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食入了庫之後,本打算三日後便按照之前做好的分配辦法,運往隴州各郡縣賑災,誰想到第二夜出了這樣子的事。


    此案太過蹊蹺,我帶人仔細查過案發現場,沒發現什麽有用的線索,庫房周邊幾處的交通要道,我也命人封鎖詳查,可奇怪的是,這麽沉重的糧食,如果真要運輸的話,必定要許多馬車,聲勢浩大,可是這幾處路上都沒有任何痕跡留下。”


    魏征當時立刻命人保護了現場,封鎖了隴州附近所有的交通要道,命所有隴州的軍馬四處巡邏觀察動向,但的目前還是沒有得到任何消息。


    魏征覺得這案子如果真能查出真相,他所知的人之中恐怕就隻有秦遠可以了。


    秦遠默然聽完魏征的解說後,點了點頭,這時候大家便抵達了庫房所在之地。


    隴州的糧庫在隴州府衙以西八裏處,此處四野空曠,本是一處長滿花草的大斜坡,東高西低。因西麵地為隴州的軍事要衝,駐軍所在的折衝府就建立在此處。魏征便特意將臨時糧庫設在此處,目的就是為了借用折衝府的軍馬兵力,保護糧食安全。誰知這本以為的萬全之計,卻在一夜之間把糧食變為虛無。


    臨時糧庫由磚木搭建而成,糧倉一共十六個,橫三豎六並排矗立,而今十六個糧倉都被焚燒得漆黑,留些橫七豎八燒得所剩木頭,以及被火燎得漆黑磚頭。


    秦遠打量一圈糧倉,發現焚燒程度最嚴重的地方,都在糧倉的東麵,說明放火者都是在東麵放得火。


    糧倉的守衛外緊內鬆,有二百餘名官府衙役密不通風地守衛四方。糧倉內,則有看管糧倉的差役共三十二人,輪班值夜。那天夜裏,本應該有十六人在屋內睡覺,另十六人不間斷地在外巡查。眾人撲滅火後,在九號糧倉發現了十具屍體,皆被割頸封喉而死,另有六人案發後不知所蹤。


    “案發那晚刮得東風?”秦遠問魏征。


    魏征被問住了,他倒沒注意這點,轉頭問身邊人,可還記得前晚的風向如何。


    這時候前來拜見的折衝府都尉方雲聞言,立刻告訴秦遠和魏征,那晚確實是東風。


    “下官記得很清楚,那晚的風很大,蔓延了火勢。我們在隔壁發現火情後立刻來救火,卻因為風大,沒能及時將火撲滅。”方雲歎道。


    當時撲火的時候,方雲等人很害怕糧倉內救命的糧食被燒了,所以都拚命地挑水澆水。結果終於將火撲滅後,進糧倉內一瞧,哪有什麽糧食,全都是空的。


    “救火的當晚,有很多人聞到了菜油的味道,應該是潑了菜油之後才點燃了糧倉。不然不可能這麽多糧倉,同時著起來,火勢迅猛。”


    “著火的具體時間是什麽時候?”秦遠再問。


    “應該是醜時快過了的時候,我記得大家救火沒多久,天就亮了。”方雲歎道。


    秦遠召來當時正在睡覺休息另外十六名差役,詢問他們最後一次確認糧倉裏有糧是在什麽時候。


    “是子時換班的時候,我們幾個該休息去用飯。郭衙役跟我們說,今天運氣好,弄了一壺酒給我們吃。我們一人吃了一盅酒之後,困勁兒都來了,便早早拾掇睡了,後來著了火,那麽大響動我們也沒聽見,還是後來被潑了涼水才醒過來。而今想想,說不好是那酒裏給我們下了什麽東西。”衙役於大慶說道。


    其餘的十五人都點頭,附和於大慶的話。


    魏征對秦遠解釋道:“酒已經讓人查驗過了,裏麵確實有迷藥。”


    “而今作案手法已經很明確了,六名衙役下藥先迷暈了他們十六人,在趁餘下的十人不備殺之滅口,而後想辦法運了糧。”長孫無忌總結道,“隻是到底是怎樣的我運送手段,可以令六十萬斤糧在短短兩個時辰消失而不留痕跡?”


    大家聽到這話,都覺得不可能,除非是鬧鬼了。


    “就是鬧鬼了!餓死鬼來偷糧了!”法曹參軍賈繼彤突然喊道。


    魏征轉頭瞪他一眼,令他不要瞎說。如果真是鬼偷糧,何必放火殺人。


    秦遠攔住魏征,請賈繼彤繼續講。


    “本地有個傳說,有一個張姓的窮道士,因為做法不靈驗,掙不著錢,沒錢吃飯了。他便四處乞討,想要口飯吃,百姓們都嫌棄他不給他飯吃。後來張道士就活活餓死了,據說他死之前,給自己設壇,詛咒整個隴州的百姓,終有一日會跟他一樣淒慘餓死,不得善終。”賈繼彤解釋道。


    “這個傳說有點意思。”秦遠歎道。


    “城內有個姓鄭的富戶,他家的糧也在一夜之間被盜空了,大概是前年的事。”隴州長史張毓回憶道。


    “而今這位富戶可還在?”秦遠問。


    “在的。”張毓連忙恭敬地回答道。


    “那就勞煩張長史帶路,令我們見一見這位富戶。”溫彥博客氣道。


    張毓應承,立刻帶著大家去。


    溫彥博趁機走到秦遠身邊,小聲問秦遠可有什麽想法沒有。


    “有沒有破解?這麽多糧食為何一夜之間,不對,是在短短兩個時辰之間,就不翼而飛了?”


