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午飯後也一直是一個人待著?”


    “不,學生一點就回來了。”


    “一點?”織田用指尖敲了記事本兩下,說,“我知道了,謝謝你在百忙之中接受我們的詢問。”他倏地起身。


    “希望能對你們的調查有幫助。”


    晃彥正要站起,勇作開口了:“我曾在一本雜誌上看過,ur電產自從創業以來,內部一直有兩個派係對立——瓜生派和須貝派。報導寫得很有趣,說兩邊都想找機會併吞對方,實際如何呢?還有,請問現在的情況又是怎樣?”


    聽此一問,晃彥重新端正地坐好。織田沒有坐下,勇作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想像得出。


    “對立目前仍然存在。”大概是因為勇作用詞恭敬,晃彥也學他的語調回答,“不過,這種情形也即將成為歷史,畢竟瓜生派後繼無人。如此一來,兩派也就沒有鬥爭的餘地了。”


    “不過,兩家共同經歷過風風雨雨,你們之間有沒有感情上的糾葛?”勇作把心一橫,說出自己的想法。


    晃彥揚了一下眉毛。勇作聽見頭上傳來織田的幹咳聲。


    “就讓我姑且回答‘沒那回事’吧,雖然你們可能會不滿。”晃彥說完,也不等勇作回答就起身,似乎在表示內心的不悅。


    勇作也無意再問下去。他站起身,和織田對上了眼,看見他一臉咬牙切齒的表情。


    晃彥為他們開門,織田說聲“不好意思”,先行出門。勇作接著從晃彥麵前走過。


    “後會有期。”晃彥對他說。


    勇作默默行了一禮。


    “你可能因為和他是同學,所以講話毫不客氣,但你這樣擅自發問,會造成我的困擾。”離開研究室走在走廊上時,織田惱火地說,“他可不是省油的燈,今後可能還會常和他碰麵。要是你一開始就惹火對方,接下素可就棘手了。”


    “他不是為那點小事就發火的人。”勇作回答。


    “原來你是在測試你倆有多熟?既然你們那麽熟,就該事先知會我一聲。被你突然那麽一說,我陣腳都亂了。”


    “我原本以為他不記得我了。”


    兩人來到剛才上樓時走過的樓梯,織田卻不下樓,停下腳步靠在牆上。勇作馬上會意,和他並肩而立。


    四周寂靜無聲,空氣中混雜著各種藥品的氣味,仿佛滲入了牆中。勇作想,這就是醫學係的空氣啊。他閉上眼睛,做了兩次深呼吸。這裏是瓜生晃彥的世界,和自己的所在完全不同。不管水、空氣還是人都不同。


    勇作回想起剛才兩人相見的情景。多年不見的宿敵身上,有些東西一如往昔,有些東西卻和以前判若雲泥。


    勇作想,晃彥怎麽看待自己呢?他說“你做了警察”時,眼中不帶一絲輕蔑的光芒。勇作對此也不意外。晃彥仿佛在說:“原來也有這種可能啊。”


    “對他而言,我算什麽呢?”勇作在心中低喃時,一個像是學生的年輕男子走上樓梯,戴著金框眼鏡的稚嫩臉龐和身上的白袍很不協調。男子狐疑地瞥了他們一眼,往走廊那頭走去。織田跟上他,勇作也追了過去。


    織田拍拍那人的肩,那人驚訝地回過頭來,眼中浮現驚恐


    的神色。織田亮出證件,指著瓜生晃彥所在的研究室問:“你


    是那間研究室的學生?”


    年輕男子的嘴巴一開一闔,似乎打算說“是”。織田抓住他的手腕,來到樓梯間。


    學生自稱姓鈴木。


    “昨天,你在哪裏吃的午餐?”織田問。


    鈴木瞪大了眼睛,回答:“學校餐廳。”


    “你一個人?”


    “不,和研究室的同學一起。”


    “瓜生老師沒跟你們一起去?”


    “沒有。我們早上有課,沒回研究室就直接去學校餐廳了,星期三都是這樣。瓜生老師大概叫了外賣。”


    他與瓜生在同一間研究室裏作研究,果然很清舭的習慣。


    “照你這麽說,瓜生老師一個人待在研究室裏?大家吃完飯回來是幾點?”


    “將近一點。我們總會打網球打到那時,那段時間他可能是一個人吧。”


    “午休時間沒有學生回研究室?”


    “我想應該沒有。”


    “非常感謝。”織田點頭道謝。鈴木到最後還是一臉狐疑。


    “他沒有不在場證明。”離開校舍後,勇作說。


    “套餐店的店員見過他,有沒有不在場證明,要到那裏問過店員才知道。”


    味福是一家位於大學正門附近的大眾餐廳,門口掛著大片的紅色暖簾。兩人進去一問,店員記得昨天接過瓜生的訂單,昨天中午過後要他送套餐到研究室。收下套餐的當然是瓜生本人,餐費也在那時支付了。


    “你能準確地想起把套餐送到研究室的時間嗎?”織田問。


    滿臉青春痘的年輕店員稍微想了一下,拍手回答:“十二點二十分,不會錯的。”


    “還真準確。”勇作說。


    “嗯。我想老師應該是在十二點左右打電話來。他當時問我,大概幾分鍾能送到。我回答大概十二點二十分到二十五分,他說他會在研究室,如果不在,就把東西放在門口。我邊看手錶邊跑,到的時候應該是十二點二十分左右。”


    勇作想,這要求真奇怪。他試探著問:“瓜生老師經常那麽要求嗎?”


