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山的目光從別處收了回來,落到了嶽寒身上,自然而然的由下至上移動。隻見這人一如印象之中又高又帥,肩寬腰直,袖口收得整潔而利落,連一條多餘的褶皺都看不到。 吃什麽長這麽高的,聽說還比自己小兩歲呢。 江小山心裏酸溜溜想道。 “還有一周就是終試了,我自然是來看看你準備得如何了。”他清了清嗓子,略微有些不自在,道,“先前的事情是我不對。如今既然你我都進了終試,那,那或許可以結伴一同前往。你……你收到通知了嗎?終試地點定下了,今年在二十四渚舉辦。你若是有什麽不清楚的,都可以問我。” 嶽寒放下手中的盤子,氣定神閑地頷首,斯文卻冷淡地說了一句:“謝謝。”便沒有再多說什麽,隻為他搬了張椅子,還倒了杯檸檬水。 江小山默默盯著他瞧了兩眼。他自己出身玄門之首江家,天賦尚算不錯,但放在人才輩出的世家裏就顯得並不出挑。 至少他大哥的兒子,甫一出生就被斷言為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如今不過十歲,就已是人人稱頌的神童。江家其餘的孩子在這種光芒之下注定隻能黯然失色。 好在即便如此,作為這一輩最小的孩子,他依然得到了長兄——現任家主江楚山的疼愛與傾注全力的培養。為此,他卯著一口氣要在天師考試之中奪得一個亮眼的成績,好讓家中人知道,他江小山不虧是江家的孩子,是絕不會讓家族蒙羞的。 可惜眼見著就要達成目標,卻半路突然殺出了一個嶽寒,一路奪冠,把他壓得翻不過身來。 江小山心裏難免有些泄氣,可正是因為成長在世家,他比別人更加知曉,在他們這個圈子裏,天賦這種東西有多麽重要與寶貴。 由不浪費一絲一毫的天賦而產生的實力,足夠他發自內心地拜服。 隻是……嶽寒依然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樣子,並沒有接自己的話。江小山白淨的麵皮又不爭氣地燒紅了起來,渾身不舒坦,恨不得掉頭就走。 也不知嶽寒這人待別人是不是都是如此,看似文質彬彬挑不出錯來,可這禮貌卻像是掛了層霜,直叫人退避三舍。 什麽嘛……不就是學習好了點,也不用這麽大架子吧。 仿佛聽說上古靈修修行要斷情絕欲,辟穀閉關,難不成都是這麽冷冰冰的不接地氣的模樣? 思至此處,江小山眼睛忍不住瞄向沙發那兒的嶽沉舟——這位老板眼下正拍著桌子跟陳大局長討價還價,吵得臉紅脖子粗,絲毫沒有形象可言。他心裏搖了搖頭,暗道自己怎會冒出如此荒謬的念頭來。 他隻好硬著頭皮表明自己的來意:“二十四渚。那地方你大約沒有去過,很是偏僻。要從s市的碼頭坐船好久才能到,其實就是個雜草叢生的荒島。特管委就衝著租金便宜,租下來當了考場。” “二十四……渚?” 蓮鶴湊過來,正巧聽到這句,方才想起嶽寒前幾日好像是提了一嘴。隻是近日事務繁雜,還遇上春意和酒吧裝修,他們居然都默契地忘了天師考試這回事。 真是……要死啊! 壓根沒有給與應考生應有的關心!怎麽當人家師兄的! 蓮鶴忍不住隔空怒視嶽沉舟一眼,掏出自己的手機,在地圖上搜索這個聽起來頗為怪異的地名。 “什麽怪名兒啊……” “二十四渚、五鬥米山……如今的世家慣會搞這些虛頭巴腦的名字。”嶽沉舟剛剛在與陳建國的舌戰之中大獲全勝,得到了一個十分滿意的報銷價位,心情大好,整個人懶懶散散地掛在沙發背上,眉角眼梢皆是笑意。 “取的大約便是天師正一道五鬥米術和二十四階符篆之意了。”他斜著眼瞥到蓮鶴的手機屏幕,不由“嘶”了一聲,“你查這有什麽用啊,搜‘雞窩島’,我沒記錯的話,那地方原本叫這個。沒錯吧?” 他的視線輕輕飄向另一側,竟是在問束手束腳的江小山。 江小山是第一次與傳說中的嶽沉舟說上話,一時竟有些緊張,忍不住站直了身子,老老實實回答:“是,是這樣的。