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是武器啊。竟然放在這種地方。”鬆村毫不意外地說道,“‘武器的歷史就是製作東西的歷史’,這句話是社長的口頭禪。不過,他搜集這類東西似乎並不積極。”


    “這些是真刀真槍嗎?”俊和問。


    “應該是,不過大概不能用了。距離它們最後一次殺人,應該有很長一段歲月了。”


    “這些看起來好像還能用。”俊和拿起一把用褐色木頭製成、形狀介於槍和弓之間的十字弓。


    “哈哈,這把嗎?這是去年年底,一個從歐洲旅經非洲到日本的男人帶回來的,說是送給社長的禮物。他大概是想到社長的喜好特地買的,但社長好像覺得那沒什麽價值。”


    “好像也有箭唷。”


    看到俊和拿出兩支箭,鬆村警告他:“你最好別碰。聽說那是毒箭。”


    “咦?那可不妙。”俊和慌忙將箭和十字弓放回原位。


    又有許多親戚來到書房。身為瓜生家的人,美佐子被問了很多問題,她完全答不出來。幸好鬆村一直陪在身邊,真是幫了她的忙。他常陪直明去選購收藏品,因此大部分事情都很清楚。


    最後,弘昌和園子也來了。他們說也沒好好看過父親的收藏品。但他們好像覺得畫很無聊,馬上就跑去看木櫃了。


    “你看!這裏有不得了的東西!”弘昌似乎也很喜歡十字弓。


    美佐子一度離開書房,想起窗戶忘記上鎖又折了回來。弘昌和園子還在那裏。美佐子正要擰開門把手,書房裏傳來聲音,她停下了動作。


    “我問你,爸爸是不是真的很恨媽媽和我們兩個?”


    是園子的聲音。


    “你在說什麽?”


    “哥應該也發現了吧?媽媽和那個人……”園子似乎在猶豫該不該說下去,但弘昌馬上察覺了她想說的話。


    “別胡說!媽不可能和那種男人認真交往。”弘昌一副氣沖沖的口吻。隔了一會兒,又傳來弘昌的聲音:“幹嗎?笑得那麽噁心!”


    “因為很詭異嘛。”園子說,“哥哥居然在袒護媽媽。”


    “你這話什麽意思?”


    “就是那個意思呀,你不希望媽媽被其他男人搶走。”


    房裏發出咣當一聲,接著是園子的聲音。“好疼!放開我!不要因為我一語道破你的心事,你就惱羞成怒!”


    “誰叫你亂說!你才是呢,因為爸走了就歇斯底裏地疑神疑鬼。”


    “我才沒有歇斯底裏,我是真的恨她。哥哥或許不想承認,但媽媽背著爸爸偷人卻是事實。說不定就是因為她紅杏出牆,導致爸爸折壽。如果是那樣……”


    又是一陣東西碰撞的聲音。“你想怎樣?”弘昌問。


    “如果是那樣,我絕對不會原諒她!我說真的。”


    “危險!別對著我!”弘昌發出尖叫。


    美佐子忍不住敲了敲門,拉開把手。


    “園子……你在做什麽?!”美佐子屏住呼吸。


    “沒什麽,我們隻是在鬧著玩。”園子說。她手持十字弓,弓上還架了箭。弘昌整個人貼在牆上,嚇得一臉鐵青。


    “我隻是捨不得和爸爸的遺物別離。畢竟,沒有一樣是屬於我們的。”說完,園子放下十字弓,離開了書房。


    5


    次日早上,送晃彥出門上班後,美佐子在陽台上晾衣服時,看到尾藤穿過大門朝主屋走去。大概是昨晚喝得太多,他的臉色似乎不大好。他一抵達玄關,馬上打開門,點點頭,走了進去,在屋裏迎接他的一定是亞耶子。從美佐子所在的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女傭澄江在修剪庭院的花糙,今天年輕的女傭和美沒來。


    美佐子想,七七都結束了,尾藤來家裏究竟有什麽事呢?他如今是在須貝正清的手下做事,工作日的早上可以來這裏嗎?幸好他是在園子上學之後才來。要是被園子撞見,隻會讓她更加憎恨自己的母親。


    但是,弘昌應該還沒去學校。美佐子一想起昨天弘昌兄妹的對話,就覺得忐忑不安。


    相對於園子愛慕直明,弘昌則有著不折不扣的戀母情結。他不管要做什麽,一定首先找亞耶子商量。即使是出門旅行,也一定會打電話給亞耶子。他考高中時,亞耶子還將車子停在校門前等了他一整天。美佐子記得亞耶子曾苦笑道:“不那麽做的話,他會坐立難安的。我是希望他能稍微獨立一點,不過,養小孩果然很不容易。”


    直明似乎也對此感到很頭疼。弘昌那麽依戀母親,像昨晚園子說的,美佐子不難想像,如果讓他知道亞耶子和尾藤的關係,他心裏將會掀起一場多麽猛烈的風暴。


    下午家裏又來了別的客人。當時,美佐子從主屋的廚房後門進去,看到澄江正在剝栗子,便和她閑聊了幾句。就在這時,門鈴響了。


    從走廊的方向傳來說話聲,接著腳步聲由遠而近。亞耶子走進了廚房,一見美佐子,她吃驚地張大了嘴巴。


    “我來問明天要準備的事。”美佐子說。她指的是有關處理直明的藝術品的事。昨晚晃彥一說要送給想要的人,親戚們馬上摩拳擦掌,露出一副要搶東西的模樣。於是晃彥說:“_藝術品商人下次到家裏來是三天後,大家隻要在前一天聚在一起討


