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無意一句話,卻讓張全義兩人再不敢糾纏,眼看著惹了眾怒,隻能灰溜溜的走了。


    他們走了,院子裏安靜了許多,可算是有一點喪事的氣氛了。


    而那邊扒牆的人裏麵突然有人高聲叫,“看到了。”


    確實是看到了。


    那炕床是靠著角落造的,此時兩老人互相擁抱著蓋著被子在裏麵,看到這樣互相依偎的情形,有的人忍不住眼眶一酸,張采萱也有點難受,正思緒萬千,就看到被子動了動,還有蒼老虛弱的聲音傳出,低不可聞,“有人……”


    張采萱眨了眨有些酸澀的眼睛,確定自己沒看錯,邊上已經有人在大叫,“沒事,大伯他們沒事。”


    本來以為壓成這樣,老人家年紀又大了,可能是沒了。沒想到他們居然還活著,氣氛頓時就歡快起來,扒牆磚的人動作更快也更仔細,很快就扒出來了兩人,不過他們穿的還是睡覺時穿的內衫,破舊不說,還不保暖,頭上還有土磚掉下來的泥土。立時就有婦人道:“我回家拿,我家近。”


    她飛快跑走,餘下的人趕緊抬他們出來,又伸手去幫他們弄頭上的土,仔細詢問他們的身子,炕床是燒好了的,房子塌下來剛好他們那角落沒壓到,本就是土磚,再如何也能透氣,他們先是等人來挖,後來房子快天亮時又塌了一下,才有土磚壓上兩人。此時他們別說站,腿腳根本不能碰,老人的嗓子都啞了,說不出話。


    腿腳應該是被壓到了,很可能斷了骨,看到這樣的情形,先前還雀躍的眾人心裏沉重起來,一時間也不知道老人是被救出來這麽痛苦好還是昨夜就死了好。


    不過也不耽誤他們將老人挪到那邊的廂房,婦人很快拿來了被子。幾息過去,兩個老人已經躺上了床。


    塗良先前幫觀魚接骨的事情眾人都知道,此時也有人想起來這件事,趕緊讓塗良上前去摸骨。


    塗良有些為難,“我不太會。”不過他也沒推脫,上前去摸,眾人都看著他,隻見塗良麵色慎重,半晌後,他收回手,就聽到邊上的老人低聲說了什麽。


    塗良湊近去聽。


    “一起……”


    塗良本來有些遲鈍的腦子瞬間就明白了,回身看著眾人,忙道:“大伯說想要一起。”


    眾人聞言,立時就有反應快的趕緊去隔壁去把另一個老人抬了過來,其實這麽半天他們也沒有方才的樂觀了,兩老人一看就是被壓得太久,體力不支不說,可能……要不行了。


    此時沒有人會違背老人的話。


    兩個老人都消瘦,睡在一起也隻占了半張床,大娘已經說不出話,眼神黯淡,卻執著的看著枕邊人,嘴唇吸動。老人則看著滿屋子的人 ,眼神欣慰,漸漸地黯淡下去,他似乎喘氣困難,眼神落到村長身上,聲音低且嘶啞,“不要……進防……”


    屋子裏安靜,老人的聲音眾人都聽清楚了。村長驚訝,問道:“大哥,你意思是不要進防做你兒子了?”


    老人點頭的動作都困難無比,還怕村長不明白他的意思,喘息著道:“是,我們……不要!”