那地方位置偏遠,因著總是被靈能者當做考試或曆練的場地,周邊並沒有什麽方便住宿的地方。不巧,我們家在那附近有一處有房產。家兄說了,若是嶽師願意,陪考之時可以暫住於那處,也好讓他盡一盡地主之誼。” -------------------- 還是兩章合一章啦~ 劇情即將有大的推動,可以囤文再看哦,謝謝大家(鞠躬)第67章 終試(一) 國家注冊天師考試的終試,公認最難的一輪考核,一向被外界譽為玄能圈考試三座大山之一,每年通過測試的考生屈指可數。 即便最終沒有通過cpt的考核,在終試之中依靠各類手段脫穎而出的靈能者也並不少見。 他們有些會被世家看中收入門下,重新學習係統知識,來年再戰;有些天賦罕有的,會被國家各種保密機構吸收。最不濟,能在這一關中發揮亮眼,也是一次不錯的亮相,為日後從事相關行業奠定基礎。 進入最後一輪的考生,絕大部分都如同江小山一樣,忐忑備戰許久,鉚足勁兒就盼著一戰成名。 唯一的那個例外,大約就是如今高居目前榜首,所有人暗中較勁的假想敵——嶽寒了。 嶽沉舟困得眼皮都睜不開,飛機上的圓角小窗戶外透出大片的光,映在他疲倦的麵容上,睫毛隨著呼吸輕微顫動,投下兩片好似流水的影子。 恍惚間,坐在旁邊的嶽寒突然靠近他,伸手越過他的身子,把窗戶上的窗板拉了下來。 照在臉上的日光一寸一寸消失殆盡,嶽沉舟若有所感,輕輕抬起眼皮,沉默地看向那隻在光線下骨感而修長的手。 嶽寒抬起兩人座椅之間的扶手,見身旁的人捂著嘴打了個哈欠,輕笑一聲:“師兄,吵醒你了。” 嶽沉舟是有些起床氣的,被吵醒的時候總會板著張臉,看誰都不順眼。嶽寒太知道他的習慣,趕在這人發脾氣之前,遞上了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 這下,輪到嶽沉舟一愣,接了過來,盯著杯子上方嫋嫋的白霧瞧,什麽都沒說。 一行人正在飛往s市的飛機上,嶽沉舟與嶽寒坐在前邊,蓮鶴和春意坐在後排,中間隔著江小山。 春意與嶽沉舟才認識沒幾天,並不算相熟,原本想一個人留守酒吧。然而嶽沉舟卻一反常態地慷慨,一定要把她帶上,還說就當員工團建福利。 啊呸,我在這兒多少年了,怎麽從來不知道有這種福利! 蓮鶴恨得牙癢癢,暗中腹誹,還不是因為江小山說這次的費用全都由江家承擔,為先前他們家失了禮數而道歉。 這才輪到你來做這個好人。 嶽沉舟,資本家! 溫熱的咖啡香在不大的空間裏飄散開來,嶽沉舟情不自禁地放鬆下來,半邊身子懶洋洋地斜在軟皮座椅上,倒像是倚在嶽寒身上似的。 他側過頭一瞧,這小子長腿規規矩矩屈起,坐得端正,一副自律到骨子裏頭的樣子,就連座椅後背都沒向後方調半分,不由翻了個白眼。 眼神無意瞥見嶽寒放在桌板上的書,已經翻得皺皺巴巴,上麵密密麻麻寫滿了筆記,臉上表情倒是多了幾分饒有興趣的笑意。 “我還道你小孩子家家的,考試竟真的一點都不緊張。”嶽沉舟笑了一聲,習慣性地用指尖去戳他的臉,“還是會臨時抱佛腳的嘛。” 這麽一想還怪可愛的。 嶽寒偏頭躲開嶽沉舟的指尖,淡然的眼神看向嶽沉舟的眼睛,瞳孔深得看不見底。 “以防萬一罷了。”他輕輕合上書本,麵上似有不滿,“畢竟師兄用我的成績跟陳局長打了賭。我得爭氣,否則這一年的工商檢查豈不是會很難應付?” “……” 嶽沉舟以拳掩住唇,不自在地咳嗽一聲:“你開天眼啊?應考生琢磨那麽多做什麽。” 琢磨便罷了,還學人陰陽怪氣。 他的視線在嶽寒明著不高興的臉色上轉了一圈,隻好暫時放下身段,毫無誠意地去哄:“好好考,乖了。” 後座的江小山正好閑不住,探頭探腦地想跟嶽寒說幾句話,剛伸出腦袋就聽到這麽一句,不知怎麽的,後脖頸忍不住起了一圈小疙瘩。 