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福岡的旅館裏,道夫曾經設想籌集資金的辦法,於是幸子提出了“會員製”


    的主意,結果落空了。然而,僅僅兩個月後的今天,青山美容室地皮已買到手,建築工程也動工了。道夫說,自由之丘的美容室意外地賣得高價,這話很難使人相信,恐怕一半是從波多野雅子手裏得到的。


    因為是自己鍾情的男人,雅子會忍痛出資的。她以那些為資本,對道夫愈來愈蠻橫,而道夫則漸漸厭煩起來。


    “我厭煩起來,也連珠炮似地頂撞主任。我說,好吧,這樣有名望的人的稿件你不用,說不定別人會採用的,那就是你的責任了。由於這些……”


    由於這些,道夫討厭起雅子來。他本來就是為了錢,一心隻想自己開店,擴大經營。雅子有恩於他,把愛情強加於他,他的心卻愈來愈涼。他知道雅子拿不出更多的錢來,於是年長的女人受不了男人的冷遇,禁不住發作起來。


    “真是抱歉,由於這些,這次隻好把稿子奉還給你,別介意啊。我們那位主任是個糊塗蟲,別的刊物一定很歡迎,我敢保證。”


    “行啊!”


    幸子心不在焉地接過裝在信封裏的稿件,騰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


    福地藤子驚詫地望著幸子。


    幸子走出點心店,漫無目標地走著。今天特別悶熱,不停地要擦汗。


    其實她有一個地方要去。她本是拿定主意離開公寓的,卻無心按原來的打算行事。她要訪問的是兩位演員和一家雜誌社。由於福地藤子退稿而心情不快,這是一個原因;但並不單是如此,若沒看過波多野雅子自殺的報導,這也許會成為更大的打擊。福地藤子曾奪下海口預約稿件,結果是一場空,她感到難為情,便不住地強調同主任吵架了。看來福地藤子在編輯部的實力並不像她自己嘴上說的那樣。


    可是,比起她的解釋,幸子更關心的是波多野雅子的縊死和道夫10目的行動,是道夫在不在雅子的自殺現場,是她的死與道夫手上抓痕的因果關係。幸子在專注地揣測這個關係。


    幸子走在滿是白衣服的大街上,甚至忘記選擇背蔭處。


    —如果道夫在雅子縊死的現場呢? 10日下午4時左右,道夫已離開自由之丘的美容室,這從他派來的岡野正一嘴裏已經知道。雅子的屍體在青梅前邊的禦嶽山林裏,那地方沒去過,地形不大熟悉,從屍體長時間沒人發現來看,現場是在山林深處。


    一個單身女人會獨身到那樣僻靜的地方去嗎?即使決意一死,女人總會膽怯的;如果身旁有男人,則不論去什麽地方都會不在乎。


    既然要自殺,就不會選擇深山老林,在自己的家裏閉門不出就能辦到;而且,波多野雅子身體肥胖,身子那樣重,她怎麽會拖著無力的雙腿往山裏爬呢?這些情況使人感到不自然。


    可是,如果有男人同行則是另當別論。男人拉著她的手,扶著她的身子,任何陡峭的山路都能攀登。


    難道是道夫假裝要與她情死,待她死後又逃走的?——據報導,雅子的丈夫對妻子的自殺有思想準備。這一點意味深長。思想準備的內容未作披露,可能丈夫發覺妻子不貞吧,或許是知道她把錢拿出去了,也許是兩件事都發覺了,不管怎樣,雅子因此受到了丈夫的斥責,無法申辯;另一方麵又感到道夫態度冷淡,於是在最終的悲劇到來之前對他以死相報。


    在道夫來說,那也許是個機會。再同雅子交往下去沒有好處。女人絕望了,就會破罐子破摔地糾纏,那樣既不體麵,名聲也不好。因為涉及到錢的問題,對道夫來說是一大麻煩,弄得不好這一醜聞就會廣為人知,使他前功盡棄,前程毀滅。


    道夫好不容易在美容界贏得聲望,每天生活在敵意和嫉妒之中,這一醜聞將會使他大傷元氣。道夫由久居人下好容易混到今天,對抓到手的幸運,他比一般人更感到珍貴。他對前途充滿信心。青山美容室的室內裝飾別具一格,道夫在介紹那新穎的設計時,語調裏滿帶著熱情。他通曉女顧客的心理。……他不惜以生命衛護自己的錦繡前程……


    幸子走得身上出汗,喉嚨也渴了。也許是天熱,她頭腦昏然發脹。


    她想走進有空調的地方靜靜神,可是再進點心店也沒意思,看到一家飯店,便走進大廳,在柔軟的革麵沙發上坐了下來。從炎熱的室外一進大廳,便好像覺得涼風習習吹來。她在那兒呆坐良久。她雙腿又酸又累,像步行了十公裏路程。香菸真香。


    莫不相幹的人們在一旁有的坐著,有的站著,有的走著。這兒的空氣真好。此刻需要安靜,她希望自己像那邊的那個外國人一樣置身於陌生的環境中。


    —道夫對此目的行動是怎樣解釋的呢?


    4點左右離開自由之丘的美容室, 去同青山美容室的設計師商談,看過現場又到事務所去了。在事務所同大家商談,爾後宴請設計師。(…後來設計師說想看電影,同他們一起到了電影院門前,我不想看。心裏惦記著你,就在日比穀電影院門口同他們分手了。本打算到這兒來的,等計程車的時候遇上了大崎夫婦。)頭腦裏迴響起道夫的聲音,浮現出當時的表情?


    大峽夫婦?……


    (太太常到店裏來做髮型。她丈夫50多歲,好像是個公司董事,常開自己的車送太太到店裏來,我同他也認識。他說別等出租汽車,就坐我的車吧,於是我上了他的車。……在大崎家裏玩了三個小時的麻將,她丈夫又用車送我回家,回來的時候是12點吧。)


    幸子從錢包裏拿出10元硬幣,從沙發上站起身,往大廳角上的公共電話機前走去。在帳台的旁邊,一個美國女人在大聲喊叫女招待。


    電話裏傳來美容院一個女雇員的聲音。


    “看到大崎先生的太太了嗎?”幸子故意改變腔調問。


    “大崎先生?”


    聽聲音是擔任美容院現金出納的那個姑娘。現金出納兼做接待,對老主顧的姓名和長相十分熟悉。她聲音顯得很驚訝。


    “沒見過一位叫大崎的顧客呀……”


    “奇怪,她明明給我說到你們店裏去做髮型,一個小時以前去的,你不認識那位顧客吧?”


    “不,現在來的顧客都是我認識的,沒有生客。”姑娘像被人刺傷了虛榮心似地生氣地說。


    “是嗎?大崎不是你們的常客嗎?”


    “沒見過。”


    “大崎啊,就是奧澤的大崎呀,她丈夫是公司的董事。”


    “我們店裏沒來過這樣的顧客,可能是搞錯了吧。”


    顯然,道夫的解釋是說謊,根本沒有叫大崎的顧客。


    想來,同設計師一起吃飯,到電影院門口等等,這些話都值得懷疑。在電影院門前等出租汽車,“大崎夫婦”坐車經過把他帶上,這未免太湊巧了。


    道夫說玩了三個小時的麻將,這也是證明不在現場的慣用伎倆。如果說是在麻將館或身份明了的朋友家還能得到證明,而說在虛構的人家裏,誰也不知道、隻有相信他本人的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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