    論,決定怎麽分配就行。”也就是明天了。美佐子昨晚和亞耶子討論,決定提前一天將藝術品移到大廳,因此必須詢問亞耶子,細節該怎麽處理。


    “嗅,對,是該跟你說一下那件事。不過,你再等我一下。我現在有點事要忙。等我忙完,我會去叫你。”


    這不像亞耶子平常流暢的語氣,美佐子下意識地察覺自己不該待在這裏。“那麽,我在房裏等。”


    “好,就那麽辦。還有澄江,不好意思,你可不可以去幫我買些東西?要買的我寫在這張紙條上了。”


    美佐子偏著頭,疑惑地想,婆婆好像想把所有礙事的人全趕出去。


    美佐子穿過廚房後門走回別館時,往訪客用的停車場瞄了一眼。那裏停了一輛黑色奔馳,車周圍還留著尾氣的臭味。美佐子見過那輛車——須貝正清的備用轎車。須貝先生來家裏有什麽事呢?


    美佐子還發現屋頂的車庫裏停著弘昌的保時捷,他平常幾乎都開車去上學。真奇怪,難道他今天搭電車嗎?美佐子詫異地回頭望向主屋。


    入夜後,大家開始搬移藝術品。美佐子和亞耶子,澄江一起將畫從書房搬到大廳。雖說不過是畫,但畫框的重量不可小覷,還要小心以免碰撞。


    “這些不用搬,反正好像也沒什麽人要。”亞耶子指著玻璃展示櫃和木櫃說,美佐子也同意。親戚們感興趣的僅限於值錢的畫作。


    當書房裏隻剩下美佐子一個人的時候,她再次環顧室內。光是撤走藝術品,房裏就感覺寬敞了許多。


    美佐子看到木櫃的門半敞著,想將它關上,卻沒成功,定睛一看,原來門最下層的地方被東西卡住了。她想,奇怪,十字弓和兩支箭原本放在最上層,為什麽隻有一支箭放在最下麵呢?她馬上解開了這個疑問。仔細一看,那支箭掉了一根羽毛。大概是打算拿去修理,所以隻有這一支放在不同的地方。


    美佐子想起鬆村曾經說過“這些箭很危險,別碰為妙”,便將箭放回原處。


    關上木櫃門時,從隔壁書庫傳來啪嗒一聲。美佐子原以為沒人,聞聲嚇了一跳。這間書房和書庫間由一扇門連接,可以不出走廊地自由來去。


    門緩緩開啟,出現的人是晃彥。美佐子吐出屏住的氣息。


    “老公……你別嚇我啊!”


    “有誰來過?”晃彥眼神銳利,仿佛沒有聽見般問道。


    “你指的是……”


    “白天。有沒有人到家裏來?”


    “噢,聽你這麽一說……尾藤和須貝正清好像來過。”


    晃彥的臉頰突然抽動了一下。那是當他不知所措時會出現的習慣動作。


    “可是我沒有看到他們,隻看到有車停在停車場裏……你要不要去問問媽?”


    “不,不用了。”晃彥原本打算離開書房,但他將手搭在門上,又回過頭來看著美佐子,說,“別告訴任何人我問過你這件事,知道嗎?”


    “嗯。”


    她一應聲,晃彥便粗魯地甩上門離去。


    6


    大概是認為先來才能搶到好東西的心理作祟,次日早上十點過後便陸續有人登門。男人們要工作,來的大部分是女眷。她們與主人略一寒暄,便朝大廳而去,美佐子和兩名女傭一起忙著為她們張羅茶和點心。


    有人甚至帶了認識的畫商來幫忙估價。然而,大家都很精明,所有人都對某幾幅畫感興趣,看來要商定如何分配絕非易事。


    快中午時,這些人的丈夫也前來觀看戰局。他們似乎是蹺班來的,一聽事情還沒談妥,便留下幾句激勵妻子的話再度離去。因此,訪客用的停車場幾乎始終爆滿。尾藤也現身了。他似乎是替正清來的。


    午餐叫了附近壽司店的外賣。直明身體還硬朗的時候,突然訂幾十份壽司簡直是常事。


    大廳裏暫時休戰,美佐子決定和澄江她們一起在廚房裏用餐。她不想待在大廳裏。要她靜靜地坐在虎視眈眈地想將直明的遺物據為己有的親戚當中,她一定會窒息。


    美佐子正用筷子夾起壽司時,看見有人從流理台上方的凸窗外經過。玻璃有花紋,她看不清楚那人是誰。


    “咦?是誰呢……”


    “怎麽了?”澄江好像沒有察覺到有人經過。


    美佐子放下筷子,從廚房後門出去,再繞到屋子的後門。


    她看見一道黑影飛快地跑過去。她驚呼一聲,再看時卻已不見人影。


    “少夫人……”澄江也跟了過來。


    美佐子搖搖頭。“嗯,沒什麽。去吃飯吧。”


    美佐子邊想剛才的人影邊往廚房後門走去,忽聽澄江高聲說道:“哎喲,小姐!”


    園子正朝她們走來。


    “園子,你怎麽了?”美佐子問。


    “我有點不舒服,所以回來休息。不過沒什麽大不了的,你別擔心。我不想走前門,讓我從廚房後門進去吧。”


    “好。”


    園子的確像是不舒服,臉色不太好。她進屋喝了杯茶,看了時鍾一眼,問美佐子:“弘昌哥在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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