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隻小巧圓潤的耳朵上,有明顯的牙印,印記深刻,泛著些許血絲。不用懷疑,若是對方再用力一點,這對耳朵肯定會保不住。攝像機給牙印來了個特寫,賀總走上前問:“他們跟你說什麽了?”“沒聽見。”薑彤轉頭,一雙眼睛空洞得像黑暗的冬季曠野,“他們沒有舌頭,我怎麽可能聽見他們的聲音?”被反問得猝不及防,賀總愣住了,感受到一種浸入骨髓的寒冷。他按住胸口,不讓心髒跳得太快,“那你……”接下來的問題還沒出口,薑彤打斷他,“但我知道,他們不想讓我們走。不是因為下雨,不是以為通訊中斷,而是因為他們不想,他們需要我們留下來,留下來……”女人的聲音略微沙啞,落在眾人的耳朵裏卻如同最刺耳難聽的尖叫。領夾話筒的收音效果有限,但賀總還是聽見了之前兩組嘉賓私下裏壓抑著聲音的討論。如今就連薑彤也這麽說……賀總露出一個僵硬而難看的笑,“你在說什麽胡話。”“我沒有胡說。”薑彤冷冷看了眼賀總,“信不信隨你。”“賀總。”徐音音走上前去,將賀總拉到一旁,“是真是假,占卜便知。”確定嘉賓前,賀總調查過所有人,他知道,徐音音每天最多占卜三次,多了就不準了。賀總背著手站定,將人上下打量一遍,問:“出發找人時,你占卜問了什麽?”“他們能否平安。”吳浩和薑彤一個出了車禍,一個跌下山坡,算是大凶吧?所以卦象解讀的並不是他心裏的提問,而是徐音音的問題。那徐音音每日限次的說法是假的?“如果算上這一次占卜,是第五次了吧。”賀總觀察徐音音的表情。徐音音輕鬆一笑,“放心,肯定準。”為了留下他們,那些“人”一定會讓她的卦象很準,這是一個給自己打廣告的絕佳機會,徐音音不打算放過。開始搖卦,徐音音沒有像以往那樣在心裏發問,而是問了出聲,“他們留下我們,是希望我們能找到真相嗎?”將兩次搖卦後的結果聯係起來,解釋為:是。賀總打了個激靈,急切的讓徐音音再起一卦。這一次,問題是:“你們是失蹤的那十九個人嗎?姑姑,你也是其中之一嗎?”等待答案的過程中,賀總心跳快得有些誇張。他太激動了,太振奮了,這意味著,他們不但能贏得喜人的收視率,還能破解八年迷案!名利雙收的好事,怎麽就讓他給碰上了呢!他緊張地吞咽幾下唾沫,心髒隨著銅錢落地,狠狠抽了一下。看著卦象,徐音音眼眸閃了閃,是姑姑,真的是姑姑在回答她的問題!徐音音:“答案為‘是’。”之前的害怕,恐懼,全都不見了。這些“人”需要他們尋找真相,不可能傷害他們,大家隻要能克製住內心情緒,就能讓拍攝順利進行下去。賀總開始給大家做思想工作,並且承諾,會在事後發一筆不菲的獎金。反正困在這裏走不了,不如抓住機會,多賺點錢。於是天一亮,眾人就重新打起精神,各就各位。陸汀睡了一夜,再醒來還是有點蔫兒。他看看窗外,居然還在下雨。汪彭澤:“這雨再下下去,市區得淹了。”說完,斜眼掃過林歸的臉,舉拳放在唇邊咳嗽一聲,他靠近陸汀,快速說道:“林先生照顧了你一整晚,你瞧瞧,眼睛都紅了。”林歸不需要像正常人那樣每日睡覺,眼睛紅了純屬瞎說。但陸汀知道,汪彭澤的前半句沒有說謊。昨天夜裏,渾身一會兒熱一會兒冷。冷了,就會有衣服和被子裹到身上。熱了,那隻微涼的手會輕輕覆在額頭,幫他降溫。