嶽沉舟的視線瞥向後座這個看起來白白淨淨卻傻裏傻氣的男孩,又向後靠了靠,衝著他揚了揚下巴:“江小山,還愣著做什麽,明日就是考試了,你的對手可是一分鍾都沒懈怠過。” “我,我……” 年輕氣盛的少年在他調侃的目光之下居然舌頭打起了結,麵皮迅速蒸起一層薄紅,隨後咬著牙不服氣道:“嶽師!我也是很努力的!昨天晚上還徹夜練習了金光咒!” 嶽沉舟一愣,旋即笑出聲來,像是發現了什麽有趣的事。 好家夥。 如今竟還能在世家之中見到如此傻白甜的後輩。 一句話,就大大咧咧地被套了話,也不知是太過信任他人,還是腦子一根筋。 據他所知,天師道祖師爺便是當年靈境藏書閣之中的某個小道童,至於具體是哪一個,是男是女,高矮胖瘦,他著實記不清楚。 當年偌大的靈境隕落,樹倒猢猻散,別說寶器靈武被洗掠一空,就連無色寶殿上的琉璃瓦都被人掰碎了碾成粉末偷藏。道童順手帶走秘卷,再正常不過。 此人依靠零星書卷自學成才,發展出眼下如此繁盛的天師道,並不是什麽壞事。 隻是當年的天地靈氣與如今大不相同,許多術法放到今日,並不見得適用於所有的修者。 嶽沉舟思及舊事,心中一歎,麵上卻不顯,反而伸手在江小山的額頭上“啪”的一拍,仿佛在與他玩笑。 “這麽大個江家,也不知是如何調教後輩的。” 他以手撐著下巴,視線在江小山的額頭、眉眼、心口大略一掃,已然有了數。 “金光咒屬金,氣勁霸道,雖說威力還成吧,但對你來說不過是傷敵而自損,於修行無益。我看你年紀不大,根基倒是很穩,靈力又如徽墨平滑順暢……你們江家不是以符篆見長嗎?那便是極為適合你的。” 他隨意說完,收回目光,把杯底的咖啡喝光,紙杯則捏成了一團,蠻不講理地塞進嶽寒手裏,漫不經心地笑了笑:“小朋友,修煉可沒有捷徑可言哪。” 今日心情好,看在你們江家足夠大方的份上,言盡於此,愛信不信。 江小山愣了一愣,臉色卻完全變了。 嶽沉舟的話,與他兄長平日裏的教導幾乎一字不差。 江楚山總是告訴他,他的天賦並不算出眾,更需穩紮穩打,萬萬不可冒進。金係術法並不適合他的體質,若不是臨近考試,他也不會偷偷練習金光咒,想要在危急時刻多一些製人的法子。 然而這完全建立在他們江家具有別的家族不可匹及的天賦測定體係,以及江楚山對他的修煉情況足夠了解的前提下。 這也是他們江家能在建國後逐漸成為世家之首的倚仗,嫡係才得以接觸的核心資源。 嶽沉舟與他不過認識了幾天,說了幾句話,他怎麽可能知道這些?第68章 終試(二) 直到一行人下了飛機,又一路坐車,駛進江家的別墅裏的時候,江小山還在盯著嶽沉舟的背影呆呆出神。 “小山。” 不滿的聲音從前方傳來,“客人到了,怎麽如此失禮。” 這聲音格外平穩而低沉,倒是有幾分不怒自威的味道。 說話的正是江家現任家主江楚山。 他是個看起來四十歲左右的男人,劍眉星目,衣著打扮也極為考究,肩寬個子高,是個十足有魅力的中年男性。 隻是這人一張方正而嚴肅的臉,表情卻少得可憐,通身威嚴的距離感,遠遠看過去便叫人無來由地緊張,仿佛看見了學校裏正在抓遲到的校長。 他早早帶著人站在屋子前邊迎接嶽沉舟一行人,雖然之後嘴上並未多說什麽,然而作為當今玄術世家之中地位最高的人物,此舉已經算是給足了嶽沉舟麵子。 被平日裏既尊敬又崇拜的兄長數落,江小山心中委屈,這才把方才的想法拋到腦後,以主人的姿態張羅著為他們安排房間。 與先前江小山說得無異,雖然s市是天朝經濟最發達的地方,這片郊區卻著實離著那些大型商圈與摩天高樓太遠,周遭就像是一片連接起來的未開發地帶,一路過來的時候,隻匆匆見到一兩個空空蕩蕩的漁村。 真的到達異管委指定的碼頭附近之時,周圍已然看不見什麽建築物了,更別提酒店之類可供住宿的地方,故而大部分選手都選擇在s市市區落腳。 所謂碼頭,也不過是由幾塊寒酸的木板拚裝組成,大約是怕違反保密協定,七拐八繞地隱在一處延伸進海麵的礁石後頭,旁邊守著幾個工作人員,正在布置明日的“候考點”。