    村長忙點頭,安慰道:“這麽多人作證呢,您放心,一會兒我就去改了族譜,把他還給他爹娘。”


    老人眼睛亮了亮,艱難的點了頭。眼神從屋子裏眾人身上一一掃過,滿是感激之色。他突然精神了些,想要半坐起身,努力半晌,他無奈地笑了笑,用眼神拒絕了邊上想要幫忙的村長,顫抖的手落到枕邊人的發上,此時已經沒了泥,他順了順她的發,嘴角微微帶笑,“你……最是愛潔……”


    眾人麵色微變,老人麵色比起方才紅潤了許多,這分明就是……回光返照。


    果然,不過幾息過去,老人的麵色漸漸地灰敗,他看著老伴的臉,手無力地垂落下來,微微笑著閉上了眼睛。而邊上的大娘,不知何時早已睡了過去。


    她神情安詳,真的像是睡了過去。


    張采萱的眼睛已經模糊了,身旁的秦肅凜拉了下她的手,她眨眨眼,眼淚就落了下來。屋子裏擠滿了人,卻久久沒有聲響傳出,眾人的呼吸都輕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村長的聲音在安靜的屋子裏響起,他聲音極輕極穩,吐字清晰,似乎是說給眾人聽,也好像是說給床上的兩人聽,“你們出來幾個人,陪著我去祠堂把進防的名兒改回他爹娘名下,讓大哥大嫂無牽無掛的走。”


    老人的喪事並不費事,他們早在幾年前就已經備好了棺材,好在沒有被房子壓到,而下葬的墓地是張家族人的族地,這個頗費了一番功夫。主要是現在外頭天寒地凍,抬著棺槨不好走,不過村裏人多,費事了些,到底是送走了他們。


    因為在臘月中送走了老人,快要過年了,氣氛還有些沉悶,因為過年,衝淡了些老人帶來的傷感,越是靠近月底,也漸漸地喜慶起來。平娘後來又鬧了幾次,不過村裏那麽多人,她辯不過,又不能如村長所說一般去報官,而且族譜上進防的名字改到了他們夫妻名下。再鬧也是沒理,隻能憤憤放棄。


    至於老人留下的房子,則還是如村長所說一般,收回了村裏。


    臘月底,外頭的雪不見融化的跡象,不過這兩年開春後天氣都會回暖,比以前好了很多,村裏眾人也不著急。今年過年,驕陽已經會跑了,張采萱特意給他縫了套大紅的衣衫,連著帽子一起,穿上去格外喜慶,如一個紅團子一般。


    大年三十,張采萱和秦肅凜在廚房做飯,紅團子在幾間屋子和院子間滾來滾去,有時候還跑去廚房吃塊肉。


    村裏有人殺豬了,當初和他們家那頭小豬一起生下來的,殺的時候已經一百多斤,放出話來,拿糧食來換豬肉,村裏許多人都去換了。張采萱也去換了一斤,不是她不想換多些,村裏那麽多人呢,可不能做這麽遭人恨的事。


    村裏人的糧食雖然不多,但一斤肉咬牙還是能換的,一百斤到最後,主人家隻剩下十來斤了,還大部分都是邊角,不太好的那種,不過主人家卻很滿意,一頭豬,可足足換了幾百斤糧食回來呢。


    作者有話要說:  下午兩點


    大家晚安!


    ☆、第141章 第一百四十一章 波瀾


    不過, 人家的肉確實不貴, 五斤粗糧換一斤肉哪家都能吃得起。


    張采萱雖然隻是換一斤,但邊上還搭了一塊添頭,人家還不要她的糧食,秦肅凜執意留下了的。不隻是他們家, 剩下兩家的豬還活著的人家,都對張采萱滿是感激。要知道, 能夠在十月那樣的情形下留住豬,都是用了張采萱的法子。


    紅團子驕陽一個沒注意, 又在院子角落裏抓雪玩了, 張采萱無意間一抬頭, 頓覺無奈, 不過她手上都是白麵,隻好看向秦肅凜, “趕緊去抱進來, 一會兒該濕透了。”


    秦肅凜正洗菜呢, 趕緊擦擦手就出門了, 很快抱了驕陽進來,還低聲跟他說理,“這麽冷的天, 不能玩水和雪, 要是著涼,就得喝苦藥了,你還記不記得藥藥, 你娘灌你那次……”


    張采萱朝天翻了個白眼,真心建議道:“肅凜,你這樣他記不住,屁股上拍幾下比什麽都好使。”