第一次見的時候,男人的攻擊性很強,陸汀還記得當時那種,被藤蔓勒得快要窒息的感受。短短幾十天,林歸的外殼依舊冰冷,可他的心軟了,熱了。陸汀走過,仰頭道:“謝謝啊。”語氣就像朋友間順手幫了個忙,林歸很不滿意,他從來沒有那樣徹夜照顧過任何人。他抿了下唇,挑眉:“就這樣?”陸汀望著天花板一想,伸手忽然把人抱住,“謝謝小叔叔,昨晚辛苦了。”突如其來的擁抱,讓林歸死寂的心突然猛烈跳動,他幾乎是條件反射的把人推開,背過身去,用硬邦邦的聲音說:“嗯。”陸汀被推開了有點委屈,心說你可憐巴巴的站在那裏,不就是想要表揚嗎,我都看見了,你在偷聽我們說話。他揉了揉肩膀,瞪著林歸,下次再抱我就是狗。仿佛聽見他的心聲,林歸轉過身,情緒已經恢複如常。他看了眼青年皺著的眉心,指尖碰上去揉了兩下,“抱歉,你剛剛抱得太突然了,我……”他舔了舔嘴唇,嗓子發幹。望著青年疑惑的眼睛,林歸說:“能不能再抱一下。”隨後垂眸看著地麵,“我很多年沒和人擁抱了,想再感受一下。”再抱多少顯得有些刻意,陸汀不太願意,可眼前的男人就如同完成了作業焦急等待表揚的小孩,眼神裏藏著可能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期盼。陸汀心裏一軟,跟之前那種帶著感謝和獎勵的擁抱不同,這一次,更像是哥倆好的熊抱。林歸敏銳的察覺到兩個擁抱間微妙的不同,心裏同樣滿足。鼻尖悄悄貼在青年的頸側嗅了嗅,是很溫暖的氣息。陸汀鬆開懷抱,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他揉了下鼻尖,轉移話題問:“現在是什麽情況?”“拍攝繼續進行,內容是,尋找十九個失蹤者。”“什麽?”陸汀詫異地瞪著眼睛,“我昨晚睡著後,又發生什麽了?”“我占卜問過姑姑了,他們想要我們帶他們回家。”徐音音用了一個十分煽情的說法,說話時,眼睛若有似無的望向攝像機,嘴角帶著悲苦傷感的笑。陸汀:“那接下來怎麽分配?聚集在一起行動,效率未免有些太低了。”徐音音麵容一僵,她的確想借著這次名聲大噪,但也不想讓自己落入險境。那些並非真正的人,倘若他們突然發狂殺人,落單的人會很危險。可她之前一直表現得從容淡定,如今自然不能泄露情緒。“薑彤和吳浩受了傷,今天隻能躺在床上,我和樂樂一組行動,你不是也剛病好嗎,需要多點人照顧。這樣,還是讓秦嶽繼續跟你們吧。”陸汀敏銳地從徐音音的表情中看出一點害怕,“要不然讓秦嶽……”“我沒有害怕,也不怕危險。”徐音音指甲掐著掌心,不斷告訴自己身邊還有弟弟和攝像師,很安全。而且還有姑姑在,她一定會保護她。陸汀聳聳肩,“好吧。”連搜尋犬都沒找到的真相,哪那麽容易被他們找到。陸汀沒有漫無目的的四處亂逛,祈求好運降臨,而是直接去了停屍房。汪彭澤兩股戰戰,秦嶽也沒好到哪裏去,“陸汀,咱們來這兒做什麽?”陸汀:“人死後的第一個歸處就是這裏。”停屍房裏橫七豎八躺著不少停屍床,停屍櫃三麵環繞,有些開著,有些關著,但無一例外都是空的。陸汀閉上眼睛,腦海中迅速構架出停屍房的全貌。空間內縈繞著無數死氣,這麽多年都不肯散去,因為有怨。他沿著氣息一路往前,看得扛攝像機的汪彭澤傻了眼。秦嶽也驚愕地張大嘴巴。