    店員歪著頭道:“這個嘛,好像很少這麽要求。”


    “他是不是急著想吃飯?”


    “我想應該是不急。如果急的話,他應該會訂a套餐。”


    “a套餐?”


    “套餐分ab兩種。他問我套餐幾分鍾能做好,我說a套餐的話,十分鍾左右應該會好。b套餐是蒲燒,要稍微花一點時間。老師卻說他要b套餐。”


    “唔……”勇作點點頭,心裏卻有一種無法釋懷的感覺。


    “那麽,當時瓜生老師在研究室裏?”織田問。


    “是的,所以我直接把套餐交給了他。”


    “你幾點去拿餐具回來?”


    “我想想,應該是兩點左右吧。”店員回答。


    向店員道謝、走出味福後,勇作說:“這稱不上不在場證明。從這裏到真仙寺的墓地,開車二十分鍾左右就到了。從須貝正清去慢跑的時間算起,到達墓地應該是在十二點四十分左右,這樣就勉強趕得上了。”


    “從數字來看沒錯,但實際上不可能辦到。須貝正清可能比平常更早到達命案現場,兇手最晚得在十二點半到現場埋伏。”織田低聲說。


    這是再正確不過的意見。然而,剛才那個店員所言卻令勇作耿耿於懷。瓜生晃彥確認過套餐送到的時間,還要求店員在沒人接收的情況下將套餐放在門口。


    勇作想,假設案子是他作的,他之所以確認時間,難道不是要讓人以為他十二點二十分在研究室裏嗎?但如果外賣比約定的時間晚送達,他就隻好在接收之前出門。他會不會是想到這一點,才要求店員,如果他不在就將套餐放在門口呢?但應該有更好的方法,製造更明確的不在場證明。


    就在勇作疑惑不解時,腦海裏響起了店員的話語——“b套餐是蒲燒,要稍微花一點時間。”


    蒲燒?


    勇作停下腳步。


    織田又走了兩三步,也停下來回頭看他。“你怎麽了?”


    “沒什麽……”勇作搖搖頭,仰望高大的織田,說,“不好意思,能不能請您先回警局?我想起有件事情要辦。”


    織田聞言,將不悅明白地寫在臉上。“你一個人偷偷摸摸地想要做什麽?”


    “我要做的跟這起命案無關。”


    “哦?”織田像在嚼口香糖般怪異地蠕動嘴巴,然後用深陷在眼窩裏的眼珠俯視勇作,“無關就好,拜託你可別弄到太晚!”


    “我知道。”


    勇作確定織田消失蹤影後,站到馬路旁望著車流。一輛黃色的計程車迎麵而來,他看清是空車,舉手攔下,馬上告訴司機去處。


    司機將“空車”的牌子換成“載客”。“u r電產的社長家應該是在那一帶吧?”


    “嗯,前社長的家在那裏。”


    “到那棟大宅院附近就可以?”


    “對。”勇作回答。


    3


    美佐子從早上回到別館後就在聽音樂、做編織。晃彥要她盡量別外出,而且,一看到陌生的警察肆無忌憚地四處走動,她連到陽台上晾衣服的欲望都沒了。


    但她也不是對外麵發生的事情全然不感興趣,而是頻頻從窗戶偷看。除了早上到家裏來的那兩個警察,後來好像又來了兩三個,一直沒有換人。


    美佐子確認過這一點,輕輕呼了一口氣,打算繼續做編織。


    她其實是在找和倉勇作。一想到他等會兒可能會來,她的心就不聽控製地往主屋飛去。然而,至今未見他的身影,想必每個警察都有所負責的崗位,今天不會改變了。


    美佐子回想起昨天重逢的情景。從勇作身上穿的白襯衫領口,一眼就看得出已有兩天沒洗,他的無名指上也沒戴白金戒指,大概還是單身。


    美佐子輕撫臉頰,她認為自己的肌膚還算有彈性,但和十多歲的少女時代終究不可同日而語。在他眼中,自己是個怎樣的女人呢?他會從我身上覺出一絲女性的魅力嗎?她搖搖頭,不知道自己在胡思亂想什麽——在他眼中,自己已是別人的妻子,不過是與一樁命案有關的人罷了。


    可是,如果能和他好好聊一次天,該有多好。說不定就能像當年一樣,沉醉在如夢似幻的氣氛當中……美佐子想,自己好幾年沒嚐到那種滋味了。


    她出神地想著這些事情時,玄關的門鈴響起,嚇了她一跳。當時她正打算歇歇手,收聽從一點開始播放的古典音樂。說不定是他來了!她急忙接起對講機的話筒。


    “是我。”傳來的卻是園子的聲音。


    “哎呀,你怎麽來了?”美佐子打開大門,招呼小姑子入內。


    “待在家裏也沒事做,所以來找你玩。”園子回答。她今天向學校請了假,這種時候,亞耶子大概也不想勉強她去上學。“現在來會不會打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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