慢些。


    不隻是他們一家,村裏十有八九的人家暖房都有一點大麥,這可能也是眾人幹脆利落交出糧食的原因。再過一個月,就又有糧食了。


    照看暖房,主意是火和開關窗戶,至於裏麵長的草,順手就拔了。說起來還是不忙的,兩人的心思,大半都花在了驕陽身上。


    驕陽已經快要兩歲,走路越發利落,又踩得穩,不容易摔跤,可能也是因為這個,他尤其喜歡跑,張采萱每天都要刻意注意著院子大門,不能打開,要不然他自己就跑出去了。


    張采萱家的院子出來,路的外邊就是一條有些高的檻,別說孩子,就是大人掉下去都夠嗆,秦肅凜最近得了空閑,天氣也好,他就去砍了竹子編成籬笆攔住,就怕驕陽掉下去。


    日子還算悠閑,陽光明媚,張采萱就帶著驕陽在院子外麵和秦肅凜幹活,主要是秦肅凜做,她隻在一旁打下手,遠遠的看到楊璿兒過來了。


    她似乎又瘦了,淺綠色的衣衫襯得她越發瘦弱,麵色也有些蒼白,走近了笑著打招呼,“采萱,你們這是做什麽?”


    做什麽?明眼人一掃就知道了。


    她這麽問,可能大半還是找個由頭打招呼罷了。張采萱已經好久沒有和她這麽心平氣和的說話了,伸手不打笑臉人,張采萱對楊璿兒的諸多懷疑,都隻是自己的猜測而已。於是,笑著回道,“編籬笆呢,驕陽大了,喜歡自己出門,怕他掉下去。”


    秦肅凜則一言不發,低著頭幹活。


    楊璿兒蹲了下來,“你叫驕陽嗎?”


    驕陽“嗯”了一聲,對於別人喚他,他一向很敏感,不過腳下卻往張采萱這邊退了退。


    楊璿兒也不在意,笑著看向張采萱,問道,“前幾天我聽說有公文來征兵,采萱,你不是女戶嗎?怎會也要交糧食?”


    她語氣淡淡,似乎隻是閑聊,村裏也許多人這麽問過她。


    說起這個,張采萱也有點無奈,她是女戶不假,但是秦肅凜也落戶了的。如果她沒成親或者是沒和秦肅凜成親,自然不用交。張采萱笑道,“我們也算一戶,自然要交。”


    楊璿兒點點頭,轉而又道,“我能跟你們家買些糧食嗎?”


    可能這個才是她過來的目的,張采萱露出為難神情,“但是我們家糧食也不多了。”


    楊璿兒這很可能是家中沒糧食了,也是,楊璿兒這幾年可沒她去鎮上,也沒看到看到她有什麽進項,就譚歸到村口換糧食的時候換了許多粗糧回去。不過,她應該不會吃粗糧才對。


    楊璿兒柔柔的笑了笑,“不是粗糧,我想要細糧,我可以拿粗糧跟你換。”


    張采萱再次搖頭,“我家隻有一點,我們都舍不得吃,是我特意留給驕陽的。”


    楊璿兒有些失望,不過也沒強求,笑著起身告辭。


    張采萱看著她離開,笑道,“顧家……你表哥家中,應該哪種都有。”


    楊璿兒含笑點頭,“我先來問問你,你這邊沒有,我隻能去找他們了。對了,采萱,你知不知道村裏有沒有適齡男子?”


    張采萱驚訝。


    楊璿兒一個未婚姑娘說起這個也有些臉紅,羞澀道:“觀魚已經十五了,我想要幫她找個婆家,我們都是未婚姑娘,村裏我們也不熟悉,這不是……我和你比較有話說,你要是不知道就算了,我再找別人問問。”


    張采萱默了下,回憶了下自己和她何時有話說了。半晌無果,可能隻是她隨口一句,含笑搖頭,“村裏我也不熟,你找別人問。”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12點。


    ☆、第143章 第一百四十三章 貨郎


    張采萱看到她在顧家門口敲門, 很快就進去了。重新低下頭, 給秦肅凜遞竹子。


    秦肅凜掃一眼顧家門口,低聲問道,“你想換給她嗎?”


    張采萱搖頭,“粗糧我們家一直吃得不多, 本就有剩下的,根本不缺, 換來做什麽?再說了,如果隻是幫忙的話……我不相信她。我們仔細說起來, 根本就不熟悉。當初她和村裏那麽多人關係好……”


    雖然如今生疏了, 但看到還是要打招呼的, 張采萱不能讓人知道他們家糧食夠吃。還是自己偷摸著填飽肚子就好了, 如果沒有驕陽,她還能任性一些, 如今驕陽一天天長大, 她總要為他打算, 最起碼, 不能讓自己家落入村裏人眼中。真要是到了絕境,他們兩個大人無所謂,就怕有人把心思動到孩子身上。


    秦肅凜認真編籬笆, 偶爾抬眼看向一旁也拿著竹子把玩的驕陽, 道:“她家中可能真沒有細糧和白米了。”


    這話張采萱讚同,自從災年開始,楊璿兒雖然在村裏算是最早有暖房的, 但是她沒有馬車,始終沒有去鎮上換糧食,而村裏,哪裏有精細的糧食?再說她當初應該沒有多少銀子備下白米,要不然她一個姑娘家,應該也不會獨自跑到山上去挖人參。所以,吃這麽幾年,應該是沒了的,就是還有,也沒多少了。


    秦肅凜見她點頭,又道,“還有,她方才說……觀魚的婚事?”


    張采萱點頭。


    秦肅凜微微皺眉,“她的年紀似乎比觀魚大一些?”


    對啊!


    這兩年楊璿兒鮮少出門,而且人又消瘦,看不出年紀,總覺得她還小,張采萱可記得,她似乎比自己小一歲來著。那就是今年十七八?反正最少十七了。


    張采萱驚訝道,“她還真是不著急啊?”


    如果是她上輩子,十七八歲正是青春,成親什麽的都太早了,但是在這南越國青山村,這個年紀還沒定親,算是很奇怪的事了,難怪她最近一兩年都不太出門。


    張采萱這個人,平時對於這樣生活中沒有交集的人鮮少關注,她沒有那麽多的好奇心,也不如村裏的婦人那樣長舌,所以,她還真沒想過楊璿兒的年紀,也沒覺得她應該說親什麽的。


    秦肅凜微微一笑,“村裏的這些人,又怎麽配得上她?”


    張采萱默了下,也是,楊璿兒可是奔著譚歸去的。她心裏轉過這些念頭,就不再想了,專心給秦肅凜幫忙。


    兩人花了兩天時間,才算是把外頭那段路的籬笆紮好,看起來好看不說,再不用擔心驕陽摔下去了。


    如今驕陽還小,等他再大一點,是肯定要自己跑出來玩兒的,村裏的孩子都這樣,整天跑跑跳跳,反而康健少生病。要說如今村裏人除了怕衙差,最怕的事情就是生病了,哪怕是個風寒呢,也可能會要人命的。


    又隔兩天,村裏居然有外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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