怎麽可能,明明是閉著眼睛的,居然能精準的繞開停屍床,沒有磕碰到任何東西。他快步上前,在林歸的戒備的注視下,五指在陸汀眼前晃了晃,又湊近仔細瞧。眼睛沒有虛著,的確是緊閉的。天,這小子開的什麽眼,比他的陰陽眼牛逼!第95章 秦嶽亦步亦趨地跟在陸汀身後, 他倒是想去左右兩邊,可一邊是緊緊跟著的汪彭澤,一邊是門神一樣守著陸汀的林歸。之前, 汪彭澤說那些的時候, 還有點不信。現在算是信了, 林歸把人看得這麽緊,沒有那種意思他就去吃|屎。秦嶽覺得渾身發冷, 抬手捂了捂眼睛, 四周該是什麽樣,還是什麽樣。他心裏越發佩服陸汀, 青年低調, 從不搞事情,也不賣弄自己的本事, 可眼下到了需要的時候,他的實力就展現出來了。放下手,他示意攝像師跟緊點,離太遠不安全。攝像師心裏害怕到了極點,死死摁著肩上的機器。按理說, 幹他們這一行每天扛著十幾斤重的攝像機,體力都很不錯, 可是眼下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攝像師感到力不從心, 冰冷的空氣紙一樣黏著他的口鼻,讓他呼吸困難,無力感也越來越嚴重。“出去吧, 這裏什麽也沒有。”清潤的聲音如同夏日裏涼爽的海風, 給攝像師一下子驚回了神。他茫然得看向陸汀, 又將攝像頭轉向秦嶽,“就這麽走了?”“走吧。”秦嶽雖然沒看見鬼,但他看見陸汀閉著眼,將整個停屍房繞了個徹底,連邊邊角角都沒有放過。那樣子看上去,真不像是裝的,更像是在掃蕩什麽。在見到陸汀之前,不,應該是在十幾分鍾之前,他還以為陸汀是個喜歡隱藏實力,扮豬吃老虎的裝逼犯。現在,他不這麽想了,這就是隻披著羊皮的狼!雖然不清楚陸汀到底是怎麽“看見”的,可以肯定的是,他的能力淩駕於自己之上。說不定,比徐音音和薑彤的保家仙還要厲害。秦嶽堅定要死死跟著陸汀的決心,隨著他一起離開了停屍房。身後的兩扇門發出吱呀一聲響,剛要轉身,一陣猛烈地冷風自停屍房裏吹出來,令人從頭冷到腳。秦嶽正想回頭,被陸汀給拉了一下。青年輕聲嗬斥:“別往後看。”秦嶽立刻閉上眼睛,緊接著感覺到有人從身旁經過,然後,耳邊響起了數數的聲音。“1、2、3、4……11、12……17……19。”風來的突然,去得也快。秦嶽隻覺得有人從背後推了自己一把,汪彭澤在催他:“閉著眼睛表演睡覺啊,跟進跟上。”陸汀和林歸已經走到了前麵,那19個“人”已經走出去老遠,他們中間有男有女,所有麵孔陸汀都記得,不久前,他們剛在走廊盡頭的空房間見過。他們在屋簷下停頓了下,一個接一個的走入雨中。他們張開雙臂,似乎在享受難得的自由,張著嘴,無聲的朝天空呐喊,臉上是明顯的興奮和愉悅,還有一絲苦中作樂的辛酸。不隻是那19個“人”消失了,還是雨勢太大,模糊了他們的身形。一個眨眼的工夫,全都不見了。三號攝像師之前嚇暈過,心有餘悸,喉結上下攢動幾次,提醒道:“停屍房已經去過了,什麽發現也沒有,三位接下來打算去哪裏?”陸汀隻說了一個字:“等。”攝像機的鏡頭移向林歸,男人的回應非常簡單,“聽陸汀的。”秦嶽現在約等於是個混自,他緊緊挨著汪彭澤,“聽他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