    秦肅凜對她一笑,“今天過年呢,別打孩子。”


    張采萱啞然。


    快過年這兩個月,驕陽不止一次被她打,實在是這小子欠揍,一注意他就跑去外頭玩雪,前幾天還咳嗽了幾聲,可把張采萱急得不行,就怕他發熱,趕緊熬了藥給他灌了下去。


    軟軟的聲音響起,“娘,給……”


    張采萱低下頭一看,凍得通紅的掌心捏著一個小小的雪球,不算圓,她的心裏頓時就軟了,柔聲問,“驕陽,給我做什麽?”


    驕陽沒說話,黑溜溜的眼睛看看秦肅凜,又看看她,伸手去夠灶台上的煮熟後切好的肉片。


    張采萱又好氣又好笑,這就忘記了雪球的事了。


    今年過年,驕陽也上了桌,夜色下透著昏黃燭火的小院子裏,偶爾有驕陽軟軟的聲音傳出,配上兩人的笑聲,格外溫馨。


    “我想要明年還陪著你們過年!”秦肅凜的又一次新年願望。


    今年的正月,村子裏沒有往常那樣人來人往的情形了,現在也沒法回娘家。抱琴和虎妞這樣的還能回。


    抱琴到底還是給他爹娘送去了一百斤糧食,也是因為這個,兩家的關係有所緩和。抱琴這邊還沒打算回家呢,那邊她弟弟已經拿了禮物上門來請了。


    抱琴的弟弟今年已經十七,本是該說親事的年紀,但碰上了這樣的年頭,也是無奈得很,婚事隻能往後推了。


    到了正月中,天氣回暖,西山上的雪都融化了大半,路上也好走了。眾人紛紛走出家門,拿了刀和鋤頭去收拾地。


    秦肅凜也不例外,尤其他們家今年的地,在去年的時候被村裏許多人采藥材的人踩實了,比較難收拾。驕陽大了些,張采萱也可以去地裏幫忙了。


    驕陽正是喜歡學東西的時候,看到他爹娘拔草,他也興致勃勃上手,不過很快就被別的東西吸引了注意力。


    他們倆人收拾了好幾天,卻隻翻出來一半,蹲得久了,張采萱腰和腿都受不了,站起身來走動一下會好些。


    看到她如此,秦肅凜笑了,“帶著驕陽回去,我們家就這麽點地,我一個人也來得及,不會耽誤了春耕的。”


    張采萱沒答話,她的眼神已經落到了齊家房子邊上。那裏是往西山上去的小路,有人很正常,但是他們沒往山上去,直接走進了張采萱家的地,往他們這邊過來了。


    等他們走近,秦肅凜也看到了,起身道:“大叔,你們……”


    全庫拿著鋤頭,笑道,“這地肯定不好翻了,當時我們忙著采藥,沒想到那麽多,來幫你們翻一下,要不然我們心裏過意不去。”


    一起來的有四個人,還有個前幾天殺豬的那家,按輩分張采萱喚他大叔。有了他們幫忙,當天的地翻得很快,接下來三天他們每天都一大早來,還飯都不吃,張采萱執意做好了拿到地裏,他們才一人拿兩個饅頭。


    三天後,張采萱家的地全部翻出來了,他們又急忙忙回去翻自己的了。村裏人的地,隨便哪家都比張采萱兩人的地多,最近正忙著春耕,就沒有哪家空閑的。


    等忙亂過去,種子撒完,已經到了二月,天氣已經慢慢地回暖,外頭有時候還會有太陽出來,張采萱得了空,偶爾會帶著驕陽出去曬太陽。


    別看現在天氣回暖,路上也好走了,卻是沒有哪家走親戚的,一是家家都忙,二是,現在外頭肯定很亂。


    青山村眾人,就沒有去鎮上的。


    其實各家隻要有糧食,根本不需要去鎮上,衣衫這些儉省一些,縫補一下,隨便穿個幾年。至於鹽,有的吃就吃,沒得吃也可以不吃,隻是村裏老人都說,吃了鹽有力氣幹活,家中還是不能缺的。不過鹽這東西,買一罐可以吃很久了,還沒聽說村裏哪家缺鹽的。