    秦遠瞄一眼溫彥博:“你當我是神仙啊?”


    “對啊,在我眼裏你在破案這方麵就是神仙!”溫彥博附和地恭維著。


    秦遠笑了一聲,“算你有眼光。”


    “你果然有頭緒了,那就好,快點破案,算幫我一回。”


    溫彥博發現秦遠一點也不愁,心裏就踏實了,本來還以為這案子這麽難解,怕是一時半會兒破不了,那他們就要在隴州呆上挺長一段時間。最近他大哥溫大雅的身體不大好,溫彥博有些擔心,所以很希望能早點回長安,陪伴他大哥。


    秦遠聽聞溫彥博難處,怪他不早些說。這種事情溫彥博既然能說出口,而且看得出他很焦急,便說明溫大雅的病情很嚴重。


    “你該現在回家去瞧,別耽擱了。這案子我心裏有數,你不在旁邊幫我也沒關係。”


    “不合適,長孫公可是親自點名讓我來得,哪能剛來就走呢。”溫彥博告訴秦遠,不管怎麽樣,他身為朝廷命官,該以國事為先。


    秦遠拗不過他,琢磨著自己還是盡快把這案子破了好。而且拖久了,李世民那邊搞不好也會不開心,會給他苦頭吃。


    一行人到了鄭性的富戶家,便見到了鄭興本人,就前年丟糧一事詢問他。


    鄭興見有這麽多大官來到自己這裏,就為了破獲他前年丟糧的事情,甭提多高興了,連忙道出經過。


    “我那糧一直放在倉庫,突然有一天打開,全都不見了。問那些守糧倉的家仆,卻是一個都不知道。他們什麽聲響都沒聽到,也沒有打開過糧倉。糧倉的鑰匙確實隻有我一個人有,我天天掛在脖子上。可我就奇怪了,為什麽什麽響動都沒有,我的糧就那麽憑空在糧倉裏消失了?”鄭興萬般不解,“後來我報了官,這案子也沒查出所以然來。大家都說這是張道士化作餓死鬼來偷糧了,此後家家都在存糧的地方貼符,我也貼了,至今倒再沒發生過怪事。”


    秦遠聽完鄭興的講述後,要去看鄭興庫房所在之處。


    鄭興道:“那存糧存不住還招餓死鬼的地方,我哪裏敢再放糧食。而今那地方被我改成道觀了,專門請了兩位道姑在裏頭念經祈福。”


    秦遠不介意,還是要去。


    鄭興就引著這些他光聽官名就害怕的大官們,走過後花園,穿過兩座院子,然後上了十幾個石階,行至道觀。


    道觀裏挺寬敞,有三間房,正房和東西廂,倆道姑正在念經,聽到動靜後就迎了出來。


    秦遠環顧道觀的環境,倒沒什麽特別。此處地方位於鄭家的西北角,立在道觀門口,可大概俯瞰整個鄭家。


    道觀後頭,裝飾著嶙峋怪石,再往下就是一處溪水,岸邊有垂柳,垂柳那邊,就是宅子的外牆了。


    過了這牆,有一條馬車寬的路,路那邊就是另一家了,從此處倒是可以隱約看到隔壁府內的崢嶸景象。


    秦遠便問鄭興隔壁的住的人家是誰。


    鄭興:“那隔壁就是——”


    賈繼彤忙來給秦遠行禮,表示隔壁是他家。


    “原來你家在這。”秦遠笑道。


    賈繼彤畢恭畢敬地應承。


    “住多久了?”秦遠再問。


    “去年搬進來的,前一位主人因為著急出手,價格上便宜了許多。下官一家都覺得合適,就接手買了下來。”賈繼彤道。


    “那這宅子的前一任主人是誰?”秦遠再問。買賣房子地契交接的時候,一定是要去官府過手續,賈繼彤肯定知曉。


    “是個容顏貌美的寡婦,姓王,年紀大概十七八的樣子。他是從李參軍家手裏買來了這宅子,搬來這住了大概不足一年,便轉手了,她說她一個寡婦住在這麽大的宅子裏,心裏空得慌,便要換一處小宅子。”


    “當初買的時候,她便是寡婦了,沒意識到這宅子大。反倒是住了段時間,突然嫌棄宅子太大就著急脫手,甚至願意降價?”秦遠覺得可笑,感慨這宅子裏肯定有貓膩。便問賈繼彤,他在住這宅子這段時間,可遇到什麽問題沒有。


