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要回到前麵的問題上去了,如果像你說的,那麽趙滔的死就屬於計劃外謀殺。那兇手既然帶了方便的、可以一擊致死的快刀,為什麽不用它,反而舍快求慢用繩索呢?再有,最重要的還是那團繩索,一般兇手在處理殺人工具的時候,或者棄諸現場不管,或者帶走銷毀或者藏匿。從趙滔身上的尖刀來看,兇手似乎是第一種情況。但是從被打理得整齊利落的繩團來看,兇手顯然想要把它帶走,那為什麽會落在現場呢?而且,五分鍾之內連殺兩人,一個計劃內謀殺,一個計劃外謀殺,他哪裏來的時間和心情去整理那套繩索呢?”


    “還有留在現場的那個‘阮’字,是什麽意思呢?”餘以清補充道。


    我趕緊把趙景騫說趙滔犯了頭疼痛,一直在屋裏的事情說了。妻子不禁皺著眉頭說:“一個一小時前還在招待所宿舍的人,怎麽會在兩小時前就死在山穀裏呢?”


    “不光如此,他腳上還沾有新鮮的銀杏樹葉呢!這說明他死前曾經去過那棵古樹附近。”我又說。


    “從古樹通向那個山穀隻有一條路,因為要走另一條下山路的話,從宿舍出發肯定不會經過古樹,那樣就兜圈子了。看樣子他確實是應該從你們走的小路去的山穀,而那段時間前後你們一直都在那條路上……”


    “這說明,趙景騫看到裝病的那個年輕人,肯定不是他的兒子。”餘以清冷靜地得出結論。


    我們三個人正在討論,忽然聽到樓道裏一片嘈雜,妻子努努嘴說:“不用說,肯定那位‘但願長醉不願醒’的所長大人回來了,我們出去看看吧。要不盯緊點,不知道他能又打著酒嗝整出什麽麽蛾子來呢。”


    我們趕緊推門出去,果然看到馬所長在聲嘶力竭地喊道:“都起床了起床了!去食堂集合,我要挨個問話了,兇手就在你們中間!”


    餘以清看看表說:“剛吃過晚飯就喊起床,他腦子果真有點不清醒。”


    妻子偷偷對她耳語道:“海水不可鬥量,人家估計是看阿加莎?克裏斯蒂長大的呢。你瞧,經典台詞都背得那麽熟絡。”


    三樓的房門一扇扇打開,除了趙景騫那間沒有動靜。他剛剛失去兒子,悲傷過度。工廠大院的寧工程師夫婦和他是至交,把他接到自己家裏去安撫了。


    我看見被這起突發事件折騰得有些疲態的郭教授、他那位永遠撲克麵孔的助手先嫵,還有一臉漫不經心,好像天塌下來也無所謂的教授家的千金lina,甚而一個我幾乎忘記的人物,那位胖胖圓圓、鼓鼓囊囊的王國寶也走了出來——我忽然想起來,他自從到了柏家坪後就一直獨自活動去了,那麽在徐趙二人遇襲的那段時間,他究竟在哪裏呢?


    大家一個個都心事重重,人們稀稀鬆鬆地互相打著招呼,這情形令我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對了,當初趙景騫領我們去山穀的時候,他也是這個表情和狀態,難道他早就預感到那裏會有喪子之傷在拐彎處等待著他麽?


    我們這幾個人走進食堂,一溜兒坐到了兩張臨時拚接起來的餐桌上。已經提前到來,坐在那裏的是“維生素團”的幾個人。氣質卓絕的柏芽兒極力裝出平靜的神態,但我卻能體會出她安詳表情下湧動著的混亂情緒。陳光輝像隻寵物一樣,服服帖帖地坐在她身邊,眼珠始終傾斜著打量她蒼白的麵孔,眼神裏麵充滿傾慕。自己團裏成員的死傷似乎都與他無關,我懷疑甚至天崩地裂也不會打擾他追求柏芽兒的一片癡心。


    嬌小的樋口依舊忽閃忽閃撲爍著自己迷人的大眼睛,驚惶不安地坐在柏芽兒身邊。我們倆正好眼光撞了次車,頓時嚇得都趕緊低下頭去。


    就在我低頭的那一剎那,我忽然發現了一副帥氣得讓人屏息的麵孔。白淨的臉龐,直秀的鼻樑,隨意但不紛亂的髮型。不要以為我描繪的是一個“小白臉”似的人物,因為他堅定的眼神和炯炯的目光時刻透露著自己的強悍和自信。


    我聽到身旁的lina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我回頭看去,隻見她臉上忽然雲蒸霞蔚,眼神也靈動地跳躍起來。她不時偷偷打量著那個帥氣男生,然後不聲不響地搶先坐到他的對麵。


    妻子顯然也把這一情景收在眼底,她詭異地笑了一下,然後朝樋口身邊那個空座走去。


    樋口看她大步走來,嚇得起身欲躲。誰知道沒走成卻被妻子一把按住,妻子拉著她手坐下,一個勁兒地說什麽小姑娘啊,你現在幾歲啊,這個世界很亂的,要當心那些披著羊皮的狼的怪話。樋口無辜地打量著我,一副欲哭無淚的楚楚樣子。她本來中文就說不太利落,被妻子這麽一嚇,估計更是半個漢字也蹦不出來了。


    馬所長正紅著脖子跟大師傅交涉多開幾盞燈,把食堂弄亮些的事情,大師傅真是堂堂漢子,一派“威武不能屈”的姿態,他怒聲告訴馬所長食堂夜裏不讓開燈浪費電,為他特地開了兩盞燈已屬額外開恩。最後馬所長還是耗不過這位“魯智深”,隻好氣呼呼地回到桌子上,天曉得他這一天的怨氣會發泄到哪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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