    他們不出去,外頭缺有人進村來,當又有衙差進來時,短短時間整個村裏的人都知道了,實在是上一次他們來給眾人留下的陰影太大了。


    得到消息的時候,張采萱正和秦肅凜在後院看那頭豬,一母同胞下來的,人家都吃肉了,它看起來也隻一百來斤,要張采萱的意思,最少兩百斤左右才能殺。


    虎妞娘在院子外麵喚,張采萱最先聽到,待得聽說衙差又來了時,她心裏頓生不好的預感。


    張采萱忙問道,“大嬸,他們有沒有說來做什麽的?”


    虎妞娘搖頭,“我遠遠的看到就趕緊過來找你們了,趕緊看看去。”


    驕陽正在午睡,張采萱不能留他一個人在家,正覺得為難呢,就聽到驕陽已經醒了。


    驕陽剛剛睡醒,本來準備哭,不過秦肅凜很快進門抱著他出門,他頓時就清醒了,不哭了不說,還興致勃勃的左右觀望。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少了,晚上八點會多起來,悠然不是故意,卻是是有事情耽誤了,對不住大家


    ☆、第142章 第一百四十二章 免丁


    小孩子天真爛漫, 不知愁滋味。但是張采萱和秦肅凜的麵色都緊繃起來, 虎妞娘更是一路碎碎念,“可別再要交稅糧了,現在外頭可沒有東西吃,地裏長出來的草喂雞都不夠。”


    這個就是誇張了。但是不妨礙張采萱知道她的焦慮, 走到齊家門口,剛好遇上那邊過來的虎妞兩人, 後頭一些是抱琴夫妻,所有人麵色都不好看。驕陽和嫣兒本來遇上後很高興, 不過可能是大人之間沉悶的氣氛感染了他們, 也收斂了些笑容。


    張采萱心裏一軟, 輕輕拍拍他的背, 由於他們趕著出門,剛睡醒的驕陽非要張采萱抱, 秦肅凜見了, 伸手道:“爹爹抱。”


    認真說起來, 抱孩子的話還是秦肅凜抱著最好, 他不費勁,孩子也覺得舒適,要是張采萱抱, 由於力氣不夠, 又怕孩子往下掉,孩子就勒得比較緊,其實是不舒服的。


    虎妞和不熟悉的人不喜歡說話, 但是和她娘還還是有話就說的,當下問道:“娘 ,有沒有說是做什麽?”


    虎妞娘搖頭,歎口氣道:“我嫁到青山村這麽多年來,衙差到這邊都是為了運稅糧,別的我都沒看到過。”


    意思很明顯,衙差說不準就是為了收稅糧來的。


    虎妞不解,“但是我們今年的都交過了啊。”


    抱琴歎息,接過話道:“去年可以收今年的,今年就可以收明年的啊,甚至還有後年的……”


    “別胡說。”塗良打斷他,唇緊緊抿著,顯然並不樂觀。


    一路上有些沉默,一行人腳下走得飛快,就算是如此,到了村口時,已經圍了許多人,全部都看著衙差重新打開村口的大門離開。


    這一次來的大概有二十來人,很快就看不到人影了。不過留下來的青山村眾人麵色都不好看,好些婦人麵色發白。


    要論和村裏眾人熟悉,打聽消息的話他們一行人裏麵還得是虎妞娘,她順手扯過一個婦人,“弟妹,有沒有說是來做什麽的?”


    那婦人嘴唇顫抖,聞言眼眶一紅,“說了,征兵啊……”她捂著嘴哭了出來。


    雖然帶著哭音有些啞也有些失真,但是周圍幾個人還是都聽清楚了。


    張采萱心裏一沉,“征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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