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兒海特.道格拉斯,河畔大道六號。”他掏出錢。“她給了你多少?”


    “五十元。”她心不在焉,好像她早就忘了。


    桌上有一頂反過來的帽子,她應該是才縫製到一半,他率性地放錢在裏麵。“下次,”


    他走到門口時說,“用點自製力。你那麽慌隻是把自己暴露在危險之中。”


    她沒聽到。她根本沒聽他說話。她微笑著低頭,看那還沒長牙的小寶寶在跟她四目相交時露出笑容。


    她臉頰下方的那張小臉蛋,長得一點也不像她。但那是她的孩子,從現在起,由她所有、所養、所伴。


    “祝你好運。”他走到大門時,忍不住回頭喚道。


    去程花了三小時,回程隻花三十分鍾,或感覺像是三十分鍾。車輪在他身下轆轆地轉他的喊聲不輸給火車車輪。“我終於找到她了!我終於找到她了!我終於找到她了!”列車長在他身邊停了下來,“驗票,謝謝。”


    他抬起頭傻笑著?“沒關係,”他說,“我終於找到她了。”


    我終於找到她了。我終於找到她了。我終於找到她了……


    刑前第一天


    沒聽見車輛抵達,隻聽見車輛離開,輕微的引擎聲在玻璃門外漸駛漸遠。他抬起頭時已經有人站在門內了,就像鬼魂出現在玻璃門邊。她正要推門進來,一半在內一半在外,回頭看剛剛載她回家的那輛車逐漸離開。


    他覺得那就是她,當下沒有其他資訊或線索。可能因為她獨自一人進門,如他所推測的一般,不受僱於其他人。她美貌出眾,美麗到讓一切都失去了顏色,任何過分突出或精緻的重點都會讓周圍失衡、失焦。就像浮雕的側臉或雕像的頭顱,沒辦法改變表情。有的人可能會覺得,既然上帝是公平的,若她的容貌無人可比,那她必然沒什麽氣質,或個性上有很多缺陷,才能擁有如此絕美無雙的容顏。她一頭棕發、個子高挑、身材完美。這樣毫無問題的人生想必很空泛,也不想想多少女人必須為了生活而盡力、掙紮。她看起來的樣子,仿佛人生就是沉悶的泡泡,隻在唇邊留下難聞的肥皂氣味。


    她的禮服像銀色漩渦在兩道門中間漫開,車子離開之後,她麵向前方進到屋內。


    她沒看隆巴一眼,隻無精打采地對管理員說聲“晚安”。


    “這位先生已經——”管理員正要開口,在他還沒說完之前,隆巴就走上前去。


    “琵兒海特·道格拉斯。”他煞有介事地說。


    “一疋。”


    “我一直等著要和你說上話。我一定要立刻和你談一談。這件事很急——”


    她走到電梯口停下來,他一眼就看得出她可不打算讓他陪她繼續走。“現在有點晚了,你不覺得嗎?”


    “對這件事情不會。這件事不能等。我是約翰·隆巴,我代表史考特.韓德森——”


    “我不認識他。我想我也不認識你——我認識嗎?”那句“我認識嗎?”隻是都市人表示客氣的方式。


    “他現在被關在州立監獄的死刑犯牢房,就準備要行刑了。”他轉過頭看那個操控電梯、正在等她進去的服務生。“基於禮貌,我們可以不要在這裏討論嗎?”


    “還真是抱歉呀,我就住在這裏。現在可是淩晨一點十五分,有些住戶——好吧,過來這裏。”她開始沿對角線穿越大廳,朝一個小會客區前進,那裏有一組中型沙發和抽菸用的茶幾。她走到那兒轉過來麵對他,依然站著,他們便站著說話。


    “你向克緹莎的員工買了一頂帽子,她叫瑪吉·珮頓,你付了她五十元。”


    “我可能有。”她注意到大樓管理員饒富興趣地拉長了耳朵,想要從他的位置上偷聽。


    “喬治。”她一出言斥責,他就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了大廳。


    “你有一個晚上戴了那頂帽子,陪一個男人到劇場。”


    她再度不置可否。“可能有。我去過劇場,也曾陪男士到劇場。可以請你講重點嗎?”


    “好。這男人你隻有那晚見過一次。你不知道他的名字,他也不知道你的名字。”


    “啊,不,”她沒生氣,隻是冷淡又堅定地說,“現在你可以明確地說你搞錯了。認識我的人就知道,我行事風格和大家一樣自由隨性,但這不代表我會隨時陪任何人去任何地方,更何況連正式介紹都沒有。你一定搞錯了,你要找的是別人。”她的腳在銀色裙擺下一踩,就要動身離開。


    “拜託。我們不要為了行事作風爭執。這人被判了死刑,這星期就要赴死!你和他一定有關連——”


    “我們先相互了解一件事好了。如果要我做偽證,說我那個晚上和他在一起,會幫上他嗎?”


    “不、不、不,”他嘆了一口氣,顯得相當無力疲倦二沒有要你做偽證,是要證實你真的和他在一起。”


    “那我沒辦法,因為我沒有。”


    她繼續定定地凝視著他。“我們回到那頂帽子上,”他好不容易說,“你買了那頂帽子,一頂為別人特別訂製的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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