    “也沒什麽太大的事兒,就是宅子後頭的花園太亂了,連些花草都不好好種,土卻亂翻一通。後來我娘子叫人平整花園,重新栽種花草,足足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賈繼彤感慨,“不過這樣也好,出處自己安排,都是自家人得意的景兒。”


    “那也算稱心如意了,是好事兒。”秦遠最後有看了一眼賈繼彤的宅子,才離開鄭家。


    這時候天色已經大黑了,所有人都聚齊在府衙,等候長孫無忌和秦遠等人的命令。


    “先讓大家都在府裏休息吧,有事的時候自然會叫他們。糧倉那邊的守衛不能鬆懈,和往常一樣。現在隴州的百姓還都期待著賑災糧的下發,此消息要嚴格保密,一旦傳出去,引發民亂,後果不堪設想。”秦遠和長孫無忌商量道。


    長孫無忌點了點頭,讚同秦遠的說法,吩咐下去。


    “還有,這些官員和他們的隨從都要控製起來,任何人在未經允準之下,都不能擅自離府。這樁案子就是監守自盜,所有人的嫌疑都很大。”秦遠說罷,命王振等人可以故意裝作口風不嚴,將他這個懷疑宣揚出去,他倒要看看這些人聽到自己被懷疑的消息之後,都會有什麽反應。


    秦遠接著命謝罪去詢問口供,先從糧庫那邊被下藥的十六名差役開始。秦遠再命方鼎帶人,趁著夜黑風高之時,將鄭家與賈繼彤家之間的那條路挖開。


    “一直挖,越深越好。”


    方鼎立刻領命去了。


    長孫無忌托著下巴,耐心等秦遠吩咐完之後,問他到底在幹什麽。


    魏征反倒是鬆了口氣,安心地靠在凳子上坐下來,舒心地喝了口茶。


    長孫無忌見狀,改口先問魏征,“瞧魏仆射這如釋重負的樣兒,想必是弄明白秦遠的目的了?”


    魏征喝飽了水,聽到長孫無忌的話愣了下,搖搖頭。


    “不清楚,誰能搞清楚他腦袋裏想什麽,不過我瞧他挺有想法地在忙活,就知道這事兒八成他心裏有數了,那我自然也就安心了。現下就是好好打腹稿,怎麽賠罪,怎麽在聖人跟前稱讚他!


    長孫公若是願意,我們聯合舉薦也不錯,就舉薦他做大理寺卿好不好?我瞧你在大理寺卿這位置上呆著,似乎沒啥用。”


    第83章 地下真有糧?


    魏征一開始說話時候, 長孫無忌聽著還算順耳,但聽到最後那句,長孫無忌立刻就把臉拉了下來。


    “魏公說這話就不怕閃了舌頭,不知是誰管著關內賑災事宜,結果管得六十萬斤糧食沒了。”長孫無忌反諷魏征才是最沒用的那個。


    魏征被噎了一下,轉即跟長孫無忌解釋,沒人能阻止罪犯犯罪, 這查案破案的事又不歸他管。


    “知人善用, 才是上位者最厲害的才能, 顯然魏公並不具備。”長孫無忌提醒他道。


    “我來隴州賑災,隻能令當地的官員配合賑災,並無重新選拔調配官員的條件。而且, 因為此案為內部人動手,我們才防不勝防。現在我看秦遠查案的路數,心裏些許有點數了。怪不得當時我們四處查找不到運糧的痕跡, 糧食根本就沒運出去, 有人對我們使了障眼法。”魏征根據秦遠查案的情況,做出了自己的猜測, “我猜這糧食八成就在地下藏著。”


    秦遠正跟身邊的衙差王振低頭耳語, 令他回一趟長安城,盡快把秦瓊叫來。


    此刻秦遠忽聽魏征詢問自己, 正欲回答, 長孫無忌先行開口。


    “既然糧食就在地下, 魏仆射還愣著做什麽, 趕快帶人去挖地找糧食!”長孫無忌催促道。


    魏征應承,立刻帶人去了。


    長孫無忌見秦遠欲言又止,問他怎麽了。


    秦遠愣了下,看看在場的眾人,忽然笑道:“其實也沒什麽,就是想讓魏公小心著些。那麽多糧食若在地低下,想必是一個很大的深坑。不留神忽然掉進去,可不好撈,很可能會悶得窒息死人的。”


    長孫無忌直歎秦遠的想法和別人不同,“大家都關心糧食在哪兒,你居然能想到那些。”


    “或許秦少卿是破案奇才的緣故,正是因他的想法和別人十分不同。”溫彥博讚歎道。


    長孫無忌感慨溫彥博也有拍馬屁的功力了,不過最後她到底還是命人把秦遠的話傳給了魏征,盡量不出人命為好。


    三人就在府衙的正堂之內等候消息。


    長孫無忌回憶起之前查看現場的情況,他也看過地麵,不覺得有什麽端倪。長孫無忌不確定地問秦遠和溫彥博:“事情真這麽簡單?那麽多糧食真就藏在糧庫的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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