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頭瞪她們一眼說:“你倆懂什麽,對我來說,這就是朝聖——再說了,小餘,你要不自己偷著挖鼻孔,怎麽知道變黑呢?”


    “那對我來說,是什麽?”妻子朝我做個鬼臉。


    “對你來說是來施展自己天賦的吧?”


    “錯了,”她忽然沉靜下來,對我說,“也許以前一直蝸居在城市中的時候,一缺少案子我就會坐立難安。但是自從馬騮山戴茉的案子之後,我忽然覺得,在這個世界上其實每個角落都有著或大或小不為人知的罪惡。畢竟人心之內,社會之中都有著陰暗的某些側麵,種種滋生的邪惡,打破了公平和公正,剝奪了自主和自由。而我探微索賾,還給受害的人們以真相,讓作惡的人受到應有的懲罰,不是圖自己施展才華,而更多的是一種責任。上帝予我天賦,我便發揮它為世界作一點能做的事情,如此而已。”


    我傻傻地看她半天說:“想不到我的寶貝老婆也開始哲學起來了。”


    “廢話,天天聽你叨叨,耳濡目染嘛!”


    “喂喂,你倆別太膩啊。林隊長真是,我當電燈泡本來瓦數就不夠嘛。”餘以清白我們一眼說。


    小巴渾身裹滿了塵土,經過閻村和何村,前行不久就到了輞川鄉政府駐地官上村。傳說這裏是王維弟弟,唐代宗朝宰相王縉的別墅所在。王維在《輞川集》中,把這裏稱作“孟城坳”,《孟城坳》也是詩集的開篇之作。


    我和妻子甫一下車,雙腳頓時陷進了厚厚的浮土裏。路上經過的摩托車後麵都帶出一條長長的煙塵,如果是汽車或者拖拉車,那不用說,更是“黃沙滿鄣來,故鄉幾千裏”了。


    妻子心疼地看著自己的鞋和衣服說:“幸虧我長了個心眼,沒把我的漂亮牛仔褲和皮鞋穿來。”


    餘以清抹著眼淚說:“我聽言桄說輞川多麽多麽美,還以為順便能度度假。結果呢,你們看看,我渾身是土,都要變成活兵馬俑啦。”


    “別抱怨了!你們是來工作,工作,懂不懂?還有,小餘,你以後得叫沈諭表姐,叫我姐夫,記住沒有?”我得意洋洋地說。


    “知道知道,我刑偵意識比你豐富。叫沈顧問姐姐還好,叫你姐夫我就覺得肉麻——不過,唉,既然是工作需要,我就當吃了個蒼蠅吧。”


    我們一邊說笑,一邊打聽鄉政府的地址。當地人都十分淳樸熱情,我們三人按著他們指示的方向往前走,不久就出現了兩排貼著白色瓷磚的房子,房子四遭圍著紅色圍牆。我們看了一下,西邊院門左側刷著大字道“隻要進醫院”,右側則寫“一切我來辦”,橫批曰“輞川鄉醫院”。


    妻子看了不禁啞然失笑說:“這家醫院口氣還不小呢。”


    東邊的院門兩側倒是沒寫什麽,隻掛著一塊滿是灰塵的牌子,上麵寫著“輞川鄉政府”。


    餘以清嘆口氣說:“總算到了,到屋裏我非得照照鏡子,看看牙變黑了沒有?”


    “順便也洗洗你的鼻子吧。”我笑著說。


    “姐,”餘以清果然是警校受過專門訓練的,改口居然都不臉紅,“你看看他說的什麽話!”


    妻子怒視我一眼說:“素質,注意你的素質!”


    我們剛進院門,就看到裏麵的一扇刷滿綠漆的屋門倏地打開,裏麵出來一個戴著眼睛,瘦削異常,腰細得真有楊柳之姿的年輕女子。她打量我們一眼問:“你們是不是從北京來的言先生一家人?”


    我以一家之主的身份,趕緊邁步上前說:“沒錯,我就是言桄。這是我的妻子沈諭,這邊,呃,是我妻子,呃,姨家的表妹,餘以清。”


    “嗬嗬,你們終於來了,快進屋吧,郭教授他們已經到了,就等你們呢。”


    她轉身進去,餘以清湊到我身邊小聲嘟囔道:“還叫我改口,有你那麽介紹的麽?一般誰跟不相幹的人介紹表妹還說什麽姨家舅家的?我看你才要小心呢!”


    我們三人走進屋子,一個大腹便便,臉色黝黑的中年男子立刻迎過來笑道:“你是言作家吧?我是輞川鄉的副鄉長關有海,郭教授他們也是下午到的。以後還要請你們多多宣傳我們鄉呢,我們今年決定把開發旅遊項目當成新的增長點來大抓狠抓,要讓輞川舊貌換新顏。”


    我點頭應合,心裏卻惴惴地想:在現在這個物慾橫流的年代裏,不知道這片輞川淨土還能守的幾年寂寞啊。


    一個頭髮花白,舉止穩重的五十多年的人也站起來說:“你就是言桄吧,我是西京大學的郭復知。”


    我們三個人趕緊上前握手寒暄,郭教授雖然是國內研究王維的翹楚,但沒有文人的酸氣,頗大度灑脫。他指著剛才引我們進來的那個清瘦女子說:“這是我帶的博士研究生,叫先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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